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警告
苏语在夜里冷冽的晚风里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鼻尖被冻的泛红,手心里的电话震动作响,他呼出一口带着热气的白雾,望着它们在湿冷的空气中消散。
“有事吗?”他接通了电话,语气冷得像是夜晚落在枝叶上的白霜。
“苏语,过年回来一趟吧,爸爸也回去,嗯…”
电话那边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略微有些犹豫,没有半点作为父亲该有的威严,不知是被苏语强硬的语气吓住又或是本就出于愧疚。
“有点事情想和你交代。”
“我在慕青家过年就好了,不用劳烦您特意回来一趟。”
“你…你怎么还是喜欢这样噎着我,难道就没人教教你怎么尊重长辈?你对其他人难道也这样?”
“确实没有人怎么教过我,你还有其他的事么?”
“唉,算了算了。”
男人被噎的有些说不出话,就像苏语说的,他没好好教过这个儿子,他对这个儿子已经很满意了,没给他惹出什么事,还考了个这么好的大学,可两人的关系僵的就像是一块坚冰,他做不了一个好父亲,以至于束手无策。
“总之我会回去的,今年…我们一家也团圆一次。”
“逍遥快活够了?终于敢把外面的那个家给带回来了?我以为你打算一辈子不着家呢。”
苏语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但还是愈发心烦,他望着漆黑的夜幕,有一种把手机直接扔下高楼的冲动,他那股冷冰冰的语气淡了下去,几乎是咬着牙说出那几个字,“而且那你的家…不是我的。”
男人也有些燥了,他的声音扬起了不少,语气急促。
“那怎么不是你的家?我知道你恨我…可起码你身体还有我的血,那以后就是一家人。”
“你的血?那我妈的呢?是我妈生的我,不是你!”苏语压抑在喉咙里的嘶吼瞬时压不住了,他白皙的脖颈间青筋隐没,吼了出来,“你不是挺能沾花惹草的么?找现在这个女人再给你生一个不就好了。”
“……”
男人沉默了许久,又叹了口气,他知道一定会有这样的局面,“那就这样吧,总之年前我会赶回去的,至少你们先见个面,剩下的以后再说。”
苏语听着电话那边挂断的忙音,抱着额头靠在夜里冰冷的白瓷墙壁上蹲下,他忽然又有些后悔,或许他不该用那样的语气,他重活了一次啊,为什么就是没有半点长进呢,好像听见了那个男人那一副轻飘飘跑来通知他的语气就会忍不住心里的火,仿佛要把他的血肉彻底染成烬灰不可。
他知道男人这个寒假会给他带一个家回来,前世分明也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他什么都知道了,可是…还是没做到。
苏语默默地站起身回了房间他刚刚打开阳台的门,就看见这几天都没有回过宿舍的顾川正和楚峰、陆思远他们在闲聊,他们应该都听见了刚刚他的吼声。
“刚刚怎么…”
“和家里吵架了,有点…没控制住。”
苏语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儿,他反而注意到顾川脖子上的缠着用来包扎的绷带,“你这是怎么伤着了?”
“害,我这纯属意外。”顾川摆了摆手,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绷带缠了好几圈挺吓人的,其实就是不小心拧了一下,我待在国外的妹妹回啦,我的床腾给她了,我换了张床不习惯,摔地上去了,算是落枕了吧。”
“你还有个妹妹?”陆思远挑了挑眉,觉着新奇,“真看不出来你是个当哥哥的人。”
“嗯,没事儿就好,我困了,先睡觉去了。”
苏语点了点头,没有太多想要说话的欲望,他爬上床拉起了床帘。
顾川看了一眼被拉紧的窗帘,他张着嘴,手心里不知不觉渗满了汗液,淌在掌心的纹路里变的冰冷,“那个…堂姐说快过年了,你过年又要回去,想找时间一起吃个饭,不知道她给你发消息了没有。”
“嗯,我知道了。”苏语的声音透过深蓝色的床帘传了出来。
“那好。”顾川握着湿腻的手心,指尖刺在皮肤上泛起一片苍白,“知道了就好。”
“你妹妹好看不…有照片吗?”陆思远还是好奇,要顾川给他看照片。”
“我妹当然倾国倾城啦,可都是遗传我妈的基因,看我就能看出来了吧,至于照片…不给看,你小子坏的很,楚峰可以看。”
“切,我有欣欣就够了,谁稀罕。”
下面闹腾了几句,苏语躺在了黑暗里睡不着,屏幕黯淡的荧光闪烁,在他清浅的眼瞳里明明灭灭,他默默地看着顾芝发给他的消息,忽然觉着心尖的温度略微回暖,像是安下了躁动的心,缓缓闭上了眼睛。
……
“哥…我回来啦,想我没有?”
