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山神新娘33◎
孩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四仰八叉地躺在蛛丝里,恐惧凝固在脸上。
桑枝拍了拍手里的尘土,赶忙把孩童抱到地上, 仔仔细细地察看他小小的身体, 手臂上有一道被划开的小伤口, 渗出的血液已凝固。
这个孩子她在罗家见过两次,似乎跟罗家娃娃的关系很好。
她松下提到嗓子眼的气, 语气不由重了些:“为何突然出声, 你就不怕这东西发疯,把你吃了。”
孩童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 鼻子脸颊通红, 他瘪了瘪, 但忍着没哭出来:“精怪姐姐人好,我不想姐姐被怪物吃掉。”
桑枝一滞, 心底的酸涩翻涌而上,她取出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把他小臂上的伤口绑扎起来:“你阿母和阿爹呢?”
孩童吸着鼻子, 哽咽道:“不知道, 阿爹去打怪物,阿母说山上安全, 要往山上跑,但是路上遇到其他怪物, 她就把我塞在这个柜子里,讲等一会儿就回来找我,让我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他用手抹了一把欲坠的眼泪:“但是我在缝隙里瞧见姐姐, 我一时害怕才会……”
桑枝忽然想起她听见的咀嚼声, 站起身四处察看了一圈, 在桌后角下发现了一具被徒手撕烂的村民尸体,从残肢碎肉能分辨出来是女子。
鲜红的血淌了一地,似乎是因为怪物的后背破了大洞,它吞下去的肉全部从肋骨里掉了出来,以至于一边吃一边掉,整个后桌全是嚼碎的肉沫。
桑枝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干呕。
孩童站在原地看不见桌后的惨烈景象,只能看到大片的鲜血向屋门口蔓延,见桑枝反应剧烈,担忧地往前走了两步:“精怪姐姐,你怎咧?”
桑枝条件反射的转身把他揽进怀里,声音隐隐带着颤抖地安抚道:“没事,没事……我带你去上山口,你阿母和阿爹兴许在那里等你。”
“好。”孩童没有多想,乖巧地牵住她的手。
离开前,桑枝用脚踢了下尸体的脑袋和白骨,这具尸体腐烂程度很高,几乎达到了骨肉相离,若没有仅存的烂肉依附在骨架上,更像白骨成精。
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三个月,若一直处于低温状态,甚至在四到五个月左右。
她忍着浓重的尸臭,观察了一下头部,五官在高度腐烂的状态下模糊到分不清男女,只能依稀通过骨骼大小,勉强确认为女。
瞧久了后,她忽然莫名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几面。
闪过这个想法的一瞬,身体不由打了个寒颤,寒毛直立。
死了近四个月且还见过好几面的人,只有在颜府里当丫鬟时认识的牙儿。
总不能真如木果所梦见那般,牙儿从土里爬出来……被偷走了?
她震惊的又看了一眼头骨,骨寒毛竖直冲天灵盖,恶寒在体内乱窜,她忍不住吐酸水:“呕,走走,离开呕,这个恐怖的呕,地方。”
屋外安静得连以往的犬吠声也一并消失,整个村子陷入死寂。
桑枝从地上捡了一把沾血的菜刀,牵着孩童往上山口走。
每路过一户人家时,她都会进去查看是否还有幸存者,许是都已往山上跑,又或是躲得太严实,她没有再发现其他人。
狭窄的上山口挤满村民,以贺家为划分线,大部分受到轻伤的村民都在往山上爬,伤到无法动弹的全部躺在贺家的院子里,由自愿留下来的其他村民绑扎伤口。
咸鱼教的人操控毒物以防守的姿态守在外圈,阻止尸体怪物从山林里翻越上山。
尸体怪物的速度和力气不是一般人能相比拟,它们能徒手拔起扎根在地下的大树,轻而易举地将房屋砸塌,赤手把人体撕成碎片。
又因早已死亡,毒物的剧毒对它们几乎没有影响,以至于咸鱼教的弟子在这场恶战里占不到任何好处。
饲养的毒物还被捏死,吞进尸体腐烂的肚子里。
村里只有一个医术算不上好的大夫,受伤的人太多,他穿线缝合都来不及。
姜时镜到后,与咸鱼教打了个照面,他们来的人数不少,勉强能抵挡住尸体怪物大军,村里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痛哭嚎叫害怕,一切声音乌泱泱地混杂在一起。
伴着咸鱼教吹奏骨笛的曲调,充斥着鼓膜。
他将距离最近的尸体怪物全部斩首,失去脑袋后的身体会失去方向,但并不会对行动有任何阻碍。
这种东西无法用物理方式彻底毁坏,唯一的办法是火烧。
“姜,姜……灭了天魔教的昆仑刀宗继任人?”
