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双更
61「1」如果;
起来吃饭的时候又已经快到中午, 谭铮在二楼厨房做了肉蛋奶蔬果齐全的一桌,任昭远边吃边处理早上没接收到的工作,终于处理得差不多了关掉平板时,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从此君王不早朝」来。
谭铮问他笑什么, 任昭远就说了。
说完觉得谭铮一个大男人,这样比喻不太好,可谭铮显然不在意, 还接受良好地瞬间代入角色:“那陛下满意吗?”
任昭远一口汤还没全咽下去,险些呛了。
“谭铮!”
“怪我怪我怪我, 你慢点喝..”
今天谭铮原本没打算去公司, 可任昭远设计园那边有事, 晚点就要出门,他也就没必要在家里待着,让助理安排了下午的工作。
到楼下衣帽间换衣服时不经意向生活区阳台看了一眼,任昭远才发现谭铮居然帮他把那件衬衣洗了。
干干净净的, 在阳光里悬挂着。
只这样远远看着, 仿佛就能闻到清洗剂被阳光照射着挥发出的裹着干燥暖意的淡香。
谭铮想到衬衣上沾的那一大片难清洗的东西,别过视线低低清了清嗓子:“走吧,我送你过去。”
任昭远回过身给谭铮整理了下领带, 结束时没松手,给了一点向下的力道, 谭铮就顺着向前倾身, 到力道消失才停住。
“谭总,”任昭远微微侧脸在他耳畔轻声说话, 若有似无的气息轻飘扑洒,“你耳朵好红啊。”
真正出门时已经又过了十多分钟, Clear的电话打过来, 任昭远被谭铮扶着背带向一辆车的副驾,逐一交代完后舌尖舔了下唇。
还好,没破。
谭铮倾身给他系好安全带,顺势又在还润着的唇上讨了个吻。
路况还好,不太堵,任昭远忽然想到家里这边只有两辆车,另一辆的驾驶座估计多少弄脏了点,还没处理,不好直接让人开去洗。
“你下午回来换辆车吧,”任昭远边看手机里新进来的消息边说,“这辆明天限号。”
谭铮紧接着就跟上了任昭远的意思,听明白了,绷着声音应了声「好」。
任昭远一听就笑了,没抬头,声音轻轻的,直往谭铮心口上扫。
“又笑话我。”
任昭远不承认:“哪有。”
“明明就是。”
“真没有,”任昭远收起手机,手肘撑在车窗内沿支着头看他,声音里仍旧浸着几分笑意,“怎么这么可爱。”
明明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甚至还是任昭远主动开口的,偏谭铮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心虚。
而且当时不会,事后才开始,还好半天都过不去那份心虚的劲儿。
这会儿从任昭远嘴里说出来的形容词冲击力堪比昨晚在车上让他关门,谭铮有几秒没能说出话,好一会儿在红灯前踩下刹车才抬手搓了把脸:“天..”
——
国际春拍举办方的负责人和任昭远熟悉,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鉴定师验过后签了三方协议,安保人员先行一步把首饰带走,负责人落在后面,和任昭远聊了几句春拍的事,后来说到那位提前买下春拍里首饰的富商,提及富商妻子,负责人叹着气摇摇头:“癌细胞转移到肝脏,已经没办法了。”
到了死亡面前,多少钱权都无力。
任昭远听负责人说了名字才想起这个富商和他妻子自己都见过,是在几年前的一次慈善拍卖会,富商带着妻子一起参加,恰巧和任昭远看中了同一款拍品,到后来就只有他们两个在加价。
价格委实抬得太高了,几轮之后任昭远放弃加价,东西被富商拍走。
原本是拍卖场上再寻常不过的事,没想到中间休息时遇见,富商妻子温婉笑着对他说不好意思,离开前还托人送了件极精致的小礼物给他。
下午时任昭远把自己关在阳台外写写画画,助手敲门递进一张名片,说有人想见他。
任昭远看见名片上的姓名就起身让把人请进来。
就是那位富商。
富商带来了一支录音笔。
AL从成立之初就设有一个比较特别的部门,命名为「ONE」,面向大众接收每一个真实情感投稿。
投稿不论类型不分群体,没有门槛,但要授权给AL,允许AL通过自己给出的故事获取灵感和二次传播,相应的,AL在展出设计时会标注灵感来源并付给原作相应酬金。
「ONE」里有专人负责接收和整理分类,设计园里有一部分设计师很喜欢从故事里找灵感。
任昭远虽然从一开始就设立了这个部门,但大都是有相关设计展出时才会去看设计背后的故事,除了四年前为一个思念逝世母亲的白血病男孩设计过手环外,没再为任何故事设计过首饰。
富商希望任昭远可以为他们设计一对戒指。
录音笔里是富商妻子讲述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任昭远答应了,在听到录音笔里的故事之前。
故事很长。
年少相爱,意外离散,苦寻复得,痛失独子,金融危机,扶持前行,云开月明,不治之症。
几经波折灾厄,最终没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任昭远之后一连几天没有出门,关了常用手机,只开着少数人知道的号码。
他心思放在手里的纸笔上时,经常顾不得其他。谭铮尽量把工作带到家里来处理,必要时也会去公司,不过没有从早待到晚过。
无论多忙,中间也要回家一趟。
任昭远的胃虽说好多了,可也经不起折腾,一日三餐可以吃得少,但不能不吃。
他埋头忙设计分不出心思,就要靠谭铮记着。
有时候谭铮可以一整天待在家里,任昭远在阳台时他就在室内长桌边办公,任昭远在书房时他就在书房另一边的沙发里。
不会挨得很近,但一直在任昭远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以至于任昭远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中途得闲时开口就是「谭铮」。
“任总,您叫我?”
