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死讯
昨日刺耳又急促的警笛声几乎响了一夜,救护车闪着红蓝交错的警灯划破了寂静凄冷的夜幕,几颗孤零零的星子藏在云团里闪了闪,很快不见了踪影,彻底泯灭在深邃晦暗的长夜。
一起车祸、一场自杀…繁复的案宗摆满了办公桌,警局昨夜一直跟着加班到半宿,这样的事情也到不了需要电视媒体报道的地步,第二天一些小的新闻媒体像是苍蝇搓着手掌急切地找了点资料就纷纷出了报道。
关系到人命的两个案件…在这个信息膨胀的数据时代里被无限缩小,只要和自己没有关系…甚至抵不上一两个都能逗乐自己的网络段子。
冰冷屏幕总是能够很好的过滤掉该有的同理心,两条人命而已…也不过划划手指过个眼瘾转眼就随意地抛之脑后,如同扔进广袤深海的小石子,翻不起半点波浪就沉入深邃的黑暗。
……
“女儿累着没,爸爸怎么感觉你又瘦了点儿,别天天听你妈叨叨,身体要紧,实在是累了…学习可以先放放。”
何父望着自家出落的愈发高挑漂亮的女儿,心里像是抹了蜜,怎么想心里都是甜滋滋的,关心则乱,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朝刚刚下了晚自习的何慕青啰嗦了两句。
“知道啦,而且我哪儿瘦了?天天坐在椅子上,感觉大腿都粗了一小圈呢。”
何慕青撇撇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眼眸亮了亮,不沾粉黛的脸蛋依旧明媚动人,红扑扑的脸蛋像是还未熟透的苹果,青涩而又火热,透着这个年纪女孩充沛的青春活力。
“老爸老爸,你猜我这次月考第几名?”
“对哦,你前两天月考了来着。”何爸皱着浓眉故作思考的模样,“上次考了第五,那这次肯定是班上前三咯,我家姑娘平常这么努力,肯定一次比一次进步。”
“嘿嘿…”,何青春拂去嘴边湿润的发梢,扬了扬脑袋,纤细瓷白的脖颈顿时暴露在空气里,几滴晶莹的汗液沿着优美的曲线溜进了精致小巧的锁骨里,她洋洋得意笑了笑,“这次超常发挥,班上第一,年纪第六!我的语文还是年级第一呢。”
“年级第六?我的妈欸…你们这一届年纪前三的话,都能争一争江南大学了吧?去年你们学校挺可惜的,唯一的那个苗居然高考的时候发烧了。”
何爸眼睛都瞪直了,平常家里他总是负责和稀泥的那个,知道女儿成绩高三以后进步飞快,但也没想一下子飞进了年级前十,他本想着女儿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就好了,没想到,这可真是…祖宗保佑啊。
“这次只是运气好啦,下次还指不定还没有第六呢。”
何慕青还是有些压抑不住嘴角的上扬,她捂着脸颊使劲搓了搓,白皙的耳垂泛着淡淡的粉,隐没在乌黑的发丝下,“而且不是说好了嘛,上青川大学,江南大学…我没兴趣。”
“好好好,女儿要去哪儿,爸爸都支持。”何爸踩下刹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去青川也挺好,让苏语多照顾照顾你,不然啊你这个毛糙的性子,一个人指不定日子过成什么样了。”
“和他有什么关系,我想去青川,只是…只是…那儿风景好看而已。”
何慕青立马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撇过脸冷笑了两声,嗓音不受控制地抬高,很快又缓缓地降了下来。
她摸着套在手腕上的皮筋,那个家伙应该有好好戴在手上吧,心里泛了点自己都没法察觉到的甜蜜,可女孩嘴上还是不饶人,“还有那个家伙答应给我的,我去了青川就有喝不完的奶茶,还说要找到青川所有好喝的奶茶店,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敢骗我…饶不了他。”
“呦,青川昨天那边出了车祸呢,死了个青川大学的学生,真可惜呀…考个好大学不容易。”
“爸!妈平常是怎么说你的?不要仗着车龄大就老是开车玩手机,容易出事的。”
“好嘞,爸不看了,回头叮嘱下小语,青川不比咱们这儿,大城市车多人多的,让他多注意点安全。”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在黑暗里变了变颜色,何爸把手机关了,踩了脚油门,车子很快再度没入了人流,消失在幽暗苍茫的夜色里。
……
苏语死了,车祸。
青川这些年发展起来,车流量越来越多,车祸的比例也直线增长,出了起车祸死了人,倒也没翻起多大浪花。
可一条鲜活的生命毫无征兆的消失,幕后的管理者为此忙的焦头烂额,前因后果,都要写成白纸黑字纳入案宗,不能留有逻辑的漏洞,还要给死者的家人一个能说通的交代。
焚化、下葬、吊销证件…死亡意味着一个人要彻彻底底从物理与社会层面被抹去,短暂的一生被留存在冰冷的石碑上,就此画上句点。
青协这几天本来正忙着组织一次社区送温暖,活动还算有意思,发布的通知让不少同学都有兴趣,前几天还热热闹闹的青协活动室,今天却显得格外的冷清,正门半开着,迟迟不见人影进出。
陆思远抱着几把新添的椅子推开了活动室的门,他喘了几口气,把椅子全都搁在地上,活动室里没什么人,他一眼就望见了办公桌上低头整理资料的夏千歌,心头沉了沉,总是挂在嘴角的笑意从知道那个消息开始就消失了。
他想了想,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千歌,来这么早啊。”
夏千歌停了手上的笔,理了理额前清浅的发丝,看了陆思远一眼,眼底也没见往日的温润,“是啊,睡不着,就干脆来把昨天没弄完的活动方案写完。”
“哦,这样。”陆思远点了点头,话卡在嗓子眼还是被他压了出去,“苏语的事情…节哀吧,你说怎么这么突然呢,本以为只是回了趟老家,没想到就再见不着了。”
夏千歌缓缓垂下眼帘,纤长的眼睫打着颤,显出和她面上不相称的悸动,她紧抿着唇,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哀伤。
“是啊,太突然了。”
陆思远也只是想起苏语和他说过夏千歌的母亲年前去世了,才想着接二连三有熟悉的人离去,担心夏千歌会受不住刺激。
他又望了夏千歌一眼,秀长乌黑的睫羽扫下一片扇形的阴影,看不清女孩的眼睛,只是对方苍白的脸上全无血色,也只有翕合着却不开口的嘴唇泛着淡淡的粉。
“没事儿就好,红姐说了,今天大家都休一天,没必要逼着自己,今天我和唐欣约着一起吃饭,要不一起吧。”
“不用了,还差一点,弄完我就先回去休息会儿。”
夏千歌答应着,手上动作不停,等到脚步声渐渐走远,她才停了笔,眼底凝结的哀伤缓缓化去,成了粘稠的浓墨,眸子里漆黑晦暗,她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的一笑。
一页空白的稿纸上留了娟秀有力的字迹,只有两个字。
顾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