身侧忽然响起惊讶声,姜时镜转头望去,一个身穿暗紫色蜀地服饰的弟子顿时后退了一步,骨笛横在身前做出防备姿态。
与此同时离得近的咸鱼教弟子皆后退远离,眼里的害怕多过震惊。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问的真妙,我们不是来抓前右长老和圣女的吗,他不会一会儿拿刀砍我们吧。”
“离远点,我长这么大不容易。”
“……”
空出的缺口立马有尸体怪物冲了上来,姜时镜一脚将尸体踹出去几丈远,颇为无语道:“你们主子在哪里?”
有弟子弱弱地指了指站在岩石上一刻不停地吹着骨笛的护法,解释道:“我们此次是为了长老和圣女而来,这些怪物可不是我们弄出来的东西。”
“你不能恼羞成怒,错怪我们。”
姜时镜没理他,轻功跃到岩石边上,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吸引护法的注意。
护法瞧了他一眼,笛音转了调,持续了一会儿后,才结束吹奏,狐疑道:“你是……昆仑的?”
少年无奈自报家门:“昆仑玄天刀宗,姜家,姜时镜。”
答案被证实,护法不由后退了一小步,目光扫过他手中染血的重剑,故作镇静道:“蜀地咸鱼教,教主门下,蜘类护法,乌然。”
姜时镜瞧了一眼从尸体怪物身上爬回来的一只巴掌大的山猫蜘蛛,通体荧绿色的蛛脚高高弯着,两条前腿抬起。
这种蜘蛛喜爱用植物作为伪装,体型非常小,唯有足步格外长,能达到五寸左右,遇到危险会跳到狩猎者脸上,采用抱脸杀模式。
但护法的山猫蜘蛛光体型就已接近三寸……
他挪开视线,简单把尸体怪物的弱点解释了一遍:“绑起来全部烧掉,不然它们会带着身上的火四蹿。”
乌然叹了一口气,望向贺家院子里不计其数的村民,惆怅道:“我们来时,这些尸体怪物就已经在到处撕咬人,它们甚至不知死了多久,致命的剧毒对它们不起任何作用,只有带有麻痹效果的毒物还能勉强拖一阵子。”
“咸鱼教主控毒物,武功不是强项,怕是……有些为难。”
尸体的力气大得离谱,想用绳子捆起来烧掉又不连累周围房子和人,凭他们很难做到。
姜时镜沉默了半晌:“让你们一个弟子轻功到离这里四公里远的客栈,帮我将两个刀宗弟子唤过来。”
乌然立刻应道:“好。”他朝一个刚好因好奇而望过来的弟子招手,“过来。”
那名弟子愣了下,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叫的自己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行了个教中礼:“护法。”
“你去客栈……”乌然语塞,迟疑着看向姜时镜。
“东南方向直线四公里,镇上唯一的客栈,云母和堇青,半烛香内赶回来。”
姜时镜说完后,乌然继续补充道:“快去快回。”
弟子:“是。”
……
桑枝牵着孩童的手走到分岔路时发现了不对,密密麻麻的尸体怪物围堵在阶梯口,朝里面挤压,每一具尸体的腐烂程度都不同。
血腥和尸臭混在一起,直冲鼻息。
她捂住孩童的眼睛,将他抱在怀里托起,小声道:“抱紧我,我带你轻功翻过去。”
孩童乖巧地点了点头,主动环住她的脖子,将脸埋在颈窝处:“精怪姐姐要当心。”
“放心。”她跃上周围的房屋,借力跃过尸体群。
尸体怪物听见动静,集体呆滞了一秒,而后迅速地往桑枝的方向跑,有的甚至也爬到了屋檐上,想要翻越拦着它们的栅栏。
动作极其怪异,像四肢强行拼凑在一个身体上,双脚会往不同的方向迈,协调更差的尸体两步摔一跤,然后在地上阴暗扭曲地爬行,手和脚谁也不服谁。
桑枝几乎要看呆,她从来没想过以前只会在电视上看见的丧尸会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
翻越第一道栅栏后,地面上被撕碎的毒物变得多了起来。
她不敢停留,足尖踩在尸体头上借力,一路轻功飞到了最里层的贺家。