任昭远看着门口的助理一怔神:“哦,帮我泡杯咖啡。”
他和富商约在了公司见面。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小时,富商才姗姗来迟。
白发更胜,皱纹更深。
一应证书合同早已经准备妥当,钱货两讫。
富商颤着手接过,说妻子看过照片,特别喜欢,自己会亲自为她戴上。
两颗镶嵌其中代表四十四年婚姻的黄玉一瞬黯淡,任昭远只能沉声说一句毫无用处的「节哀」。
原本是他自己开车来的,在办公室坐到傍晚,任昭远打电话给谭铮,说:“你来接我吧。”
谭铮就来了。
见过的或经历过的生死有过许多,可永远无法泰然麻木。
晚上靠在谭铮怀里,任昭远问他:“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谭铮扶在任昭远腰侧的手立时不受控地收紧了。
“别紧张,”任昭远摸了摸他手背,“只是一个假设。”
谭铮还是把手臂圈得更紧。
他不喜欢这个假设,不愿意想象,也不想回答。
但任昭远问了。
他想要的无论大小谭铮都能给,他想问的无论什么谭铮都会答。
认认真真地回答。
“我会疯。”
他力气有些重,勒得任昭远生疼,可任昭远只是吻他。
“是我不好,不该问的,别怕。”
谭铮深深闻着任昭远身上浅淡的清香,闷声问他:“你呢?”
“我,”任昭远垂下眼睫,手指绞着谭铮的一片衣角搓动,“我会帮你照顾好父母和谭清,管理好安昱。”
“嗯,”谭铮抱着他,还是问,“你呢?”
任昭远安静几秒,说:“我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先把自己照顾好。”
明明是任昭远提起的话题,他自己却先不愿意听了:“不聊这个了,睡觉。”
谭铮没松手,把余下的话说完:“我想让你今后的所有时间都只爱我一个,但如果真的有无法控制的意外发生,还是希望有个很好的人出现在你身边,让你慢慢爱上他,放下我。”
“不会。”
任昭远离婚时身心俱疲,没想过开始新的感情。
可即使那时候,他也只是觉得无趣乏累,抵触感情是因为不想,而非不能。
可现在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接受谭铮、爱上谭铮,已经用尽了他被磋磨过的、还拥有的所有勇气和能力。
在感情的赌桌上,他把手里仅剩的所有筹码都给了谭铮。
赌他人品贵重耐得住考验,赌他专情克制经得起时间。
赌他十二年的喜欢,不会轻易改变。
如果谭铮离开,不论什么原因,他都没办法再相信任何人。
不想,也不能。
“谭铮。”任昭远跪直起身,低头捧起谭铮的脸一字一句告诉他。
“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61「2」春拍;
在一起的日子悠悠晃晃,转眼就是六月的春拍。
国际春拍在六月中旬开展,地点仍旧在B市,设了五十多个专场,艺术拍品数千件。
谭铮提前安排好了工作陪任昭远一起过来的,春拍时间足有半月,他们打算在这边待一周。
这一周里也不是每天都去,场上没有感兴趣的拍品时他们可以到处逛逛。
从在一起到现在,他们还没怎么出去玩过。
任昭远原本还担心耽误谭铮的工作,听见他这么说忍不住想笑,捧着那张顶帅气的脸搓来揉去:“委屈我们谭总了,等天再热点你有时间的时候,我带你出去玩一个月,顺便避暑,怎么样?”
