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武林大会02◎
桑枝身形一僵, 并未辩驳解释,面不改色的告辞:“桑桑告退。”
“等等。”柳折枝轻抬了下手,指着她脖侧的伤口, “去药房取药, 免得留疤。”
桑枝应了声, 后退几步后,头也不转地离开。
殿外阳光灿然, 金色的光刺得她不得不闭起眼, 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的后果是接踵而来的疼痛,从手心顺着手腕再到脊骨蔓延全身。
主殿的地势本就偏高, 又因建在潭水之上, 从这里能依稀看到整个咸鱼教遍布的范围, 她望着不远处笼在树荫下的大片草药田地,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寒风拂过, 被汗水打湿的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圣女,需要我们做什么吗?”身侧忽地响起弟子疑惑的询问声。
桑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门口站得过久,守在门口的弟子起了疑心。
“没事。”她走下台阶迈入绳网内, 慢吞吞地走回住所, 圣女独有的服饰本就轻薄,领口大开, 配饰多过布料,她又不习惯时常用内力避寒。
刚走到院子门口, 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冷得止不住打颤。
小飞鱼听见动静,从池塘里探出半个脑袋, 头上顶着淤泥, 一块块地掉回水里, 溅起水花。
桑枝回屋内的第一件事先取出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确保身体在回暖后,才小心翼翼地包扎手心被指甲扣出来的伤口,处理完手上的伤后。
她坐到梳妆台前用干净的帕子把脖颈凝固的血痂擦掉,铜镜很清晰,牙印正中间多了一个指甲陷入的痕迹,伤口很浅,但能把指甲掐进肉里,可见柳折枝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药粉撒上的一瞬间,刺痛感袭来。
她用透气的布条将脖子一圈圈地包裹起来,而后轻叹了一口气。
柳折枝这个人她全然看不透,做的很多事也都无法理解,比如极其喜爱观看将死之人的痛苦挣扎,甚至会搬着桌椅,嗑着瓜子花生,享受地看着别人的垂死。
却又化蛊为医,在毒刹教作为蜀地第一魔教风光无限好时,强行改名,摆脱魔教,走正道的路。
当人的恶与善都做到了极致,就会生出诡异的扭曲感。
就好像壳里装了两个能来回替换的芯,住着天使和恶魔。
小飞鱼叼着心爱的玩具进来时,她正在换被血染脏的衣服。
“呱。”它把玩具吐到桑枝的脚边,蹲坐在地上分外期待地看着主人。
它的玩具还是桑枝在边境小院里缝制的那批丑娃娃,小飞鱼爱如珍宝地走到哪儿都要叼在嘴里炫耀一番。
桑枝卸下身上丁零当啷的配饰,清脆的铃铛声响吵得她耳朵疼:“等一下,我把衣服换好再陪你玩。”
“呱。”小飞鱼乖巧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桑枝草草地套上干净的衣服,带子都来不及系上,在小飞鱼越来越期盼的眼神里拾起地上湿淋淋的玩具扔出门外。
小飞鱼立即兴奋地跳到屋外去捡,然后在桑枝努力穿蜀地服饰的间隙再次放到她的脚边,甚至用脑袋蹭了下她的大腿,示意她可以扔了。
桑枝系紧胸**叉的长带子,弯下腰用力把玩具扔出去,几乎要飞到院外。
小飞鱼冲出去后,直直地撞在栏杆上,又跌进池塘里,晕头转向地捡玩具。
桑枝专业学的是动物医学,在她的认知里蟾蜍性格温和,喜静,大多数时间会静止不动待在一个地方发呆,但小飞鱼很活泼,活泼得像条狗。
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蟒类,偏要犯贱爬到人家面前疯狂挑衅。
咬着人家的尾巴等对方死,没打过就会恹恹地趴在地上叹气,等过几天再爬过去打一架,打输后再叹气,如此循环。
她有时候非常不理解动物的脑袋都是怎么思考问题的。
在蜀地的日子非常安稳,除了不能踏出甸林外,几乎和养老生活没差别。
会有弟子在固定的时间把饭菜送到院内,卫生也有专门的清扫仆人在固定时间打扫,她每日只需要坐在池塘边上喂鱼,陪小飞鱼玩耍。
无聊时翻看带回来的话本子,一日日过得飞快。
褚偃携着解药和怒气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刚好在缝香包,凭借着丑娃娃的缝合技术,她的针线活突飞猛进已经不会再把手指扎出血。
随着脚步声一起的还有不容忽视的摩擦声,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小飞鱼条件反射地从地上弹起来,两步护在桑枝的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停在门口的巨型毒物。
桑枝掀起眼皮瞧了一眼,一只巨大的红黑相间蜈蚣正摆动着头顶的触角,咸鱼教众多的毒物里,她最讨厌的就是腿多到数不清的蜈蚣。
每每看见都头皮发麻。
“许久不见,可还安好。”桑枝道,“左长老。”
褚偃隔着距离冷哼了声:“圣女好雅致,竟还有闲心绣荷包。”
桑枝挑起布料在空中展示:“长老眼拙,是香包。”她顿了下,慢悠悠道,“多吃点蛋黄补补眼睛。”