层层栅栏下,里面的尸体怪物相对少了很多,但能翻越这么多道栅栏的尸体怪物必然不是等闲之辈,脑袋和半边的肩膀全没了,竟然还能与毒物僵持不下。
甚至因没有脑袋,把撕碎的毒物往腐烂的肚子里塞。
守在外围的咸鱼教弟子一瞧见她,第一反应是行礼,骨笛曲调皆停。
“弟子见过圣女。”
桑枝把孩童放在地上,轻声安抚道:“去瞧瞧你阿母和阿爹在不在这里,若是不在,就自己先上山去庙宇里待着,好不好。”
孩童点头,认真道:“谢谢精怪姐姐。”
她环顾了一圈内围的情况,大半的村民在咸鱼教弟子的庇护里上山,剩下的都是无法挪动的伤患,她还在其中瞧见了姜时镜,蹲在受伤严重的村民身边为他缝合伤口。
“圣女,姜家的少主说这些尸体怪物只能用火烧。”乌然护法把先前少年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桑枝愣了下:“不能打散?”
乌然:“能,但是残存在地上的骨头会蠕动,不会完全失去活力。”
桑枝:“???”
什么意思,那她先前打碎的那堆尸骨还能动?
离大谱。
她冷静道:“听姜时镜的,若是绳子捆不住就用蛛丝缠成球,再放火。”
乌然:“是。”
骨笛吹奏的曲调此起彼伏,像极了末日哀乐,桑枝走到姜时镜的身边蹲下,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把伤口缝合,剪断线后,换新的弯钩重新穿线在烛火中灼烧,重复之前的动作。
缝合好的伤口会有留下来的村民帮忙包扎。
桑枝看了一会儿,纳闷道:“禁药的原材料都是些什么东西。”
组合在一起竟然会出现把尸体变成丧尸这种操作。
姜时镜专注着手中的动作,头也不抬地回道:“禁药是好几年前谷主研究出来的东西,实验失败后,一直封存在地下,半年前不翼而飞,且还是全部数量。”
桑枝错愕:“为何当时不销毁?”
姜时镜熟练的打结剪断线,缓了一口气,道:“不知道,那年我不到十岁。”
痛苦哀嚎声不断响起,他把用过的弯钩扔进水盆里,视线明暗不清:“神农谷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常年接触各地官宦,内里早就阴暗不堪。”
“是几大门派里叛徒最多的地方。”
桑枝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久久沉默了下来。
忽然,巨大轰鸣声响起,震得整片土地微微摇晃,山间的积雪纷纷往下滚落,一层叠一层堆积,声势浩大地往山脚而来。
不知谁在大喊:“雪崩了,快找掩体躲……”
尸体怪物一霎都被巨声吸引,歪着头呆呆地望着山顶,它们没有思考能力,只会下意识地追着声音而去。
能走动的村民立刻跑到树干身后死死抱住,积雪的蔓延速度非常快,桑枝拆下院子里的木板,用内力将它横着插进泥土里,深入大半。
还想去拆第二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她轻功跃上屋檐,眼睁睁地看着厚重的积雪侵袭而下,淹没村民的同时将尸体怪物也一起埋在雪下。
与此同时,晦涩难懂的笛声在山间响起,注入内力的笛声浑厚地回**在白北山。
桑枝仰头望去,只见一条赤红的蟒蛇蜿蜒着从山间冲下来,蛇身上拖着重病的右长老,红与白相冲,场面格外壮观。
“你们咸鱼教打架……挺吵的。”
少年低沉的嗓音忽地在耳畔响起,她愣了下,转眸看向他。
许久后猛然反应过来,着慌道:“村民还埋着。”
她下意识想跳下去挖雪,被姜时镜单手拦住:“别急,你仔细看看雪是不是在动。”
桑枝呆住,视线内厚重的积雪正在翻滚,下一瞬,一个脑袋钻了出来,呆滞地从雪里爬起来,他的腿上是缝合好的伤口,小腿和大腿都失去了两块肉。
此时却能面色如常地站着,仿佛失去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