“唔,”谭铮被弄得吐字不清,也没反抗,“度蜜月吗?”
“你不是最不愿意吃亏的吗,”任昭远放过他的脸,吻了下,转身继续收拾桌上新买的鲜花,“把现在的旅游当度蜜月,不亏啊?”
“是有点亏,蜜月还是留到结婚后的好。”
任昭远动作微顿,可谭铮就像随口一说,没把「结婚」这两个字往心里放一样。
怎么可能没往心里放。
只不过是知道他还不想,才从不说出口,不要,不求,不给压力。
任昭远确实不想。
从前失败收尾的婚姻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恋爱和结婚完全是两码事,两个人现在相处得好,不代表就适合结婚。
时间太短了,几个月的相处,连最开始在一起的热都还没褪。
“别不高兴啊,”谭铮从身后拥过来,下颌垫在他肩上,“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想结这辈子不结都没关系,别多想。”
任昭远侧头看他:“真的这辈子不结都没关系?”
谭铮在他肩上点点头:“真的。”
“啊..”任昭远唇角微弯,“我还以为你会特别想结婚。”
“想啊,”谭铮直起身,往前换到任昭远和桌子中间,倚坐在桌边两条长腿把人圈在身前,“同性婚姻还不合法的时候我就想和你结婚。”
任昭远没忍住眼底起来的笑,弯起的唇低下去触在他的鼻梁:“知道了。”
“但我是想和你结婚,重点是和你,不是结婚,”谭铮抬手把人又往自己身上贴紧了点,“有你就好了,可以不结婚。”
“你怎么这么会说。”
“我就是这么想的。”
任昭远又忍不住想吻他,不过这次谭铮赶在了前面。
呼吸与心跳频率错乱时才分开毫厘,任昭远就在毫厘之遥看着他,和他说话。
“我只是现在不想结,没有不结婚的意思。”
谭铮眼睛忽然亮起来的样子太好看了,任昭远特别喜欢。
想让他的眼睛总是亮着。
“恋爱和结婚之间,还有很多事要做,连家里长辈都还没见过,”任昭远又在他唇上吻了下,“日子才刚刚开始,我们慢慢来。”
属于他们的时间,还长着。
——
谭铮也经常来B市出差,从没觉得和S城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车水马龙,一样的高楼大厦,一样的酒店,一样的餐厅。
直到晚上任昭远带他七拐八绕进了条老胡同,穿过胡同走出去简直是另一片天地,石板路,杨柳树,窄河道,红瓦屋。
任昭远带着他在一块竖着「酸梅汤」的木牌子的门店前停下:“两杯冰镇酸梅汤。”
察觉到身边人投过来的视线又改口:“一杯冰镇一杯常温,谢谢。”
谭铮唇角微扬,看着任昭远没忍住笑了下。
“有两年不过来了,没怎么变样,”任昭远和谭铮并肩倚着河边的水泥栏杆吹风,“一会儿带你去吃馄饨,那家店的阿婆煮馄饨特别好吃,店里特制的麻油辣椒也特别香。”
谭铮把手里冰镇的酸梅汤给他喝几口又拿回来,笑着说「好」。
馄饨只吃了半饱,两个人又吃了驴打滚、卤煮、炸糕、生煎、酒酿圆子,一条街逛下来,在最头上又买了两串又大又圆的糖葫芦。
酥脆的糖衣把大红山楂裹得严严实实,一口咬下去酸甜全沁在舌尖口腔里。
“我好多年没吃过了,”谭铮把自己的糖葫芦和任昭远的碰了碰,“上次吃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
任昭远抬高手摸摸头:“小可怜儿。”
惹得谭铮把他堵在拐过来的墙角里亲了好半天。
一个蹭了满背墙灰,一个沾了两袖糖碎。
折腾了两套衣服满身烟火,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隔天才去了春拍的现场。
古董、书画、珠宝、钟表、名酒、钱币..
