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潮湿 10(加更)
即使早已有过心理准备, 但是在听见她亲口说出答案的那一刻,他的心脏还是好似被掐紧。
确实是太不好受。
大概猜测出些情况,但情况还是超出他的预计。
她比他想的还要不好。
不好到, 他难受得想落泪。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生的病,也不知道她生病之后是如何走过来的。
只知道原来在那些他以为她尚算安好的日子里, 她并不安好。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运筹帷幄, 所有的事情尽在掌控,即使是再大的局面,他也能梳理有序。可是这一回, 他却不知该行何招,局面摊在面前, 他的手心一收,却只握了一团无力。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严重到他心都颤。
男人闭了闭眼,掩去眸中所有痛色。
他后悔了。
或许这几年, 他是不是不该自己在这边处理这些事,而叫她置身事外, 却也离他那么远。或许他是不是不该顾及双方长辈的反对, 无论如何也要同她在一起。
即使他们反对又如何?他明明可以不顾。
那些债务,最初的时候他不知道需要几年,但是他总能还完, 他能给她一个好的未来。就算没有把握,他明明也舍不得与她离得这样远。
明明都是不舍,明明数次忙到深夜, 浑身疲倦时, 他总会走到窗台,去望那一弯月, 脑子里想的都是她。
想了无数回,他从来不想跟她这样分开。
可他还是忍到了自己将那些障碍全都清理完的时候。
他可以赌一把,赌自己能还完,赌自己能很快还完,可他舍不得叫她陪他一起赌。
——即使他有七八成的信心。
那时,加上他们的反对,他再不想,也还是松了手。
可是现在却是无尽的后悔。
他明明可以不管不顾。
那些债他需要时间,只要他们肯给他时间。他会去努力,但是,能不能叫她还留在他的身边?
她离他那么远,他总是不放心的。
他就不该松手。
还不完又如何,没有资格又如何,他可以退一步,只守在她旁边也好,即使不能是恋人——又如何?
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狭长的眼尾泛着红,溢满不甘。
也许是不甘那些事情为何要落在他身上,也许是不甘为何当年不能在她身旁驻足。
他以前很少怨怪,那些责任重重落在他肩上,那他就担起。怨怪也无用,他推不开,便只默然接受。可是这一刻,他却升起了很重的埋怨,甚至是怨恨,只因它们不仅困住了他,也波及到了她。
他怎样都行,但是她不可以。
时间过去良久,他思绪杂乱。
眸光深邃得仿佛在回望这五年。
太久了,漫长得像是一片黑漆漆的夜,望不见光明。
心口像是有把尖锐的刀,将心脏割得血肉淋漓。
他很忙,忙着赚钱,忙着还债,忙着不叫自己的事业慢下半步,忙着叫自己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他总想快一点去找她。
可他还是来不及。
一不小心,风筝线就脱落了。
线轮掉落在地,连滚出数十米远,速度快到不容他去追。
早已远离他可及的范畴。
梁音夜感觉得到他的沉默,而这也是意料之中。
她知道自己说了一件很大的事情,很厉害,也很严重。她安静地等他反应,只是在想,她好像交代得差不多了?那他愿意回去了么?总不可能在这过夜的。睡意太浓,她的乌睫颤了下、又颤了下。
等他唤她却得不到回应时,低眸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男人的目光停住不移许久。
他该怎么办。
她一直很瘦,怎么都养不胖。
是因为女明星的自律,还是因为生了病。
她好像确实很难开心,漂亮的眉眼间总萦绕着淡淡的忧愁,也比别人要静,是不是也是因为生了病。
夜色苍茫,那张原本只应该睡一个人的**却是睡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身形太大,而显得这张床有些小。但他们似乎也并不因此而觉得妨碍。
他将她搂得很紧。置在她肩上的手收紧许久,又无声松开。
他们安静地共度过这一晚。
闹钟响起的时候,梁音夜意识朦胧地在被窝里赖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她睡意尽褪,往身边看了眼。好在,身旁空****,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她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他说话算话。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明明这个危险炸.弹还在身边,她都没有与他确认自己这算不算是说完了。
不过他会走,也就意味着她应该是将他想知道的都吐露干净了吧?
