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触及
任昭远说他不试感情。
这句话在谭铮脑子里不断回放推演, 想有可能只是任昭远随口一说,做不得数,又想任昭远不是会随口说什么话的性子。
“闻顾和你说什么了, 纠结成这样。”
“很明显吗?”
任昭远故意露出几分惊讶:“原来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吗?”
“没有,”谭铮因为任昭远的反应笑起来,语调微扬,“哪敢瞒你。”
任昭远也偏头笑了下。
“闻顾说,”车子熄了火,谭铮左臂搁在落下玻璃的车窗上, 右手越过中间握着任昭远的手一下下捏揉,“说你告诉过他, 你不试感情。”
“嗯,说过。”
“那你……”
任昭远语气里似乎带了几分被戳穿的无奈笑意:“人太想做一件觉得不合适的事的时候,就容易找些借口做台阶自欺欺人。”
一句话从任昭远嘴里说出来,字字分明落在谭铮耳朵里, 又在心间打着滚揉成团再列好队, 而后才说出应答的话来。
“特别想吗?”
天逐渐热起来了,夜来得越来越晚,白昼时间延长, 太阳还没落,悬在西边, 将薄云晕染出灿灿橙黄。
下午饭是按闻顾休息时一天两餐的时间来的, 现在时间还早,任昭远看谭铮追问起来一句两句结束不了的样子, 笑了笑:“进来坐会儿?”
谭铮求之不得。
他原本就打算找机会耍个赖留下的。
不过这会儿有别的更紧要, 谭铮跟在任昭远后面, 锲而不舍地换了个问法:“那现在觉得合适了吗?”
任昭远看他一眼, 视线尾梢轻飘飘扫过去,就把雀跃的小心思看得分明。
以前谭铮这样眼巴巴地问他什么,眼底带着小心翼翼,任昭远总觉得不忍心。现在谭铮期待里透着暗戳戳的得意,任昭远就总想逗弄他。
“还行。”
刚进门,话音才落的一秒就被拥住抵在入门墙边,任昭远笑着推他:“没关门,别闹。”
谭铮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伸长把门关了。
这样的场景有过数不清多少次,任昭远却忽然想起去年的末尾,谭铮在这里,站在他面前的时候。
那时谭铮说的每句话都真挚,承诺有,心意有,字字戳心。
可任昭远印象最深的,是并不算动听的一句。
——“如果你和别人确定了关系,我会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但也只是消失而已。”
那一刻,关于为什么喜欢了这么多年却从未靠近的疑问全部有了答案。
因为爱与原则不相悖。
谭铮的经年爱意是真的,品格底线也是真的。
“想什么呢?”
任昭远说:“想你。”
谭铮笑出来,微微低头细细吻他:“我不就在这儿。”
“嗯。”
“就是嘴硬。”
任昭远双唇微张,覆了水润:“嗯?”
“你从眼睛到嘴角,都在说合适,我是最合适的。”
“嗯。”
谭铮挑了下眉:“你承认了。”
“承认,”任昭远说,“还可以承认点别的。”
“什么?”
“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爱你了。”
意料之中的急剧激烈的吻,任昭远回吻他,身体在不知不觉中愈贴愈紧。
年轻人的反应总是来得直白又轻易。
任昭远眼里落了零星调侃,谭铮恼羞成怒似的落下更重更久的吻,直到任昭远咽喉间泄出细碎声音才微喘着停下,紧接着就察觉到什么:“你……”
任昭远有点没好气:“我又不是和尚。”
“不是不是,”谭铮笑着亲他,“哪有这么好看的和尚。”
“就你会说……嗯……起来……”
谭铮不起,给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事披上层外衣摆到明面上:“我能搬过来住一段时间吗?最近要经常去项目上,你这儿比较近。”
想就想了,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说法。
“可以,搬吧。”
谭铮万万没想到任昭远会这么痛快,短暂惊讶后眼底的神采根本挡不住,生怕任昭远反悔似的,立刻就拉着人要去他那边拿东西。
“不过我一会儿要去B市,来不及,你只过来住一段时间的话带点必需品就好,离得不太远也可以随时回去拿,一个人可以搞定的吧?”
谭铮控诉:“你耍我。”
“我耍你干什么,刚刚吃饭的时候接到的电话,今晚去B市有个聚会,明天一早的飞机。”
任昭远要出国交流学习的事谭铮知道,前两天就听他提过,只不过当时说的是应该要过段时间,哪里知道今晚就要走了。
“你现在才说。”
“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聊别的,原本打算到楼下告诉你,现在只不过晚了——”任昭远拿过谭铮手腕看了看时间,“二十分钟,差别很大吗?”