几个展厅会场眼花缭乱各不相同,当天的场上任昭远拍了一幅画和一只菱瓣古董圆壶,谭铮拍了两瓶酒。
这种收藏价值远远高于饮用价值的酒,在生意场上用处可太多了。
前边几天两个人一起去了几场,有时候拍有时候就只是闲逛看看,任昭远最感兴趣的还是后面的珠宝场。
珠宝场在他们来的第五天正式举槌,任昭远看中了一颗天然巴西亚历山大变色猫眼石。
斯里兰卡独产,国内常见的克拉重多是个位数,十几克拉已经算罕见,而场上这颗足有52.29克拉,这个大小目前全球市面上仅此一颗。
估价在2100万到2300万之间。
足够罕见也足够贵重,同样竞拍的人也会少。任昭远喜欢,准备了三千万给这颗宝石。
尽管心理价位放到了三千万,可价格竞到两千六百万时任昭远就已经觉得诧异了。
一般春拍上的成交价会在估价范围内,少数超出的情况也不会飘到太高。
循着拍卖师的视线回头看过去,才发现举牌的居然是熟人。
王岳。
陈岛就在他旁边坐着。
年初设计展上谭铮见过王岳一次。
虽说谭铮记忆过人,但对王岳印象深主要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个陈岛。
当时设计展上陈岛跟着任昭远去洗手间把门反锁的事就足够谭铮记他一辈子,再加上任昭远被谢容攻击造谣是陈岛及时提醒,后来又公开帮任昭远澄清,谭铮记着他这份人情。
不过只是陈岛的人情。
如果没猜错,王岳和陈岛应该是金钱交易的关系。
价格已经从二十万一次到了五十万一次,任昭远手机震动起来,是郑和的电话。
任昭远按了挂断想回复信息过去,可还没编辑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怕是急事,任昭远给谭铮看了下手机,在他耳边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帮我举牌,超过三千就不要了。”
“好,”谭铮低声答应,“去吧。”
王岳像是对这颗猫眼石势在必得,可惜,任昭远喜欢。
谭铮要定了。
你来我往竞投到三千五百万时,王岳脸色已经明显难看了。
谭铮没直接喊高价,就和他一百万一百万地向上加,差一次到四千万时谭铮把手牌放到一边,拿起手机随意点开了条未读信息。
他猜王岳一开始根本没打算花这些钱来拍,只不过看出任昭远喜欢才不断竞价。
当初设计展上因为陈岛的事王岳就有些针对任昭远,过去这么久,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到了这种十万百万都变成数字的场合,三千一百万和三千九百万在冲动之下不会觉得差距太大,毕竟付得起。
可三千九百万和四千万之间明明只差一点,却能让人冷静两秒钟。
谭铮就等他冷静考虑值不值的这两秒钟。
在这两秒钟里,谭铮但凡随意流露几分想要收手的暗示,王岳就会想到再加价一次恐怕会花四千万拍下的现实。
几乎是这颗猫眼石本身价值的两倍。
商人重利,谭铮料他舍不得。
果然,槌响三次,无人应声。
结束后谭铮起身想出去找任昭远,被过来打招呼的王岳拦住脚步。
“谭总可真够豪爽,为搏美人笑不惜千金啊。”
谭铮和他伸过来的手简单一握:“承让。”
“好歹都是生意人,三千九百万买块石头,扔在水里也就响一声,谭总真就觉得值?”
“心头所好,无价之宝,”谭铮神色淡淡,“没什么不值。”
“就是不知道任设计怎么想了,”王岳半笑不笑地拿出手机,“任设计刚出去没两分钟我身边那个就尿急,我没答应,坐立不安到刚刚一结束就小跑走了,我真有点好奇他这次又打算怎么解决个人问题,不如谭总也听听?”
谭铮垂眸看着王岳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音量波动起伏,眼底生出几分冷意:“你在他身上放窃听器。”
“哎,”王岳没管周围还有未散尽的人,把声音调大了,“我关心关心自己的人罢了,谭总何必说这么难听。”
——“任老师,我..我能和您说几句话吗?”
王岳冷笑一声:“瞧瞧,多巧,每次都能碰见任设计。”
谭铮抬手在屏幕上点了退出:“王总尽管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满足自己的偷窥欲,我没兴趣。”
“呵,谭总恐怕不知道这小子私底下本事多了得,”王岳话音在其中几个字上刻意加重,生生念出几分情_色意味,“不能只顾着一掷千金,先管好自个儿的人别后院起火才是要紧。”
“需要管着防着,只能说明感情不笃,”余光里捕捉到刻在心底的身影,谭铮当即转头看过去,没了应付面前人的心思,“王总不必费心,我和你不同。”
作者有话说:
注:“从此君王不早朝”出自唐代白居易的《长恨歌》。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