昨晚那一切像是一场梦,能提醒她他是真的来过的证据唯有,她身上更换过的睡裙。
想起那些事情,她的耳垂红透,捧起被子将自己重新埋进被子里。
葱白的指尖将被子揪得很紧。
她在想,他到底是怎么精准地捉到她看的这位同人文太太?
就算他发现了超话里的那些同人文……可是太太那么多,文章那么多,他如何能从里面捉住她看的那篇?
脑子里捋了一遍这两天的细节,她迟疑地猜测,难道是昨晚她刷微博的时候被他看到的吗?
那他未免也太敏锐——
那些文字,在初初看到的时候她也不习惯。看上两眼,就会脸热地退开。时间长一点,退开后她就能忍住脸热再看几眼。而现在,她已经被锻炼到能够面不改色地看完。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能接受他在她耳边念上一遍。
昨晚那个画面,到现在她想起都还只想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藏起来。
简直一个字都不能多听。
她也难以想象他刚发现这些时的画面。
大抵应该是眉头紧锁、难以接受、不能理解。
梁音夜深叹一口气。
就像是自己的一个小秘密被揭开了幕布,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还是被他知道了。
以后这些秘密就不能是她独享了。
她觉得有些可惜。
每次被他捉着亲近,而她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那些她知、他不知的同人文时,感觉很奇特。因为他的不知而隐隐有些得意。
被他也知道了,就少了一种乐趣。
但是。
又何止这一个小秘密。
昨天晚上,她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坦白干净了。
什么底都不剩了。
梁音夜微
铱驊
垂下眼。
本来,没想让他知道的。
明明这个综艺已经录到尾声,等它录完,他们之间的交集也会回归以往的秩序,逐渐减少、淡去。
交集一少,就算有再多的异常他也不会发觉。他们距离一远,他就算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儿了。
如果照这样走的话,他们可能会回到这五年的状态吧?
那样远远地看着对方。
名字时常有交集,偶尔也能见到面,但是没有生活在一起。彼此的工作,也没有什么交集。
一年里相处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两天。
梁音夜咬紧了唇,唇瓣被她咬得毫无血色。是想想就窒闷的难过。录制这个综艺就像进入了一场美梦,节目结束,美梦也要醒。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能知道他喜欢她,其实已经是一种本不敢遥想的事情。这几年的误会消散,难过也消散。
但是触碰过月亮就好了。
他们的工作已成定型,就连彼此都已经适应没有对方的生活,再要硬改,恐怕很难。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还要去治病。
昨晚他步步紧逼,她完全被带着走,没有空隙去想太多,现在才有时间去想一想,那些事情被他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她不太确定他会不会做什么。
梁音夜起床时发现了床头的一张便笺。
【凌晨走的,无人发觉。】
她轻抿下唇。
真的,是在**了。
节目组但凡来个深夜偷袭,都能在她房间捉到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
不是“像在**”,而是,就是在**。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粉色长裙,裙摆柔软飘逸,一圈圈的花边精致又漂亮。
换上以后照镜子时,瞳孔却忽然被吓得睁大了些。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锁骨。
上面不知何时落了数朵粉樱。
镜中看得清楚,简直无一处完好。
清晨。