女孩身子高挑曼妙,她精致的五官与顾川有七八分相似,却比顾川遗传了更多他们母亲的基因,典型具有西方特色的湛蓝色瞳眸,鼻梁高挺,柔顺的头发垂落,闪着天生的金灿色,像是中世纪天真傲慢的贵族公主。
她此刻笑得甜美,跑着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高她许多的哥哥,眼眶略微湿润,她这些年一直住在国外,反倒和已故母亲的家族走的比较亲近,可她还是更喜欢这片土地,毕竟母亲葬在这里,与她血缘更亲的家人也都在这里。
“曦月…回来了啊。”顾川还有些发懵,他提前从好今晚的宴会回来了,刚刚打开家门,就看见他这个常年身居国外的妹妹已经站在了他的眼前,父亲并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他抱着巨大的疑惑想要开口询问,“你怎么回来…”
顾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完,他抬起头看着顾芝穿着和今晚出席了宴会的那袭素黑色的晚礼服,色调并不明艳,却衬得她奢华高雅,她沿着螺旋式的长梯步步而下,望着顾川,唇角的笑意温婉如水。
“顾川回来了?堂姐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心思,送不出太好的礼物,忽然想起了你还有个常居国外的妹妹,好歹是我们顾家的子弟,总是待在别人家里也不像话,我就问了问曦月的意思,她可很情愿呢,我就花了点功夫把她接了回来。”
顾芝款款走到了顾川面前,她微笑着,问道,“就当作堂姐送给你的圣诞礼物,惊喜么?”
“谢谢堂姐,我也很喜欢这个圣诞礼物!我早就不想待在那边了,搞得我回来以后,说话都生疏了,可我哥还有爹爹就是不肯让我回来。”顾曦月笑意盈盈地揽住了顾芝的手腕,把脑袋靠在顾芝的肩头,两人的关系此刻看起来亲昵极了,“我爱堂姐,堂姐真好…”
顾川盯着顾芝眼尾上挑的笑意,那些温馨惬意的话语像是一根扎入血肉的毒刺,致命的毒液融入血液,毒素抵达心脏,以至于手脚冰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哥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晚会上被爹爹骂啦?”
“没事儿,可能是参加宴会累了。”
顾川忍着苍白的面色,他拧过视线看着顾芝,“堂姐把曦月接回来是好事,可是曦月在那边学业未成,现在回来会不会有些…”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学业的事情我会找人对接的,将来直接进顾家的企业工作就好了,曦月天性使然,不太喜欢你们给她安排的路呢,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好,以后就留在青川吧。”
顾芝拂着顾曦月额角散乱的头发,指腹贴着女孩俏丽的眼尾扫过,轻柔而舒缓,她却刻意压重了最后的尾音,“平安夜是你们母亲那边家人团圆的节日吧,不过不只是今天,以后你们都能够…一家团聚了。”
“曦月,我和你的哥哥还有点家里事务的事情要谈,很快的,你先上楼等会儿吧。”
“哦哦,那好吧,堂姐你可是答应明天要带我出去玩的哦。”
“好,堂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曦月并不懂家里的事务,在那边也是,或许是从小收到的宠爱,与世无争,她还抱有着松软的天真心境,她答应着,哒哒作响地踩在旋梯上了二楼。
“走吧,我有事要问你。”
顾曦月的身影没入视野的尽头,顾芝垂下眸子睨着顾川,望着他病态般白皙的脖颈突起的青白经络,冰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怜悯,顾曦月眼里温柔的堂姐转瞬又成顾家人眼里那个凉薄的疯子。
顾川没说话,默默跟着顾芝去了门扉紧闭的书房。
……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晚的宴会小语应该会穿着我精心为他准备的礼服站在我身边的,我交代你的事情你没做?”
