第196章 目的
“不是意外, 他是被人推到我身上的,那时候他已经昏迷了。”
婉成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走进来,便是熹贵妃身边的宫女也追不上她。
她身上的湿衣服当然已经被换去了, 只是头发仍然湿淋淋, 用一根簪子随意地一绾。
右手仍然紧紧地收成拳,似乎有无限愤怒。
那图当然要跟婉成讲规矩, “三小姐,奴才们称呼您一声‘小姐’不过是客气话,您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主子,见了熹贵妃不必跪吧?”
婉成神情坚毅, 根本就不为所动,“颠倒黑白, 轻信谗言之人,不值得我跪一跪。”
“之前熹贵妃问我问题, 我不答, 是因为我觉得没有任何必要, 贵妃娘娘分明是想冤枉我,冤枉我姐姐。”
“如今我姐姐来了,裕妃娘娘也在这里, 便该说明事实真相了。”
她在这时候抬起了她的右手,将那代表愤怒的拳头松开,手中赫然有一张纸。
婉襄坐在裕妃对面, 她越过婉成的手, 余光无意间望见裕妃,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今夜我之所以会去鱼跃鸢飞, 并不是偶然, 更不像熹贵妃所说的那样, 是要去私会情郎。这张纸便可证明我的清白。”
那图即刻便要来取,婉成迅速地收回了手,“如今正好有个中间人在这里,我要请裕妃娘娘查看证物。”
“方才熹贵妃恰好不许我姐姐陪我更衣,自我落水开始,身边便无一人与我相识,也不存在替我造假。”
“裕妃娘娘看一看这纸上的内容,便可知道我并未说谎。”
裕妃当机立断,即刻便着人讲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取了过来,也不要宫女为她读出上面的内容,只极快地扫了一眼。
实际上这上面本来也没有多少内容,裕妃很快便向熹贵妃道:“三小姐是被人算计了。”
“今夜谦嫔在本宫的接秀山房用晚膳,并未着人去请三小姐,况且还是到鱼跃鸢飞这样的地方。”
这样一说,婉襄就知道那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是谁要对婉成下手,毁她清白?又是谁设局,却又留下这样的证据?
熹贵妃的神色晦暗不明,此时不知在计较些什么,“三小姐既已举证,本宫自然不能不受理,但这证据有多少可信之处仍然存疑,那图,取过来让本宫看看。”
“且慢!”
裕妃眼神锐利,“这张纸已经湿透了,若是再这样递来递去,毁坏了证据,熹贵妃娘娘可就说不清楚了。”
“不若令那图取一张素纸来,将这短信附于素纸纸上,而后再行传阅。如此一来,若是再将其损坏……各人负责即可。”
这些话明晃晃是对熹贵妃说的,她自然不能容裕妃这般无礼,“裕妃,你是在怀疑本宫吗?本宫是贵妃,谦嫔不过是个嫔,本宫又何必同她过不去?”
婉成在这时候幽幽地道:“从前或许可以看不起我姐姐,可是我姐姐如今也是有皇子的。”
也不知她在这圆明园中究竟接触了些什么人,竟然连这些事也都懂得了。
熹贵妃锐利的目光顷刻之间就落在婉成身上,而她仍然秉承着初生牛犊的勇气,丝毫不惧。
于是熹贵妃的声音便像是淬着冰凌一般,将一支支冷箭射到婉襄身上。
“谦嫔,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婉襄不会回答她这样的问题,到如今她还没有看见过上面的笔迹。
“嫔妾赞成裕妃娘娘之意,请熹贵妃将这信纸覆于素纸纸上,而后辨认笔迹,再行定夺。”
熹贵妃冷笑了一下,吩咐那图,“按谦嫔说的去做,而后取笔墨过来,既然谦嫔与裕妃怀疑本宫,便从本宫这牡丹台中的宫人查起……不,从本宫查起。”
那图很快就办妥了这件事,在大殿中央安置好了一张书桌,桌上陈列文房四宝。
熹贵妃在那图的搀扶之下姿态优雅地站起来,在素纸上落下“婉成吾妹”四个字。
她也还没有看过信上的字迹,当然不存在刻意避开。
裕妃很快也走上前来,“本宫也少不得要献丑了。”
与熹贵妃的大气端庄相比,裕妃的字的确有些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今夜的裕妃……似乎有些太积极了。
而后便只剩下婉襄与婉成。
婉成没有犹豫,知道自己恐怕会被怀疑伪造证据脱身,很快也在素纸上写下这四个字,殿中的主子,顷刻之间就只剩下婉襄一人。
熹贵妃一定是认得雍正的字迹的……
“谦嫔,你还在犹豫什么?连你妹妹都能写字,你自然也是可以的。”
婉襄根本就没有犹豫和拒绝的机会,她缓缓地朝着那书桌走过去,提起笔,又有片刻落不下去,熹贵妃再一次出言催促,她才落笔,尽量地让自己的字迹偏离雍正的模样。
她刚刚收了笔,那图顷刻便将那张纸收了起来,不让婉襄再接触。
同短信上的笔迹皆不同。
“做贼心虚之人,往往会在这时候将自己的字写得格外不同,以免为人所认出。那图,去西峰秀色、接秀山房各自找几张裕妃与谦嫔平日的墨宝对比一番,看看是否一致。”
“若是不一致的话……”
婉襄的长睫一颤。
“今夜涉事之人不止有三小姐一个,那图,那个同时出现在鱼跃鸢飞之中的狂徒,此时酒已醒了?”
