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融合
◎似乎还要谢谢师父◎
“少......师兄！”捡回一条命的肖吴喜极而泣, 险些嘴瓢。
只可惜他呼唤的人连半分眼神也为分给他。
顾裴之皱着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似乎要将孟瑶扫描个彻底。
平日里那个骄傲的小凤凰不见了。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 也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风干无数次的一副硬的像粗砺的树皮。玉簪松松垮垮早已缠不住发丝, 摇摇欲坠。脸上星星点点沾着发暗腥臭的血渍。
仅仅是半日，半日而已啊......
顾裴之只是看着她，所有的惶恐都被锁在心间。
百年前起, 世界于他而言不过是副静默画。
他则随波逐流。
盛世太平怎样？生灵涂炭又怎样？
不过是一个枯燥的世界罢了。
他不在乎死亡。无论是他人, 还是自己的......
直到她入侵到自己世界, 为他添上浓墨重彩。
他知道她是蓄意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七星阁的大小姐，她的刁蛮无理早已经传遍了整个门派, 又怎么会对他这样的人伸出橄榄枝。
大约是好玩吧。
玩腻了，磕疼了, 就会转身离去。
但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越来越在意，越来越在意......
他警告过自己。
无数次。
那些被接纳，再被抛弃的戏码, 百年来难道还没有经历够吗？
但她就是像致命的幻境, 仅仅踏近一步，便无限沉沦，步步陷落。
哪怕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却不可自拔。
不要在乎那么多。
他告诉自己。
只要在乎当下，当下就好......
但这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符纸缓缓摊开, 露出那颗黑黢黢的圆珠。
他该喜悦的。
可僵硬的嘴角却扯不出半分笑意。
符咒上斑驳的血迹如此刺目，逼得他瞳孔紧缩。尚未掀起波澜的心猛地沉入谷底。
轻微的撕扯感自左臂袭来。顾裴之骤然回神，来不及仔细融合魔丹。他一把揣着起符纸便奔向密林深处。
爆涨的魔力与体内原本的灵力相互博斗着。经脉被寸寸撕毁, 又在新生的力量中不断重铸。
身体的疼痛愈来愈盛。
但不能停。
一刻也不能停。
如果......
疼痛自舌尖蔓延, 腥咸的锈味冲散了不着边际的思绪。
没有什么如果。
也还好......没有什么如果。
少女愣愣的看着他, 良久眨了眨眼，“你来啦！”
她的眼中缀着光。于是，他的世界便又动了起来。
冰凉的手指抚上脸颊，带着濡湿的汗水，小心翼翼的拨弄着散乱的发丝。
“嘶”
鲜红的血珠顺着发丝滑落，像是一滴泪水。
顾裴之的手虚浮着掠过那道血口，像是看到稀世珍宝上刻上了瑕疵一般紧皱着眉头。
他的姑娘多怕疼啊，平日就算扭了手指都要哼唧半日。
他的姑娘多爱美啊，莫说是受伤，就连穿戴都精细到指尖。
如今满身狼狈的伤痕，却还在对自己笑。
“有什么好笑的......”顾裴之叹息。
少女的表情蓦地鲜活起来。她敛起了笑意，露出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显然是误会了顾裴之言语下隐藏的意思。
顾裴之刚要解释，就看到少女骤然瞪大双眼，惊恐溢于言表，“顾裴之！”
沈寻掩映在浑浊的雾气里，暗黑的雷光跳动着，带着万钧之力爆闪而来。
呼吸被抑制，孟瑶甚至能看清那道蜿蜒曲折的线，可身体却仿佛被泥潭拖拽，移动不了分毫。
世界仿佛被消音。
孟瑶蓦地睁眼，只见到那万钧雷霆被一只白皙的手扼住，黑色的曲线明灭闪烁，像是刺骨的尖刀向顾裴之的掌心钻去。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逐渐枯萎，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她眼前化为齑粉。
而自己却动不了，身前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将她庇护在狭小的空间之中。
她捶着眼前的空气墙。
可身前的人却仿佛听不见她的怒吼，自己像是一个漂浮娃娃，缓缓落至肖吴的身侧。
她能看到顾裴之微微侧目，眉梢眼角带着温和的笑。
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她似乎突然懂了，懂了顾裴之方才的心情。
酸涩就像是浸泡了水的海绵沉沉的塞满心口——是一种名为心疼的东西在作祟。
“安心，等我。”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带着一贯的沉稳笃定。
可是他有多痛啊？
半边身体在雷击下成为焦炭。皮肤组织脱落下来，露出里面同样漆黑一片的肌肉。他就像一座沙塔，在风中被吹散。
然而他仍旧站着。
他的面庞如同地狱厉鬼，一半仍是面如冠玉的俊秀，另一半却是难以形容的恐怖。黑色的肌肉扑簌簌的往下落，一层一层，直至露出雪白的骨骼。
他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笑话，沈寻甚至能看清他嘴角勾起的一抹讥笑。
怎么可能？！
都这样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眼前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蓦地前进了一步，沈寻从梦魇中醒来。
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只要将他击个灰飞烟灭，他焉能作祟！
混沌的魔气将肖吴的攻击吞噬。法术箭雨一样落下，接二连三的在顾裴之的身上炸开，像是烟花刺的人眼睛生疼。
“不！”周身的束缚骤然松懈，孟瑶跌倒在地。
终于......