“他有约了。”
“可你为什么对我只字不提?还给他们订了一套房间,你真当我是瞎子么?”顾芝眯着狭长的眸,她怒极反笑,将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顾川,你觉得这样阳奉阴违,我拿你没办法?”
顾川垂眸,细长的睫羽拦住了眼底的情绪,他低声回着,“不敢。”
“那个叫夏千歌的女孩去了么?”顾芝丰腴的胸脯起伏,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苏语和夏千歌没关系,他们只是同学…咳咳。”
顾川话音未落,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咽喉,将话语死死地卡住,他没忍住背部猛烈撞击在墙壁上的巨大冲击带来的痛感,五官扭曲在一起,艰难地泄出几声咳嗽的气音。
“顾川!你想死么?”
纤长有力的手掌把顾川的脖颈紧紧地锢住,抵在墙壁上,力量一点点收紧,却带来的逐渐窒息的苦痛,像是吐出丝线裹附住猎物的毒蜘蛛。
顾川喉间发出了几道毫无意义的呜咽,他能感受到肺部的氧气正在缓缓流失,他眼底翻白,苍白的面容染上了大片的绯红,脖颈边缘青筋炸起,对方纤细的手臂上绷着弧度优美的肌肉,力量大的惊人,好似下一秒就要听见颈骨断裂的脆响。
死亡似乎近在咫尺,可顾芝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涂着墨黑色油料的指甲锋利骇人,指腹抹在了颈侧跃动着的微弱脉搏之上,接着刺入,如同毒蛛向着猎物身体里刺入带着毒素的齿牙。
指甲划开脆弱的皮肤,鲜血渗出,凝成细小的血珠滚落而下,砸在了洁白的衬衣领口,恍若在白纸上铺洒开一滩浓重的红色油墨。
顾芝很清楚猎物挣扎的极限在那里,狭长的眉梢翘起,她盯着顾川泛白眸子里最后一抹黑线即将消失之际,陡然松开了手,突然的松懈只让顾川觉着精神涣散,一时提不起意识,他无力地靠着墙壁滑落,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顾芝睨着趴在脚边死狗般喘息呜咽的顾川,漆黑的眼底冷漠无情,她目光嫌弃地看了眼染花了指甲的血迹,用纸巾擦拭着指端的鲜血,松开手,沾染了斑斑血迹的纸巾从空中缓缓飘落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顾川的面前。
他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急促的喘息,可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了喉间剧烈的疼痛,口腔里弥漫着一股作呕的甜腥味,他咳出粘稠带血的涎液,说不出话来。
“狗就是狗,我问…你答,懂了么?”
上方冰冷的声音落到了顾川的耳边,他趴在地上无力地挣扎,身子却好像散了架,只能无力地倒在地面上看着顾芝踩在高跟鞋里的白皙脚面,狼狈地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你父亲可比你听话多了,懂得审时度势,你觉得他不同意,我会那么容易地就地把顾曦月带回来?”顾芝冷冷地笑,语气里带着戏谑的凉薄轻佻。
“你母亲是个入土的死人,或许你也不是那么在乎了,可曦月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漂亮乖巧的女孩儿,我可是很喜欢她的,只是…我这个人有点心理洁癖,讨厌一个人就会讨厌和他有关的一切,呵呵…你也知道的,这世上的意外总是很多。”
顾川呜咽了几声,从嘶哑抽痛的喉咙里扯出几个字来,“别…别动,曦…月,求…你…”
“放心好了,我还是挺喜欢曦月这样的小丫头的。”顾芝缓缓蹲了下来,纯黑色的裙底铺落在地面上,她贴在顾川的耳边,吐息打在他的耳垂上,声色温柔,“不过你都调皮好几次了,你说…堂姐该怎么看得出来你很听话呢”
顾川没说话,他毫不犹豫地抓起地上那张塞进了嘴里,纸面上还和着未干涸的血迹,他忍着肿痛干哑的喉咙把纸团使劲咽了下去,随后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在安静的书房里回**。
“呵呵,真乖。”
顾芝掩着艳红的唇,不禁笑出了声,她狭长的眼尾蜿蜒着凉薄的笑意,缓缓站起了身子,打开了书房的门准备离开,鞋底细长的高跟踩在地面上落出清脆的回响,她冰冷的警告再次落在了顾川的耳畔。
“我希望…没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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