褚偃脸色一瞬沉入谷底:“在外面待了四个多月,倒是变得伶牙俐齿了,姜时镜教的你这样跟长辈说话?”他绕过院门口的池塘,布满暗纹的玄色外袍被风带起,扫过路边的花丛。
走到秋千前俯视着桑枝,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出教前,你跟老夫保证过什么,可还记得。”
桑枝放下手里的针线,身体在褚偃的注视下微微发颤,这是原主保留在身体里的本能恐惧,也是子蛊面对母蛊时的畏怯。
她脚尖轻推地面,让秋千动起来缓解身体的害怕,面上不动声色道:“给姜时镜种蛊。”
褚偃道:“亏圣女还记得。”
停留在门口的巨型蜈蚣想跟主人一同进入院子,被徒然跳到面前的小飞鱼拦住路,喉间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桑枝瞥了一眼剑拔弩张的门口:“小飞鱼,不许打架。”
小飞鱼向来与褚偃饲养的蜈蚣不对付,两者体型相差无几,因而打起来能五五开,谁也讨不着好。
褚偃鬓角的白发比四个月前更白了,就连眼尾的褶皱也多了好几条,眼下透着浓重的乌青,在教内的这四个月似乎过得并不好。
桑枝晃着秋千,不紧不慢道:“长老若是来质问我种蛊一事,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
褚偃愣了下,没懂她话中的言外之意,淬着毒的眸子危险地盯着她:“敞开天窗说亮话,圣女什么时候也变得像教主一样,喜爱拐弯抹角了。”
她弯了弯唇,微微露出虎牙尖:“姜时镜已经知道你要把他变成人形武器这件事,你猜玄天刀宗会不会因此剿杀咸鱼教。”
“等那日到来,教主发现你暗中培育人形武器,残害同门,又当如何。”
寒风拂过两人,吹散即将凝固的低气压,褚偃沉沉地看了她良久,忽地笑了出来,嘴角绷直成线:“短短四月不见,你的胆子倒是变得越发大了。”
他取出腰间的瓷瓶,在手里打了个转,声音冰凉:“大到老夫都要怀疑,你体内的子蛊消失不见。”
瓷瓶里装着桑枝这个月的解药,距离蛊毒发作只剩下两天。
桑枝期间尝试过联系叶景,始终得不到回信,她原打算等蛊毒发作的那天直接生吃了果子,毕竟现下冬季再泡寒潭身体吃不消,且果子还能再通过方婉拿到,没必要一直耗下去。
但现在解药就摆在自己面前……
她脚尖抵住地面,停止秋千晃动,瞬间乖巧了许多:“长老多虑了,桑桑只是在帮长老考虑后路。”
“三年前天魔教只是放出想得到石家小公子的风声,还未实际操作,就被姜时镜灭教,我想长老应该很清楚吧。”
褚偃面色阴寒地等着她继续说。
捏着手里的瓷瓶却渐渐用力,直到塞子崩开,两道裂纹自瓶口蔓延。
桑枝知道他只要再用一分力,瓷瓶就会彻底粉碎,连带着里面的解药。
她抿了下唇,手握住两侧的绳子,缓慢道:“中原武林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不知左长老可有耳闻。”
褚偃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你勾引姜时镜那事?”
桑枝:“…………”
倒也不用这么直白。
她尴尬地轻咳了下,开始胡编乱造:“也不算是空穴来风,虽然种蛊任务失败,但我引诱姜时镜成功,他应当不会带人围剿咸鱼教。”
她抬起眼,墨瞳直直地看着男人:“教主自然不会发现你暗地里的那些玩意。”
褚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里的瓶身在刹那间四分五裂:“圣女真是使得一番好谋略,将种蛊一事告知姜时镜,让他在防备下将矛头对准咸鱼教。”
“再以自身牵制他,以此逼着老夫交出每月的解药,你当真是长大翅膀硬了,敢跟我叫板。”
掌心收紧,瓷瓶中的药丸须臾间化为粉末,在风中纷纷扬扬地散落。
空气一瞬凝结,寂静下就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桑枝平静地看着从他指缝间流失的解药,无声地弯起嘴角,虎牙抵在下唇:“长老这是做什么,以己度人也要有个度。”
她推动着秋千,语气不疾不徐:“你派出去那么多弟子,怎知这事不是从他们口中出去的。”
秋千越来越高,桑枝看到门口的小飞鱼叼着丑娃娃在蜈蚣面前大肆炫耀,她头一次在动物身上看见了卖弄。
大体型始终堵着院门口,不让蜈蚣爬进来,她轻笑了声:“那个操控蜈蚣的弟子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吧,我如何费力混进状元府,又如何成为姜时镜的丫鬟。”
“我可一直在努力地完成任务,奈何你门下的弟子不争气,把消息捅了出去,害得我在边境差点被姜时镜一刀劈死。”
她将速度放慢,偏头望向褚偃:“你来此质问我,不如先找找你的好弟子。”
这番话真假参半,找不到半点漏洞,操控蜈蚣的弟子早在寒潭时就被她杀了,火化后尸骨无存,死无对证。
褚偃面颊阴沉,始终没说话,狭长的眼扫向放在地上的竹篮,里面是女红的一些材料和工具。
“圣女既生了异心,往后便自求多福,别让老夫去寒潭捞你的尸体。”他冷哼了声,压着怒气甩袖往院外走。
在路过小飞鱼时,瞥了一眼它嘴里的娃娃:“丑东西。”
小飞鱼:“?”
嘴里的玩具啪嗒掉在地上。
蜈蚣摆弄着头顶的两根触角,趾高气扬地用前面两只细脚踩了一把丑娃娃,头也不转地跟着主人离开。
作者有话说:
小飞鱼:¥%#……&*@#(骂的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