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时间转瞬即逝。
明天就是开播的时候了,也将是一举定生死的时候。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仲玥和黎海城两人在酒店实在是睡不着，竟然同时的都走出房间,来到了外面的栏杆。
一开始,仲玥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对此感到煎熬，没想到刚走出来就看到了黎海城站在那里。
这是和平常完全不同的黎海城。
在夜风中,格外萧瑟，孤寂，怅然。
有一瞬间，仲玥竟然不敢上去,怕打扰了这仿佛画一般的意境。
黎海城却第一时间发现了。
他转过身来，发现是她,就露出一个笑容，招了招手,“仲玥吗？过来。”
仲玥眨眨眼睛,咦,这么主动？不太对劲。
再一细看，就发现黎海城的手上竟然拿着酒？！他一口一口的，不像是喝酒,反倒像是在喝清水一般，才片刻间就把酒喝得差不多了。
仲玥从来没见过黎海城喝酒！
她还以为他不会喝！
毕竟，剧组聚会,他是唯一一个没碰酒的人。
仲玥愣了一下,问：“你在喝酒？”
“对。”
“一个人？”
“当然。”
黎海城说的理所当然，但下一刻,他突然意识到——
这里就有另外一个人在呢！
似乎在这时,黎海城才突然惊觉,仲玥竟然在这里？
黎海城明显震了一下，他没想到都快深夜了，仲玥竟然没有睡觉，反而走到外面来，还刚好，两人就这么的遇见了。
遇见？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吗？
不知道为什么，黎海城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一句话，转瞬间一些纷纷扰扰的思绪汹涌上心头。
随之而来的，是一些泛着暧昧色彩的涟漪。
但是这是不应该想的，也不能想的。
他下意识的就止住了脑中的思绪，看向仲玥，笑了笑，“是酒，要喝吗？”
黎海城真的把瓶子递过来，仲玥眨眨眼睛，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氛围，这是醉了？
仲玥拿过来轻轻一嗅，是清清淡淡的酒味。
但度数应该不高。
是果子酒？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黎海城这样的男人竟然是果子酒，还喝醉了，仲玥就忍不住发笑。
怎么有种难得的单纯？
若是放在平常，时刻仲玥肯定不会喝的。
她讨厌酒，因为酒精会让人失去控制，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然而就在今天，或许是夜色太深，或许是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又或者仅仅只是为了明天的首播而感到焦虑……
仲玥的神经有一瞬间的颤栗，紧接着仿佛放开了什么包袱一般，把那个瓶子夺过来，对准瓶口，颇有些豪迈的意味，“好，我和你一起喝。”
下一秒，酒瓶却被夺了过去。
仲玥：？？？
黎海城眨了眨眼睛，认真看了看她，突然严肃地说：“不行，你不能喝。”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喝？”
仲玥较上了劲，甫一对视，就看到了他泛红的脸，和水润润的双眼。
仲玥意识到，黎海城应该是有些醉了，连那双冷厉疏离的双眼都蔓上醉意。
他的眼神带着些**漾的意味，仿佛冬日里的柔波——当湖泊上面的冰层融化之后，就能触摸到下面那层细流，泛着蔷薇色的波纹，使人不禁心神摇曳。
仲玥偏过头去，脸红心跳，看看天空上的月色，脑海里竟然出了那一句著名的话——
今晚的月色真美。
等等，我怎么能想这个？
仲玥，你这是美色迷人眼啊！
这可是你的领路人，怎么能有这种不正经的想法？做个人吧！
仲玥努力抑制脑海里的思绪，心想，不行，这可是她的同僚！怎么能搞片场爱情？！
更何况，如果这个时候她真的谈恋爱了，李哥只怕能哭死。
在做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建设后，仲玥终于止住了内心的躁动，变得平缓而冷静下来。
对，没错，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一个有亿点点姿色的男人吗？
但转头一看，仲玥就发现，在她尴尬沉默时，黎海城黎海城竟然一直在支着头看她。
眼中的柔波更甚，脸上是缓和的微笑，嘴角上弯，一晃一晃的，如同月牙而晃着，晃着就晃到人的心里面去了。
仲玥轻轻吸了一口气，突然理解了西游记里女妖精的想法。
不是我方不矜持，实在是御弟哥哥真绝色。
仲玥闭眼，深呼吸，再度睁开，又变成了剧组的女主角，而不是别的什么心怀叵测的女人。
她清了清嗓音，努力想话题，刚才他们在说什么呢？
“我为什么不能喝呢？”
仲玥重复了这个问题，眼睛却不敢和他对视，只往上看，盯着他乌黑的发。
仲玥胡乱地想，聪明的人不是应该多消耗脑力吗？那怎么还能有如此浓密的发？
还是说，过了年纪，就秃了？
想着秃了的黎海城，仲玥终于沉下心来……靠，怎么觉得光头的黎海城还是很带感？！
我没救了，仲玥绝望地想。
黎海城不知道她的胡思乱想，很认真地说：“因为酒是不好的东西。”
仲玥然知道酒是不好的东西，但是，怎么你喝的？我就喝不得？