梁音夜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冲击。
……类似于五年前的那一早上,只不过当时她太匆忙,因为要出门,又谨慎地防着狗仔,所以她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也没心思去关注这些,等到当天晚上才发觉厉害。
那些痕迹退了近一周才全部退完。
昨晚明明只是、只是。
梁音夜绝望地闭了闭眼。
认命地收起这条裙子,换了另一条。
他不喜欢她穿吊带。
她听过他的“警告”,但还是喜欢穿。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自己收起吊带裙。
梁音夜想咬他。
昨晚她就该重重咬在他的肩头。
……
她下楼时,楼下已经起了三四人,他们同她打着招呼。
贝伊打个哈欠看一眼,又忽然转过脸来仔细再看,怀疑是自己眼花。
梁音夜生得漂亮,身材也好。而她好像知道自己很漂亮,也知道自己身材好,她的衣服都如同点睛之笔,将她的长处全都凸显了出来,衬着花儿的秾丽。
一起录了这么久,贝伊有点习惯她的风格。而今天却是头一回看见她穿的衣服……怎么说?贝伊费劲地想了半天,才想出来具体的词语:布料这么多。
闻晏起得比她早,已经坐在餐厅用餐。
梁音夜扫去一眼,他已然恢复了往日里的矜贵优雅,谁也不可能从他的这副模样联想到他昨夜的样子。清贵高洁得,仿佛是她在妄图沾染他。
因为换了裙子的缘故,她还有些不甘心,总是很想撕扯下来他这副面具,叫他们都知道这是假面。可又清楚地知道,他的另一面,这辈子都不可能叫外人看见。就算他愿意……她其实也不大愿意。
偏是这时,他朝她看来一眼,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
就好像,不曾发现她今天的特殊,也不曾细究过原因。
就好像,他真的太无辜。
梁音夜深呼吸,她不再看他,朝厨房走去。
贝伊也刚下来,同她一道走,眼神一边打量着她的裙子。
虽然风格和以往不大一样,不过这条裙子也很漂亮,细看去花纹都很精致,有点宫廷风,所以……好像也没什么异常。
她心里嘀嘀咕咕地撤回刚才突然涌现的怀疑。
她压低声音跟梁音夜说:“对了,你知道吗?昨晚你跟闻晏在微博上挂了一夜。”
摄像头就在旁边,贝伊是在防止声音被录进去。
梁音夜疑惑偏头。
一开始她还在刷手机、跟周霓聊天,但从他来了以后,她再无暇他顾,自然也没有再看过手机,倒是不知网上的热闹。
她尽量平稳地问:“怎么挂的?”
“昨晚的节目播完,你们所有的CP粉都嗑疯了。”贝伊的八卦之魂燃烧到顶峰,情绪一边激动起来,一边将声音压到最低,“连夜在剪辑啊,大半夜的,各大视频网站都还在不停上传着你们在节目里的视频,完全不带休息的。他们各种剪,细节反复放,放完‘真的’再放他们按照自己的臆想去剪的‘假的’,好家伙,那叫一个热闹——你待会有空可以点开看看,恐怕你的首页也都被他们收割了。”
梁音夜停顿了一瞬,捕捉到其中细节,忽然问:“你昨晚……很晚睡?”
贝伊以为她看出来了自己熬夜,“是呀,我实在没忍住,真的特好玩,我建议你也入坑。”
……可是你建议的是你所说的这对CP的主角之一欸。
这样好吗?
梁音夜一边倒水一边尽量装作无事地问:“那你昨晚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有呀。”贝伊随口道。
梁音夜呼吸都下意识屏住,看向她:“什么?”
“应该是我动静太大了,”贝伊不好意思地吐舌头,“不知道是不是吵醒了谁,我好像听到了开门声。”
她昨晚看得太开心,有点没收住,所以怀疑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没憋住笑得太大声将人给吵醒。
梁音夜的动作停顿着。
她僵硬地转头看了下快要倒满的水杯,放下水壶。
说到这,贝伊也想起来问她:“夜夜,我没吵到你睡觉吧?你有听到我笑声吗?”
她们房间相邻,如果有动静,听到的也会最明显。贝伊纠结一晚上了,担心自己真吵到了人,所以很是关切地等待着梁音夜的答案。
梁音夜其实还想反问她一个很相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