有理有据,无可反驳。
谭铮在任昭远已经比平日红的唇上亲了重重一下:“你就是故意的。”
任昭远不回他这句:“不然找助理帮你搬?”
“我不搬了。”
“嗯,”任昭远绷着笑抬手在谭铮头上拍拍,“看来项目也不用去了。”
谭铮捉住作乱的手没有半点杀伤力地咬了一口,任昭远皱眉拽他脸:“没洗手,脏不脏啊?”
“香的。”
“傻了吧..”
“完了,被嫌弃了..”
任昭远笑着推赖在身上的人:“好了,别撒娇,帮我收拾东西?”
“嗯,几点走?”
“没定点,收拾好就走了。”
“那还是等会儿再收拾吧。”
任昭远一下笑出声来,侧头在他脸上吻了下:“可以劳动了吗?”
“差一点。”
任昭远又吻了下。
“还差一点点。”
“不划算,”任昭远说,“不雇了。”
“别啊,”谭铮直起身亲他一口,“满格满格。”
除去必要活动外,任昭远每年都会和几个行业内的熟识额外出去一两次。
完全放松,目的地有时在路上还会更改。
看看、聊聊,近期的想法碰撞,外界的新鲜刺激,也到许多地方听听课,尽管他在这个行业已经有足够的资格去教大多数人。
但没有谁能在不输入的情况下保持良好状态。
一般为期十几天,至多不超过三周。
随走随停的行程衣服是累赘,到哪里都能买,只需要带些重要的。
任昭远把画纸工具和一系列电子产品逐一摆放在白橡木长桌上,不着急收放,先检查有什么遗漏。
谭铮在一边看得有趣,见任昭远像是想到什么,问他:“缺了什么?”
“带几粒褪黑素。”
“你失眠?”
“有时候休息不好,没事。”任昭远原本要朝卧室走,手机在另一边响起来,就先过去接电话。
“在哪儿放着?”
任昭远回头说:“床边柜抽屉里。”
助理问他参不参加设计园的周年庆,这种活动联络客户感情、宣扬品牌为主,今年AL刚办过设计展,周年庆打算从简。
策划操办一干事宜不用任昭远经手,他只需要到时候出现就好。不过从前的周年庆他也不是每次都到场,有更重要的事时就去忙别的了。
今年算是有点特殊。
他也没时间,也不会到场,但不是他对比衡量之后不打算去,是他给忘了。
总觉得谭铮年纪小,谈起恋爱来像醉酒似的不清明,现在才知道,自己也不遑多让。
任昭远把手机丢回沙发里,忽然想到前段时间自己把褪黑素拿出来了,应该在置物架上,就抬步去卧室找谭铮。
“我记错..”
任昭远猝然止步,谭铮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往抽屉里塞,可关得太急在边缘卡了下,那个透明仿真用具就掉在地上滚到了任昭远脚边。
这东西买了有段不短的日子了,忘了具体哪一天,用手解决过后不够,冲动下单。
到第二天晚上消毒清洗过拿到**,又觉得索然。
没意思得很。
于是随手丢在不常打开的最下面一层,如果不是谭铮找出来,他自己都忘了。
任昭远垂着眼,在心底叹了口气。
如果早一点,谭铮不会打开最下面一层抽屉。如果晚一点,谭铮大概会把东西物归原处假装没见过。
可偏偏,不早不晚。
谭铮半蹲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把东西捡起来,任昭远已经先俯身拿在手里,像处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把紧闭的抽屉拉开一点放了回去。
“抱歉,我不该乱动你东西..”
“我让你找的,”任昭远边说边转身向外走,“我把褪黑素拿出来忘记放回去了,在外面。”
任昭远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反应,似乎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谭铮。
任昭远找出褪黑素,用密封盒分装出一些,动作略微一滞又把药瓶放回了架子上。
他一直没说话,谭铮就在旁边看着,没插手。
东西齐全了,任昭远手撑在长桌边一时没再动。
谭铮靠近过去试探着从背后抱他,见他没推拒才把人抱实了:“你想让我离开吗?”
“什么?”
“如果你想让我离开的话,直接说就可以,不用找妥善的理由。”
任昭远一怔,偏头看他:“没有,在想别的。”
谭铮点点头,没追问:“那,还需要我帮忙吗?”
任昭远却忽然问他:“幻灭吗?”
“什么?”
“看见那个,觉得幻灭吗?你以为里的我应该不会有这种东西吧?”
