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白莲更绿茶

第123章

眼前之人正襟危坐, 指尖不住的摩挲着空**的拇指指节。

多好啊,骨节如玉,需得配上一枚上好的羊脂扳指才能相称。

暖烟出神的望着, 记忆被拉扯着拖拽回前一刻。

少女怔怔看着一潭死水, 对上那双空洞而干涩的眼,良久才抬手抚摸上冰冷的脸庞,“为什么?”

明明是盛宠一时的天之骄子, 她应在林间恣意纵马, 应在凡世斩妖除魔, 应与师兄妹们醉酒当歌……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如今的自己却活在这阴暗的腌臢之地,做永不能见天日蛇鼠?

水面泛起涟漪。

平静无风的房里泛起森森冷意。

“你是谁?”少女警惕的退了两步, 四周仍是空空****。

“你该问他是谁。”

指尖嵌入掌心,本已麻木的心脏感受到尖锐的刺痛。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声音明明虚无缥缈, 却振聋发聩,“他就是你最爱的师父,不是吗?”

是啊。

他自称是蛊族的圣皇, 但一言一行中都是熟悉的影子。她不明白师父是用怎样的方法夺舍还魂, 但更多的欣喜还是师父没有忘记自己。即便如此,还是带她逃离了人人对她喊打的清风派。

只是他一直忙碌着,忙碌着。忙着接贵攀高,忙着罗织罪名。撕去了名为首尊的外衣的他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变成了“蓝幸”与她讲述的恶鬼。

身边越来越安静, 安静到所有欣喜,都恣意的成长为猜疑的藤蔓日夜包裹着她,让她透不过气。

“你到底是谁?”

“不如再问问你自己是谁。”

她的声音轻的像一缕烟, “我是暖烟, 是清风派……”

“是啊, 在沈寻屠你全族,带你回清风派的一刻,你就是暖烟了。”轻巧的话语像是锋利的刀,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斩杀。

所有的侥幸都被剖离开来,只余下一颗在滴血的心脏。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麻木的躯壳仿佛受到电击,猛地**起来。轻柔的风将她承托起来,坠入软垫。

“你要惜命。”他的声音温和,突出的字却冰冷残酷,“因为你是我选中的容器。是我占领这个世界所需要的躯壳。”

“为什么是我……”她沉重的闭上眼,似乎已经问累了。

“我们尝试了很多次。需要感谢你师父的贪婪,我许他无上荣耀,于是他为我寻遍天下,最终找到了你。”

无尽的痛苦化成了滔天的恨意,她猛地将手边的瓷杯甩脱出去,却半分涟漪都未曾**起。

“我原本掌控的世界毁灭了,成了失去世界的流浪者。为了活命,不得不夺取这个世界的掌控权。”风强硬的包裹着她,逼迫她颤抖着指尖握回冰凉的白瓷,“你,或是其他人都不过是世界中按部就班的棋子。是我的到来,才给你们带来不同的生机。”

瓷杯在掌中碎裂,鲜血落下,在软垫上绽开点点血花,“如果没有你,没有沈寻,我该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白色的瓷片在风中化为齑粉,“也不关心。”

暖烟蓦地笑了,“如果没有你们,我也许会好好的做着我的圣女,哪怕隐姓埋名,也过着安稳的一生。你说,你给了我不同的生机?”

“不是吗?”疼痛并没有来得及在口中绽开,只是细细的淌出一条血线,下颌就被死死扼住,“到时你就是我,我们共享盛世太平不好吗?”

微风轻轻舔过嘴角,将血水化去,“你当然也可以倔强,我并不介意使用一副活死人的躯体。”

恶魔在低语,恩威并施,句句分明,用致命的毒刀**着她。

淡淡的血气在鼻腔蔓延,心脏骤然一沉,激得暖烟深深抽喘,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

这熟悉的痛苦反反复复的折磨着她,又有谁要离开她吗?

强风的钳制骤然褪去,“去看看吧,看看离你远去的追随者。”

她拔腿而出,裙角沾湿却也顾不上,她来不及眯起被烈日灼痛的双目,就被高大的阴影遮住,“你可曾见到什么人?”

回复她的是冷静的男声,“不曾。我有事与你商量,我们进去说。”

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被迫回身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草丛后那熟悉的青色衣角。

*

“你可明白了?”低沉的声音在石室内回**。

过往的甜言蜜语像是银针,密密麻麻扎透暖烟的心脏。

许久未得回应,男子回眸,语气中带了一丝不耐,“你可有听我说?”

暖烟勉强收回眼神,“您一直让我蛊惑妖王,夺取妖丹,是为了什么?”

一直?

