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也难逃她的爱

第二十二章 颜色

少年离开的步子极快,似乎是真的被她唬住了,又或者是这里的确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的谎言简直漏洞百出,只要对方稍稍冷静,等怒意散去,就能很快找出其中的不对劲,可她根本要不了那么久。

苏希走过空****的过道,站在电梯门口,望着数字缓缓下跳,最后停到了一楼,就再没了动静。

心里一点儿隐隐的希望彻底落空。

她靠在墙边,脸上全然没了惹怒男孩时露出的那副尖酸刻薄的神情,幽黑晦暗的眸子里失了焦距,被没有生气的空洞填满。

潮水上涨,淹没口鼻。

她整个身子都埋进了深海的黑暗里,只剩下几根脆弱的细丝拉着她,试图把她往上拽。

“对不起…”

她想,她应该向男孩道个歉,做出这样逾矩而荒唐的蠢事,可对方已经听不见了,不过能一直恨她就好了,也算是给她在心里留了一点余地。

人最难看的样子就是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本能总是会让他们暴露许多丑态。

可苏希发现自己很平静,她回到屋里,把门反锁卡死,不再留给自己半点退路。

剩下的时间其实还很宽裕,不至于那样着急的以一种狼狈的死相赶着去死。

她回到卧室里翻了翻,那张当着男孩的面撕成粉碎的临终心愿后来又被她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一点点补好,连同那把漂亮的匕首一同藏在了枕下。

其实一开始决定好的死亡方式应该是割腕自杀,用从母亲那里偷来的匕首割破手腕,静静地等着血液流失,身体冰冷…

可她后悔了,看到少年出现在小巷里居高临下朝她伸手的一刹她就后悔了,不是怕疼,只是单纯固执地认为这样的死法太过难看,更不要说跳楼自杀,把自己摔得血肉模糊。

男孩一定会看见的,看见她的丑态,她绝不要这样的事情切切实实地发生。

一定要死吗?

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次。

母亲曾经想用这把匕首抵抗男人的暴戾,可还没来得及挥出,就被她借来用以剥夺了男人的生命,自此…她完完全全失去了对于生命的敬畏。

她的视野里失去了颜色,那些污浊不堪的恶意织成一堵混沌灰暗的围墙,将她从人群中无情地抽离,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有这把匕首,她就能杀出重围,刀子捅进灰暗的墙壁,涌出来的却是鲜红刺眼的血液。

她被粘稠腥臭的红染了满身,勾扯着晕染在骨子里那些暴戾的因子蠢蠢欲动,她杀了红了眼,与男孩相处的那几天,停歇了十数年的欲望更是如同旷野上的野草般疯狂生长。

她恐惧自己会有一天把刀刃对向少年,对方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她会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光。

可少年是美好的…自由的,她才是扭曲畸形的那一方,她是电视剧里那些难看的反派,是丑陋的恶人,应该终结生命的…该是她。

药物是提前准备好的,男孩的出现让这场微不足道的死亡延迟了几天,给她灰暗无光的生命添了几分色彩。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在可现在看来不过是命运摆弄她的手段罢了。

她这一辈子,最残酷的地方绝不是遭遇了太多绝望,而是她总是在被绝望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遇见那么点儿唾手可及的希望,让她不得不拖着这具残破的身体继续活着,然后经临更多的绝望。

冰凉的水裹挟着药物灌入咽喉,药很苦,途径味蕾的时候苦的她想要呕吐,甚至超越了她对于死亡的恐惧。

她不由得想起男孩每天吃药的时候那副痛苦的模样,她猛地仰起脖颈,把杯中的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药物还没有见效的时候,身体一切如常,她平淡的站起身走进卧室,躺在了曾和男孩缠绵悱恻的床榻上,轻轻细嗅,似乎还能闻见对方残留的清新干净的味道。

空调被打到了极低的温度,这个刚刚入春的季候还不算太热,但尸体在房间里放久了还是会腐烂、发臭、生蛆…那可真是难看死了,比死亡本身还要让她觉着害怕。

因为紧闭了卧室的门窗,出风口吹出寒气在房间里扩散得很快,温度下降的很快,好像又回到了刚刚逝去不久的冬天。

她恍惚间沉了一下眼皮,突如其来的睡衣险些让她就那样睡了过去,冷气在肢体里乱窜,无情地剥夺着体表的温度,不知是困了…还是冻的,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迟缓,她吸了吸泛红的鼻尖,拿出手机翻开,想要分散一点儿注意力,不至于睡的太早。

手机的光亮微弱黯淡,照亮了她苍白阴郁的脸,那捧染烫过不久的亚麻金色的微卷长发好心地施舍给她几分活力,让她看起来不过是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习惯性在临睡前刷刷手机。

她强忍着用被褥盖住这具愈发僵硬冰冷的身体的冲动,担心这样会让死后肉体腐烂的速度加快,手指颤抖着触摸屏幕,她不知道该看些什么,索性点开了离指尖最近的相册。

哪怕有一张漂亮好看的天然脸蛋,她也没有像大多数女孩那样沉迷于自拍或是分享生活在朋友圈的欲望,相册里的照片少得可怜。

最近的几张是她偶然间在网上刷到了几张布偶猫出生时的照片,尽管光秃秃的小猫看起来弱小可怜,甚至看起来丑丑的,但她却能感受到这是一只只具有自我意识的小生命,它们努力地面对镜头,散发着生命的温度。

苏希笑了笑,她忽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许愿过想养一只可爱的小猫来着。

她又翻了翻,动作愈发艰难,屏幕缓缓滑到了那张合影上,她骤然生出一股意识,沉重的眼皮被撑开些许,照片就是最近拍的。

背景就是这栋楼的正门口,她穿着紫色的立领外套,咖啡色的短裙,肉色的丝袜裹着修长笔直的腿。

那时候她还是黑发,站在台阶上,下巴抵住了男孩的肩膀,露出俏皮的表情,渐渐晴朗的天光透过楼栋间的缝隙,落下一层轻薄的白纱,融在了身后背景里。

真好啊…难得有能从她身上看见这么多色彩的时候,没想到居然是在刻板的照片里。

她勾了勾嘴角,笑容清浅平淡,指腹点在屏幕上,轻抚男孩的脸颊。

撑不住睡意的前一刻,她借着最后一点力量把手机关机,意识开始逐渐消散,眸子里那点儿最后的色彩随着屏幕呈出灰暗而跟着消失,意识彻底陷入了冗长平静的黑暗。

残存的一点意识沿着神经发散,尽了最后的职责,把自己送进了大脑中枢。

听说人自杀是要下地狱的呢…

是啊,下地狱而已,她平静地想。

对不起啊。

我这一生尽是些灰暗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