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追悼
追悼会在八点正式开始,夏千歌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大堂里就已经来了许多人,她都很陌生,那些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声音聚在一起,整个大堂都很吵闹。
她站在角落里,低着头默默注视着鞋尖,一言不发。
形影相吊,茕茕孑立。
夏长河和那些人似乎很熟,一个个打着招呼寒暄着,夏千歌反倒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一个,她孤身一人站在这样吵闹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刮过她的脸颊,随后响起几句私语,她听不清,也没兴趣,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目光麻木。
夏长河不知道和那些陌生人说了什么,聚在夏千歌身上的目光愈发肆意,他们的感情忽然变得充沛,那些所谓的亲戚一个二个跑过来嘘寒问暖的问候,夏千歌一副淡漠的样子依旧击不垮他们的热情,脸皮厚实的很,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她要坚强,说她的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不要太伤心了。
夏千歌低垂着的眼眸黑幽幽地泛着冷光,她像是一只扑在丛间埋伏起来的恶狼,即使羊羔已然走到跟前,她依然有耐心收敛声息藏住她的爪牙,她需要的是一击必杀,狠狠地咬住对方的脖颈,直到猎物心脏停跳为止。
她细声细气地道谢,撑着狂躁不耐的性子作为他们倾泻那些虚情假意的工具。
很快大厅里有零零散散的哭声响起,像是传染病似的,在大厅里肆意地传播着,哭的人越来越多,哭声也愈发猛烈,夏长河也假惺惺地凑过去抹了两把眼泪,特意在夏千歌面前露了个眼缘让她看见。
殡仪馆几乎都是流水线运作的,只要有钱,不需要你插手任何事情,就连葬礼上的哭丧都有专门的人处理。
夏千歌没眼泪可流,礼貌却又冷漠地看着那些人捂着脸哭,在大堂正中的那张遗照前费心费力地表演。
追悼会正式开始,夏长河捧着几张稿子站在台上念悼词,几个关系近点儿的亲戚也纷纷上台哀悼,表示逝者生前是个善良温柔的人,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个单调的词,听着乏味,场下却哭声更重,溢满了整间大堂。
她冷眼旁观,却无法从这些过分热烈的情感中找到一点儿共情,她觉得母亲是个没什么东西值得追悼的人,从母亲爱上了这个叫夏长河的男人开始,她的人生就失去了应有的意义,一味的委曲求全与退让,却换来了毫不留情地抛弃,到最后不过是咎由自取。
自杀….是母亲最好的结局,懦弱的人永远不配得到幸福,她不会重蹈这样的覆辙,永远不会。
致辞结束,开始和遗体告别。
夏千歌被人拉着在棺前跪下,被那些虚情假意围在棺前悼念,她迎合着夏长河的意思,闭着眼默默地跪了一会儿,便找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大堂。
……
夏千歌靠在卫生间冰冷的白瓷墙壁上愣着神,麻木无声的目光把天花板切割的鲜血淋漓,她从不知道原来为了一个平日里毫不相干的人可以悲伤成那样,哭的仿佛五官都变了形,她忽然有些羡慕大堂里那些人,因为她挤不出来半点眼泪,落在别人眼里却以为她早早地哭干了泪水,滑稽地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她在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冰冷的清水拍打在眼角,变得湿润,等会儿走出去冷风一吹,就会在瓷白娇嫩的肌肤上晕开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像是哭过。
等到大堂里的遗体告别差不多结束了,夏千歌才走出了卫生间,却和一对陌生的母女正面撞上。
她迟疑了一会儿,很快便垂下眸子让开了路,留下了一块足够大的地方供对方通过,可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昂着高傲的脖颈,两条马尾甩动,肩膀依旧撞到了夏千歌,她往后踉跄了几步,沉着声没说话,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又被叫住。
“你是?夏千歌吧,夏长河那个自杀了的老婆留下的女儿?”
夏千歌回过头,和身后母女模样的两人对视,母女都是浓妆艳抹的打扮,那个粉底更厚,打扮更俗的女人显然是年纪大一些的母亲,不过两人身上都沾着浓浓的胭脂气,尤其是那股艳俗的香水味,闻着让人作呕。
“你是?”
夏千歌蹙着淡细的眉,站在清冷的阳光下,她的皮肤苍白透明,不施粉黛,她乖巧漂亮的模样,惹了另一个年轻女孩的嫉妒,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脸上,似是非得找出点儿瑕疵不可。
“周兰,我是要和夏长河结婚的妻子,你的…后妈。”
女人同样面色不善地盯着夏千歌,她愈发觉着眼前的女孩长的像是那张挂在大堂里的遗像,这副软软柔柔装可怜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着恶心,恨不得撕烂了女孩的脸。
女人很清楚夏长河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们只能结婚不能领证,夏长河这些年做生意赚来的钱她一毛钱也分不到,若不是生了个姓夏的女儿,她这名义上的老婆都没得做。
“周阿姨,那这位…应该姓夏。”夏千歌听着对方话里鲜明的敌意,轻声笑了,薄细的唇角勾着嘲弄的笑意,“看来父亲的眼光似乎有些不如以往了。”
“你…你算什么东西,没人要的杂种。”
女孩年轻气盛,她夏欣楠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寻常时候看见完全把她比下去的漂亮女孩也只能私下安慰着自己这张脸没掺假东西进去,可偏偏眼前这个笑盈盈的女孩也流着夏长河的血,是个明眼人也能比的出来她们母女的不堪。
“是么?母亲去世之前还没和父亲离婚呢,似乎我才是夏长河名义上的女儿,至于谁是杂种…呵呵。”
“你骂谁野种?你爹现在可不在这儿。”
夏千歌淡淡的轻笑声惹得夏欣楠彻底发了火,睁着厚重的眼影就歇斯底里地冲上来要动手,手掌高高扬起,向着女孩白皙娇嫩的脸颊重重地落了下来。
忽的,耳边的呼啸风声止住,丝毫不留情面一巴掌被人一把抓住。
“你是谁啊?给我松开!”
夏欣楠看着眼前清秀俊美的少年,愣了愣,陷在对方掌心的手腕一时失了力气,随后一腔怒火再度燃起,她涨的脸色通红,却始终挣脱不开了对方的掌心。
夏千歌看着男孩握住了夏欣楠的手,沉在漆黑眼底的海面翻动着凶戾的海浪,她悄悄地藏在了男孩的身后,轻柔地抓着对方的衣角摇晃,她湿漉漉的眼尾此刻被冷风吹干,**漾开一大片落泪后的红晕,似乎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看着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