沈寻长舒了一口气。
*
灰色的雾气散去。
沈寻蓦地睁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那是一副矗立着的骨架。
不！不止是骨架！
鲜红的肌肉吸纳了雾气逐渐生长着，包裹住单薄的骨架。重塑的心脏鼓动着，一下一下，将血液输送出去。沈寻甚至可以看到血液中奔涌的力量。
世界仿佛是无声的，唯余下场中那鬼魅般的男子。
黑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逐渐露出暗色的瞳孔，仿佛镀上了一层血色的暗红。
他毫不遮掩，转向自己。直盯得沈寻心悸。
是一种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感觉——被猎手盯上的感觉。
身体先于思维，白光一闪，沈寻竟瞬间消失了。
“该死！”孟瑶甚至都来不及喜悦，思维就被愤怒覆盖了。
谋划这么久，居然还是让他逃了！
半空中的顾裴之却是不着急。他微微抬手，魔气毫不吝啬的奔腾而出，顺着指尖的方向轰然而去。
白色的身影蓦地显形，黑色的魔气直直的穿透他的胸膛，沈寻从半空中坠落，狼狈的摔入灌木丛中。
肋骨断了十根......
但这竟不是最可怕的，胸口凹陷下去，心脏仿佛被扭曲的力量拿捏着。他甚至有一种正被拖入地狱的错觉。
沈寻努力将思绪从嗡鸣叫嚣的痛苦中抽离出来。他望向踱步而来的顾裴之，续起一口气，“你敢杀我？”
即便临近死亡的边缘，沈寻的语气却仍旧充满了挑衅。
他不敢。
因为——他无声的开口，“傀儡术。”
他怎么敢呢？沈寻笃定。
心脏开始紧缩，连带着肺部都一抽一抽的痛。
“我可以试试。”顾裴之的声音不急不缓。
他疯了？！
“我可以不追究你和孟瑶的罪行......”沈寻忍着痛，咬牙切齿的抛出条件。
顾裴之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殷红的唇勾起笑容，“追究？”
疼痛还在加剧着。
他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沈寻这下顾不上谈条件，他蓄起灵力，虚空画出咒术。
顾裴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但他却并没有半分阻拦，眼看着血红的咒术在空中燃尽。
咒术生效。
身体的疼痛却是半分都没有消退。沈寻颤抖着抬头看去，只见顾裴之冷漠的看着自己，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咒术没有生效？
不，它生效了。
百转千回间沈寻想到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傀儡术被解了。
是她，一定是她！
“你，你...”沈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能愤愤的瞪视他这个大徒弟。
顾裴之却不在乎火上浇油，他垂眸，“若非您舍生忘死的协助，我怎能如此快的将魔丹融合好？”
沈寻愣住。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滥用魔气的一连串攻击，摧毁了他一身经脉，竟也生生助他融合了周身的魔气与灵力。
他竟然帮了顾裴之？
真是造化弄人。
顾裴之扯了扯唇，在沈寻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眼神中开口，“似乎还要谢谢师父。”
怒火在他微扬的神情中达到顶点，沈寻猛地喷出一口血。
作者有话说：
顾裴之：我似乎跟着某人学坏了？
孟瑶：谁？反正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