他蓦地皱眉。

许久不见阳光,少女的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唯有薄唇带着一点妖艳的红,“师父。”

万千思绪在脑中奔涌,最终闭塞在嘴边。少女扯着嘴角,倔犟的望着,盈盈蓄着一潭秋水,“即便如此,您仍要我去取妖丹是吗?”

“烟儿。”他缓缓叹息,步步走来,温柔的抚上她的发顶。“你我携手天下,不好吗?”

那潭死水终究沉寂下去。

“好啊。”

*

风从颈后抚过,大剌剌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不再去看看吗?苏少青已经被开膛剖肚取了金丹,再晚课就要被野兽啃的面目全非了。”

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掌心的鲜血早已经凝成薄薄的痂,被细软的布擦拭,再次冒出新的血珠。少女不厌其烦的擦拭着,像是设定了程序的机器。

“结束之后会怎样呢?”

“湮灭原系统,然后创造我想要的世界。”它绘制着自己的宏伟蓝图,“到时我会为你塑造万座神像,让万众都歌颂你的伟大。”

“不,我问的是沈寻会怎样。”

它骤然收声,失笑道:“都到了这会儿了,你竟还关心他的死活?”

“我要他死。”少女气若游丝,眼中的光却难以湮灭,“我要他死。要他死无全尸,骨肉化为血沫,灵魂堕地狱永受煎熬。你能应我吗?”

“我不喜欢残害蝼蚁,可惜沈寻也很聪明,一直不越过那条线。”它笑,换上一副温和悲悯的语调,“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空落落的疼痛再次抓住她的心脏。她扯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快了,就快了,他会成为助你夺得天下的最后一剑。”

*

“沈寻是不是疯了?”孟瑶强忍恶心,将追踪符收回,眼前却仍旧是他满手鲜血生啖金丹妖髓的模样。

体内灵魔二气周而复始,流转通畅,孟瑶的苦心修炼终于有了回报,力量前所未有的充沛。

“顾裴之呢?”夏蝉已去,秋风渐起,孟瑶走到大开的窗户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受伤了……”

*

蓦然袭来的风让顾裴之忍不住咳了两声,他抬声要斥,却在看到少女的瞬间软了神色,“阿瑶。”

温煦的语调被沙哑的嗓音带得绵软,戳的少女眼里发酸。

他端坐在榻上,虚披着外衫,在烛火的掩映下白的几乎透明。

少女冒着火将铺满卷轴的小几抱走,又伸手将他手中的笔夺去,朱砂墨洒落在月白的里衫上,像是点了几朵荼靡的花。

“怎穿的如此单薄。”绢纱垂落,他甚至能看到少女纤细的手臂。

他皱着眉想要将外衫解下,却被少女一把攥住衣襟拢了回去。

她瞪着自己,像只虚张声势的狸花猫。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想要将他的衣襟打开。

无奈他的速度却是更快,对上少女责备的目光,他笑了笑,坚定的将她的手慢慢笼住,“我有些冷,还是披着吧。”

孟瑶却是瞬间红了眼。她也不是眼瞎,方才便看到了白色的纱布自颈侧一路向下。

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会丧命,更何况伤及胸腹。

“别哭。”顾裴之连忙捧住孟瑶的脸,胡乱道歉,“是我的错,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少女瓮声瓮气,眼泪却是止不住。

“我该保护好自己,不该让你担心。是我粗心大意,是我……”顾裴之将抽噎的少女揽入怀中,轻吻去眼角的泪花,“别哭了,别哭了。”

少女抬头,水汪汪的眼中映着他的影子。她开口,将他的心塞的鼓胀,“我只是心疼你。”

她吞下到嘴边的哽咽,憋成两声抽吸,“也怨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陪在你身边。”

“你最近在修炼,是我让他们不要打扰你。”

孟瑶几乎心梗。若非顾裴之给她顺着背,她非要炸毛给他看。她憋了又憋,最终挤出一句,“顾裴之,事情要分轻重缓急的。”

“所以我是重的那个?”他的眼中泛起细碎的笑意。

还有力气插科打诨,看来是恢复的还可以,“是,重中之重。”

“阿瑶,你怎能……”轻缓的喟叹,带着无尽的缱绻。

你如此,我怎能安然放手呢?

“此行你是去停战求和的,又怎会受伤?”

顾裴之斜倚在塌,目光沉暗,“我虽不知是谁,但他背后定有助力。”

老魔君已然势微,十万雄狮不堪一击,如今已溃不成军。顾裴之如今请求休战明明是损己利人,满以为对方会欣然同意,却偏偏遭受到老魔君的暗算。

“莫非……”孟瑶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

距离它完成进化只缺两颗大乘金丹,若是联手老魔君将顾裴之斩杀,便只剩下一个了……

不,甚至一个不差。

老魔君不也是大乘期吗……

寒意顿起,孟瑶颤了颤,随后被拢进温暖的怀抱。

“还有一件事,西月燃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