“那你怎么还喝？”仲玥带着些怨气说。
刚说完，仲玥就有些后悔，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说出这种话来？对面可是一个醉鬼呢？跟他讲道理有用吗？！
却没想到对面那个醉鬼竟然真的严肃沉思，端着副姿态，严谨地分析“因为喝酒会伤身，我不希望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仲玥：？？？
仲玥匪夷所思地说：“那你怎么就能伤害自己的身体？”
因为这略显离谱的对话，仲玥终于摆脱了方才胡思乱想的状态。
仲玥：很好，就是这样。
这男的虽然长得不错，但肯定有缺点！
例如，这醉了就开始胡说八道的缺点……
没等她随意指责，就发现黎海城竟然真的反省了下错误，继而点头，“你说得对，那我也不喝了。”
说罢，他竟然真的把酒藏好，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看，那我也不喝了。”
仲玥：……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对话？！
两人再次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默中。
“那我刚才没来之前，你怎么就喝呢？”
仲玥还是觉得两个成年人因为伤害自己身体这个理由就不喝酒实在是太荒谬，可笑了！
等等，他该不会是怕我酒醉上头，对他欲行不轨吧？
仲玥突然浮现了这个想法，脸立刻就红了，紧接着就是脑海里某些属于成年人的糟糕画面。
救命！今天这到底怎么回事？！
仲玥赶紧住脑，真的，真的不能再想了。
肯定是因为今天的风不太正经，扰得她思绪都乱了。又或者是夜太深了，导致她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和臆测。
胡思乱想时，就听到黎海城笑了，轻轻柔柔的笑声在夜风里格外的明显，仿佛撩动了这片沉默的夜空，又轻抚了绕指的风。
这让仲玥有些羞恼，“你笑什么？”
黎海城又慢慢地止住了笑，但是笑意还是从眼眸里漫出来，缓缓的蔓延到那个让他笑起来的女人。
黎海城确实是有些醉了，但也不算太醉，这点酒量对他来说简直不算什么。
若换成他一个人，也许现在就清醒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面前站着的这个人，让他竟然不舍得清醒过来。
他放纵着自己，陷入了这片迷茫的略带粉红色的醉意当中，“因为如果是我一个人，那么伤害了我自己的身体，也不算什么。”
黎海城转过身去，不再看仲玥，因为他怕去做出一些不应该的，也不能放纵的事情。
他盯着远处的夜空，深邃无涯的夜色，却偏偏又被更远处的高楼大厦遮掩，灯红酒绿，变得纸醉金迷起来。
“仲玥，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在夜风里被割碎，显得颇为冷漠，“有时候我觉得人活着要有深度，要有长度，要像一本书，有值得记载的东西。不过，又有时候觉得，就这样随波逐流漫无目的浪费生命也不错。”
仲玥愣了楞，被美色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过来。
等等，怎么突然说起如此深奥的话？这是要从深夜专场转到人生专场？
不对！本来就没有深夜专场吧！
糟糕的成年人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么！
“什么意思？难道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不用顾及自己了吗？”
仲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随意揪着些话应付过去。
但是，一向敏锐的黎海城似乎没发现？
他还在说：“因为一个人的时候，似乎自我的价值就被削弱了，只有自己被珍惜的时候，才会愿意把自我扩展到无限大，才会愿意在这片蓝天下继续留下自己的痕迹吧。”
刚说完，黎海城就不由得愣住了。
因为这番朋有些幽怨的话语实在不像是黎海城应该说出的话。
仲玥抿唇，今晚的他，不像是他。
黎海城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他应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仲玥回忆，从那些不知不觉被珍藏的记忆中搜索。
他应该像是冬日里的风，又或者是高山上的雪，是冷的，寒的，烈的，是拒人。
独特，矛盾，又极具魅力。
他什么都能说，都敢说，但却唯独不应说出这番自怨自艾的话来。
黎海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自己也知道不该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仲玥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应该停止了，黎海城对自己说，不能再失控了。
但或许是醉意还没消散，他竟然直直地看着她，仿佛能看到她的心里去。
意外的坦诚和直率。
他对她说：“从你走过来，走到我身边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你说的对，不应该喝酒的。”
