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夏之篇·鲸波 第十二节 猎鲸重复第二步:伐木造舟
他们丝毫不怠倦地准备,不喝酒,不恋爱,每天锻炼身体……时光飞速地滚落忘海。
公元前五八八年的冬天非常冷。雪紧黏树的北面,压实成冰,任由东南枝冻裂苍白的树皮,大浦回来了。他从吴国船宫返回,一路走深山小道寻找巨木。他和小浦静静地用手语交谈,然后对阿堪肃穆地说了什么,阿堪去了三天。
第四天,天蒙蒙亮,阿堪敲响仲雪的卧室门,“第一次捕鲸,我们用借来的船,船灵并不是我们供奉的,所以连船也背叛我们,我们必须自己造一艘。”
最初的几位成员,连同元绪等后来者,除了生意缘故不能离开的稻秋。带上猎狗在雪中跋涉了两天一夜,见到那株千年古柏,在海侵使东海群岛没入海底之前,在久远的祖先渡过黄河、扬子江与浙水来到越国之前,它已破土而出,远眺晨光与夕霞。
阿堪举行的仪式十分简单,一行人围着它,说了一句“我们要去做一些事,请把您的躯干借给我们吧。”
忽然积雪发出声响,猎狗狂叫,从漆黑的树干背后,出现一头头熊!
仲雪拔剑。
熊群走近了,却是伐木工。
他们穿着熊皮衣,警觉地查看入侵者,这群伐木工远离城市集镇。多年来形成特有的种群与信仰,某些古木被他们视为神木,受到呵护与崇拜;他们认出仲雪,说了一句“是会稽山的小护法,要做独木舟”就上前帮他砍树,原来猎鲸的声名早已远播到意想不到的山沟,捕鲸不仅为了树威。更重要的是,团结一群能够同甘共苦的人,这才是仪式的本意。
“等春潮浮现,把巨木拖下河道,就可以运到您的船坞了。”雪暴在加强,伐木工凑到仲雪耳边喊,他名叫一成。他的儿子,就是仲雪第一次见到阿堪时,要求赐名的婴儿。
“我们等不了那么久!要立刻运下山,为明年的捕鲸凿刻造船!”仲雪也大喊着回答。
大雪纷飞,他们拖着巨木翻山越岭,吼五引吭高歌“朝采木、暮采木,朝朝暮暮入山曲……”劳动之歌深沉悲凉。大自然如此雄浑伟岸,人类又是多么渺小啊,世事纷争轻薄如同羽毛。当他们回到聚落,感觉又踏入了淤泥,宛如坠落人间。
“淤泥中的白雪,不正是你名字的来源吗?”阿堪问。
“是我父亲的期待吧。”仲雪回答。
巨木顺江水而下,运抵大禹陵的这一天,是越国的夏历新年。
木头上系着稻草绳,立在船坞内……仲雪凑近元绪的耳根,细述请求。“可我不是女人,我的头发当不了船灵。”元绪失笑。“你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仲雪像个越人那样满不在乎。山寨中心地带的大木桩,被认为是寨神的栖身之所,人们围着巨木歌唱、祈祷、举行庆典……全新的一年开始了。
一个头发厚重的少年推开狂欢人群,他所看到的仲雪受人尊敬,指挥心志相当的伙伴安放船木,享有共同的欢乐与功勋。
“我叫伯增,是你的侄子。”少年走向仲雪,对他说。
笑容从仲雪脸上消失了,“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我只是一个小孩,我不会伤害你的。”侄子紧紧揪住他的袖子,仲雪既意外又感到受冒犯,几乎是赶走了他。
看到小纠纷的阿堪挤到仲雪身边,“先听你侄子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一位老头子呢。”吴国十分渴望加入文明国家的行列,从宫廷音乐、太子妃的人选到贵族的名字,都向晋国学习。
仲雪不想说这个话题。
少年落寞地站在船坞外,雪花落满长发,仲雪不朝他看一眼。
“你父亲死了,你剑术师傅死了,你母亲也死了。你如此讨厌兄长而逃来越国,他对你来说也等于死了,你家还有活人吗?”阿堪坏心眼地问。
“你的规劝方式真可笑,”仲雪明白这是阿堪的“讽喻”,“他是我兄长的儿子,被认为是一个疯子。”
“那和你倒挺像的。”阿堪说。
“兄长不让他接触外人,我从楚国回来后,更是禁止我们见面,认为我会让他更疯。”
夏季狩猎,灌满水的秧田倒映着轮廓分明的云团,伯增越过稻田。在林中穿梭,山雀懒洋洋地振动翅膀,林子尽头的瀑布被雨水滋润,加倍欢畅地流动,伯增看到仙踪幻影。想要上前追击,被田猎官劝阻,“这里是帝王的猎场,越过那道瀑布,就是妖精的卧房。”其他人都留在瀑布这边,伯增执意渡水,水面宛若神人的眼眸,看着他游出人间的边界。
“于是他被神灵迷惑,发疯了?”阿堪很好奇。
“犬伯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了这一切。”仲雪说。
“吴越的瀑布多很平缓,水妖也多是调皮的水獭,我可以免费为他叫魂。”
“你的迷信仪式只为你自己制造笑料,不会为任何人带来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