那图很快回答她:“手下的公公们使了些手段,他此时已经清醒了。娘娘是要此时见他么?”
熹贵妃敏锐地察觉到了婉襄眉宇间的不快,汲取这不快变成了她的快意。
“少不得要将他带上来,本宫不能只听三小姐一面之词,裕妃,你说呢?”
从来没听说审案,只审涉案的一个人的。
此时裕妃也无话可回,只阴阳怪气地道:“但听熹贵妃娘娘吩咐。”
熹贵妃早知道裕妃是什么德性了,此时也不急着和她计较,旋即下令将柳记谦传来——不,他是被人抬上来的。
和婉成至少得到了照顾不同,柳记谦此时仍然是湿透着的。
他身体表面看不出任何伤口,然而他仍然晕迷着,脸色苍白,浑然没有一点生机。
根本不是那图说的已经清醒了。
婉襄将婉成的愤怒也尽收眼底,“熹贵妃,你对他做了什么?”
熹贵妃没有理会婉襄的诘问,转而向那图道:“不是说人清醒着么?怎么此刻还是晕厥着的?”
那图恭敬道:“回禀娘娘,他是饮酒之后落水的,在湖中喝了太多的水。公公们用了些蛮力,好不容易将他腹中的水逼出来。”
“饮酒之后发热,又遇冷水,他抽搐了片刻,方才是好了的。娘娘此时要问话也容易,请略等片刻。”
那图朝着柳记谦走过去,殿外忽而快步走来一个拎着水桶的太监。
“住手!”
婉成的反应要比婉襄更快,但她上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那一桶用力泼过来的水,仍然只能为柳记谦挡住一半而已。
婉成再一次浑身湿透了,那水中甚至还有冰块,七月深夜时的风已经夹带了凉意。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转身跪伏在地上,查看着柳记谦的情况,“柳先生……柳先生你怎么样,你没有事吧?”
婉襄也弯下腰来,她看见柳记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张开眼睛的同时身体也因为寒冷而不住地战栗起来,婉襄回过头去望向桃实,“去请太医过来。”
柳记谦是她的先祖,她怎能容忍他这样地被人凌/辱。
那图快步上前拦住了桃实,“太医是为嫔以上妃子看诊的官员,谦嫔自己从前是贵人时屡屡越矩,如今还要为这样一个身份地位的匠人劳烦太医么?”
“医者本应为消除天下病痛而努力,为何非要分出三六九等。柳记谦是匠人不错,那图姑姑自己更只是个向主人摇尾乞怜的宫女,不必这样看不起旁人。”
“桃实!”
婉襄几乎是怒吼出声,桃实一把推开拦着她的那图,快步向外跑去。
那图被婉襄怒骂,损伤的自然是熹贵妃的脸面。
但此时她仍旧不紧不慢,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慵懒,“柳记谦……谦嫔……你实在失之急躁了。”
又要用她的封号做文章。
“失之急躁的人难道不是熹贵妃自己吗?您明面上是要查清楚这桩事,但实际上呢?只怕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为什么柳记谦会出现在鱼跃鸢飞了。”
弘曕如今不过一个月大。
是她刚才想错了,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冲着婉成来的,而是冲着她来的。
应该出现在鱼跃鸢飞的人是她,婉成不过是个替罪羊。
和以前的所有事情一样,有人布了局,又有人搅局,让局面看起来一滩浑水,每个人都想趁机从中捞出些什么。
熹贵妃顷刻之间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用她那套着金镶玉护驾的手指指着婉襄。
“谦嫔,血口喷人的根本是你,否则你何故隐瞒字迹,你当真以为本宫不认得你的字么来人,将这个……”
“万岁爷驾到,宁嫔娘娘到!”
太监奸细的嗓音,利落地打断了熹贵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