“确实有点惊讶,但没什么幻灭,我在不断增加对你的了解,一点点把我这里的你补全,不是已经想象出一个你再修改。”
任昭远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不等说什么,又听见谭铮在自己耳边,用他那副稳重磁性的嗓音轻声说话。
“我没有把你想象成完美到不沾凡俗的形象,没有过度美化你,更不会因为什么超出已知的东西就失望。”
“如果你没有因为这件事觉得不舒服的话,其实我会高兴,接触到了你很私密的范围,好像拉动了一截进度条,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和你聊一聊不那么清水的话题。”
谭铮到后面有故意逗他的意思,任昭远听得出,没忍住偏头无声笑了下。
“但是如果让你觉得特别不舒服了,那就很惨。我们任老师脸皮有点薄,可能会因为害羞或者尴尬把我推远,说不定因为一想起来就不自在,好几天都不愿意主动理我。”
“不会不理你。”
“嗯,”谭铮在他耳侧蹭了蹭,“你看,在一起之前你肯定也没想到我这么幼稚,还黏人,不懂事,在一起之后知道了也没有觉得幻灭啊,对吧?”
任昭远不禁笑了一声。
谭铮有点夸张地变了语气:“不会吧?原来有幻灭吗?”
“没有,”任昭远笑着看他,“你很好,别这么说。”
谭铮也笑起来:“没什么的,你不是之前老说我都是正常的吗。我不会觉得有什么,你也别觉得不舒服了,好不好,嗯?”
“嗯,”任昭远放松力气向后倚着谭铮,“忽然发现,我还挺在意在你面前的形象的。”
“可能太爱我了吧。”
任昭远这下直接笑出声来,在谭铮一连串「难道不爱吗」「爱不爱」的追问里告饶。
最后手覆在谭铮后颈,将人压向自己,吻了他。
谭铮喜欢来自任昭远的每一个吻。
“你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你不许生气。”
任昭远微微扬眉:“什么秘密?”
“有时候,晚上,很想你的时候,嗯,会看着壁纸。”
任昭远听懂了,但不太理解:“你的壁纸不是一片海吗?”
这下轮到谭铮愣了,立刻在任昭远眼前解锁用海面图片做锁屏的手机,给他看桌面壁纸:“你一直都没发现吗?”
任昭远看着上面自己正睡着的照片,从周边的一点背景判定是在设计园的房间。
“你偷拍我?”
“你真没发现?”
任昭远眨眨眼睛,「啊」了一声。
“我们都在一起两个多月了,你居然没注意过我的手机桌面。”
如果谭铮再深入一点延伸到在不在乎的程度,那任昭远就真的冤枉死了。
不看别人的私人内容是他多年的习惯,不止手机。
别人拿出手机时他不把视线落在上面几乎是本能不需要经过大脑的事。
尤其谭铮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少会拿出手机做什么,甚至经常直接静音。
“我多看几眼,”任昭远把谭铮手机举回到面前,“补回来。”
谭铮不给他解锁,任昭远刚刚记住了,自己点开「狠狠」看了几秒:“好了吗?好了好了。”
“切,”谭铮偏头笑开,“幼稚..”
“是是是,我幼稚死了。”
谭铮捏捏他掌心:“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嗯,”任昭远边收边问,“你解锁密码是什么意思?”
“你猜。”
“中间是我生日。”
“嗯,然后呢?”
131209,3月12日是生日,可前面的1和后面的09,任昭远猜不到:“是什么啊?”
“遇见你的时候13岁,在一起的那天是2月9日,发现互相有重合的数字,就组在一起了。”
任昭远听后边收整东西边笑,谭铮就趁机问他密码的意思。
门锁、手机锁、车控软件之类,任昭远很多密码都是习惯的同一个,谭铮怕是和赵原青有关的,一直没问,不过到底还是想知道。
“是姥姥的生日和当时的门牌号。”
“啊,这样。”
任昭远侧头看他:“我改一下手机密码?按你的逻辑,改成..11209,你在前面添一个数字。”
“不不不,我还要给姥姥留好印象呢,不能这样。”
任昭远乐了。
“你改天偷拍我一张换成壁纸就行。”
说起偷拍..
抵达B市后,任昭远给谭铮报平安的消息下面紧跟了一条个人账号的分享名片。
任昭远公众平台的账号谭铮大小号都早就关注了,一时没明白任昭远是想做什么,不过还是顺手点了下。
紧接着就明白了。
点开之后页面刷新,任昭远原本放着AL标志的头像框里,换成了张夜里光线不太明亮的照片。
——是雪地里踩出的一颗心。
作者有话说:
上周因为电脑出问题,周末去做志愿者又没时间修少更一章,不好意思呀大家——
这周会努力补上哒;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