他没有说为什么不应该喝酒，但仲玥慢慢地替他补充了——因为你走到我身边来，所以我才意识到我原来也是被顾念着的，所以我要照顾好自己。
是这个意思吗？仲玥的脸颊发烫，发热，傻乎乎和他对视。
出格了，仲玥对自己说，赶紧的，控制住！不能再继续了！
仲玥转过身去，去看那一片把夜色割的支离破碎的繁华高楼。
高楼，又上高楼，望断西楼，脑海里反复复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仲玥拼命告诉自己，赶紧说点什么出来，让这个氛围不再尴尬，不再暧昧，也不要继续升温了。
仲玥努力找回理智，告诉自己，两个人没可能，也不应该有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的，她有一种冲动，想去放纵自己，想沉溺在这片暧昧的夜色中。
仲玥告诉自己，就今天，不，就这一个晚上就好了，她想去摸一摸那冬日漾漾的柔波。
然而，就在最**的时候，反而是对面的黎海城反应过来。
或许是那该死的醉意已经消散，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的原因，他突然醒悟过来，以他这样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人进入他的生活中？
没必要，他忍耐着内心的躁动，仲玥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又如此的善良，甚至不愿意抛弃这个被判了死刑的剧组，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怎么能拖累她呢？
仲玥就应该闪闪发亮，像是王冠上最明亮的明珠，被所有人所敬仰，所喜爱，所关注，而不是被他藏在夜色中，藏在无人所知的角落中，藏在寂寂无闻的时光里。
在这场来的莫名其妙的对峙中，黎海城率先转移了话题，略显狼狈说：“明天就是首播了。”
一个众所周知的消息。
仲玥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接上。“对，明天就是首播了。”
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内容。
但正是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终于中断了在夜色中燎燎的火焰。
两个人都回到了各自的界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没有触碰到对方的绵绵情意，又聊起了工作，又慢慢的回到以前熟悉的话题中。
仲玥的心慢慢的变平缓，脸上的热意终于开始消退，终于可以受用这无边的风与月了。
“首播太重要了，”黎海城也找回了往日的冷静，“这个首播的成绩就取决于我们今后能走到哪里了。”
两人都明白，他们已经把该做的做到最好了，接下来的便只能等待了。
他们为这部戏创造了所有其他的电视剧都没有的热议氛围，他们迎来了千万的预约观众，也终将接受这千万的观众的审判。
若是成了，他们会赢得无上的荣耀。
但同样的，一旦不成了，将会坠入无底的深渊，接受所有人的批评和责骂。
是鲜花，是荣耀，还是批评与指责？
这一役过后，两个人都会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对仲玥来说，她会达到一个演艺职业的巅峰，迎来口碑前所未有的逆转，并将凭借着这部作品坐实了顶流的地位。
而对于黎海城来说，仲玥猜测着，或许就是他证明自己价值的意义所在？
如此一来，他离开那个家，也算是走了一条对的路。
但仲玥又猛地惊醒，那若是这部戏不成了……
对她这个本来定位就是花瓶的女星来说，也无伤大雅，甚至还因为前期的暴涨的流量或赢得某些投资人的喜爱。
但对于黎海城来说，或许就会迎来彻底的失败，将灰溜溜地告别娱乐圈继承亿万家业去了。
想到这里，仲玥不由得想起网络上的段子，情不自禁就笑起来。
黎海城听到了，转头看她，问：“笑什么呢？”
他心想，她怎么这么爱笑呢？笑得他也忍不住都跟着笑起来。
他明明不是多爱笑的人，但遇到她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仲玥忍着笑，和他说起了网络上的段子。
如此这般，和他说完之后，黎海城也跟着摇头发笑，“你呀……”
他指了指她，示意她收敛过于放肆的笑。
但仲玥明显不怕他，甚至眨眨眼睛，故意问：“我说的不对吗？”
她说的当然对。
黎海城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失败的后果，但是这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股强烈的冲动，让他忍不住问——
“如果我回去继承家产了，你呢？你愿意一起和我回去吗？”
但，这无边的夜色终究容不下蔷薇色的情。
他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黎海城心想，怎么舍得让她与他同回呢？
仲玥啊，是应该发光发亮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