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海边
夜里寂静，她坐在窗前。
黑色的笔记本摊开，一面面翻开，粗糙泛黄的纸面上晕开旧的笔墨，字迹缭乱，血迹斑斑，全是她的疯魔病态。
“好大的雨，下个一整夜。”
“定位器的信号消失在夜里，可能是手机进水了，已经找到了大致的方位。”
“坐了很久的车，好远，真不听话。”
……
她看了会儿，小旅馆提供的劣质水笔最后落在新的一页纸上。
“我想我找到他了，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有点眼熟，嗯…他们关系不错。”
笔尖忽然没了墨，她甩了甩，依旧不管用。
笔掉在地上，纸上很快又有了字迹，是她换了种颜色。
“好像一直有人在和我说话，可我不能那样做，阿语会不高兴的…”
笔记本缓缓合上，关紧窗户，风里有血腥味。
……
约好要去海边的人很多，包了一辆小巴，路上热热闹闹一直没停过。
苏语有些不太适应，像是沉进水里，耳边一直嗡嗡闷响。
“怎么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角，披散下来的长发搭在两肩，蔚蓝的天色晕染在她浅褐色的眼瞳，神情里漫着慵懒。
“有点晕车。”，他摇头，笑着解释说。
“那我这儿有晕车药。”
何慕青立马从包里拿了盒药给他，蹙着眉，“我记得你以前不晕车的吧，是不是身体变差了…”
“那天你不是看过了吗？”，他把药片含在嘴里。
她红了脸，想象透过了他的衣物，那些流利的线条又开始作祟，啐了一口，别过头去，“呸…臭流氓，不想理你。”
苏语勾起唇角，视线百无聊赖地转回车内喧闹。
王瑶为首的几个人正围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各种传闻八卦闹得不可开交，何慕青坐在他旁边翻着他根本看不懂的医学书。晦涩繁杂，他看两眼就头疼，女孩却好像心无旁骛。
最后一段老路蜿蜒崎岖，车辆颠簸，她缓缓向着他身边倒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近。
海边的空气慢慢变得潮湿，清新的海风撩动发梢，又好像是他的味道。
……
车在下午抵达海边，准备很充分，分工明确，花了点时间，租了民宿，也搭好了露营的设施。
暴雨过后的天气明朗，海边晴空，云团被揉散，稀疏淡薄弥散在天空，一点火星从角落里燃起，点燃了天幕的边角，隐隐仿佛星火将要燎原。
他们在海边露营，一群人烤着烧烤，等待日落。
“不和他们一起玩啊？”
苏语没怎么在意泥沙，径直在女孩身边坐下。
“我和他们也不熟，是瑶瑶硬是拉着我来的，不过快毕业了…疯一两回，也挺好。”
“我以为你会特别喜欢热闹，你以前就这样…成天疯疯癫癫的，那时候可闹了。”，他抬头看着海浪从海平线袭来，海风吹乱他茂顺的碎发。
蔚蓝的海水沿途翻涌着，声势浩大，如雷声轰鸣，最后一头撞向海岸错落嶙峋的礁石，破碎成雪白的泡沫，冲进岩石表面千疮百孔的缝隙里。
“我没你想的那么无所畏惧，我害怕很多东西。”，何慕青回过头看着他柔和俊朗的侧脸，大方的好像事不关己，倒反衬出她的怯懦胆小，海风湿润咸湿，仿佛变得粘稠，胸口闷闷的，话没说出口就被风吹散。
“嗯…像是个胆小鬼。”
她忽然拉着他往营地走。
“干嘛？”，苏语抬起头问道。
“我想喝酒了，想喝醉一次。”
他拍拍屁股上的沙子跟上去，身后晚霞绚烂如泼天大火，天幕被烧的残破不堪，漫天霞色弥漫。
……
“别碰我，我就是个胆小鬼…”
“你醉了。”
“我没醉，我才没醉。”
女孩挣脱出他的束缚，他不好用力，只好任她从沙发跌到地板上。
“这是喝了多少？三杯倒的酒量还在这儿逞什么英雄。”，王瑶看见了这边的狼藉，扔下牌从人群中跑过来，她抬头瞪了眼苏语，有些责怪他不劝住何慕青的意思，“我来照顾慕青吧，让她回房间里睡会儿。”
“麻烦了，我出去醒醒酒。”
……
民宿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平房，夜里温度骤然降下来，风里裹挟着寒凉的湿气，紧贴着皮肤无孔不入般钻进细密的毛孔。
苏语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摸着后颈转动颈椎舒缓酸软的肌肉，他沿着歪歪扭扭的小路逛了逛，冷风刮在脸上，酒红缓缓褪去，血液仿佛也跟着冷却下来。
狭窄的海巷店铺错落，几乎走几步就能看见门口点着盏油纸灯笼的酒屋开着，风撩起纱帘，隐隐看见店里摇头晃脑，喝得酩汀大醉的客人，喧嚣里藏着似婴儿啼哭般凄凉的夜猫呜叫。
店铺灯光驱散开路灯所不能及的黑暗，他没怎么醉，意识也清醒，却也漫无目的地四处兜兜转转，看脚下陈年斑驳的街砖七零八碎，脑子里杂乱一片。
他计划明天就回去，趁着女孩酒醉不醒，这趟不知前路黑暗的返程是他的莽撞，不该卷入其他人的无辜。
再远处，街灯似乎是坏了，只有远处店铺的灯亮渗透过去，依稀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抬眸停顿几秒，又速度没差地走过去，路过十字岔口，左手边是个深处昏暗的巷子，他没太在意，继续向着前面能看见光亮的地方走，前面有家便利店。
霍地，他的手腕发凉，紧接着一股拉扯感传来，仿佛被毒蛇缠绕住，把他往两堵矮墙砌成的巷子里拖拽，过道窄的容不下其它，更加压迫紧张的神经。
阴暗的光线与咸湿的空气中混着青涩柔和的栀子花香，他与她气息交融。
哪怕那个藏在黑暗里的敌人矮上他一些，恐惧未知的本能依旧促使他不安。
狭窄逼仄的空间逼迫他用手肘撑在对方耳边，微微低下头去，视线在黑暗中与一双囚困着疯执的眸子持平，对方倾身贴近，鼻尖碰到鼻尖，呼吸交缠。
潮湿温热的气息灌入耳道，他听见她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终于…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