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黎潼提前两天到达学校。
她的行李不多, 来时只带了一个28寸行李箱和一个随身书包。
刑事警察学院为警务化管理,要求严格,报道时经侦学院的师兄帮着提行李时, 笑着和她聊了几句:
“过两天开学,得早上五点起来跑早操, 可不要睡迟。”
师兄想到自己刚进校时的糗事, “我大一时刚开学那几天, 天天睡迟,还好有舍友把我喊醒。”
黎潼出声感谢师兄提醒。
她被分到经侦学院经济犯罪侦查专业一队——警校学院分班制度和普通高校不太一样, 非警校性质的大学同一专业分班时称为“一班”“二班”等, 以此类推;警校则以“队”区分。
一队40人。
经侦今年在全国范围内收了120位学生,共有三队。
普通高校中的“班长”,在警校中职务名称为“区队长”;辅导员、系主任分别称为“中队长”“大队长”。
报道最后一天, 六人寝里的女生们全齐。
彼此互相介绍后, 十点宿舍熄灯。
黎潼的手机收到一条来自黎娅的短信。
她点开, 幽暗环境中,一双眸印着屏幕的幽幽蓝光。
黎娅用着陌生号码发来一串辱骂,文字肮脏可耻,尽是无能为力后的宣泄。
黎潼眼眸一弯,心满意足。
她知道自己在开学前临时给黎家、陈芳使的绊子,成功起效。
隔壁床和她来自一个城市的周晓晓悄声问:“小潼, 你也睡不着吗?”
这话分贝不高, 一时间,寝室其他四个女孩低低回应:“我也还没睡呢。”
“刚开学, 有点太激动了。”
“五点就要起来早操, 现在还剩六小时多……紧张得睡不着……”
“……”
黎潼熄灭手机屏幕,柔声道:“是, 不太能睡得着。”
她们交流了几句,最终还是强压着自己进入睡眠,以备第二天的警校开学首天。
呼吸声此起彼伏。
周围环境算不得寂静,比不上江市御水小区那套隔音极好,装修精致的房子。
人在江市,黎潼尚有睡得不够舒适的噩梦时分。
人在校内,她莫名奇妙,非常适应,极快地在这种多人寝里安适入眠。
翌日醒来,早操、整理内务、列队上课……
时间被安排得紧紧忙忙。
叫人无心关注警校生活以外的事。
军训时长一个月,开学后一周开始。
中队长开会告知这一学年队内安排,同时竞选队内干部——一队共计40人,女生人数仅有8位,男女招收分数有差别,女生们基本都是各省市高分录取的学生。
她们各个都有干劲,竞选时积极举手,在讲台上发言,为自己赢取机会。
黎潼未加思索,同样上台。
最终,按照投票得分,成了一队警体委。
——警体委,意义相当于普通高校中的“体育委员”。
在警校里,警体委需要协助警务人员办事。
校内贴吧里,有毕业师兄师姐抱怨着自己当初年少不经事,竞选上警体委,干了不少累活。
黎潼对此接受良好。
她摩拳擦掌,期待着军训结束后特警八项等课程的到来,迫切渴求通过专业训练磨练体能。
……
警务化管理不收手机,军训时,黎漴依旧能联系得上黎潼。
黎家陷入凝固、混乱僵局。他痛苦不已,为求情绪释放,不断给黎潼发送与家中有关的信息。
黎振伟回国后,没再找借口出国。
中年男人被黎娅、陈芳的事拖在国内,没有丁点松口气的空间,短短几十天,乌黑鬓发多了几十根灰白,突显老态。
楚朱秀同样疲惫。
黎娅的休学申请截止日将近。她抱着要让她“退学”的目的,管控着她的银行卡支出,借着冻结卡的要挟,令她乖乖、主动前往学校教务处办理退学。
成年人退学时,必须有本人到场。
楚朱秀不可能单凭着户口本上的“母女关系”,直接给她办理退学。
她们俩僵持着,黎娅死都不愿意去办理退学,楚朱秀亦是不愿意她继续再在这个学校读下去。
家中气氛沉凝压抑。
原来的住家阿姨被辞退,楚朱秀不敢让外人在家中窥见黎家丑事。因此,黎家日常吃喝、清理卫生等旁枝末节的小事,竟要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主人亲自来做。
干了两天,楚朱秀实在受不了。
她趁着黎振伟人在公司,请了家政保洁上门。丈夫即将回来时,即便活还没干完,也要将人匆匆打发走,生怕他回来时说起家中琐事,落进外人耳中,传到外头。
富家太太们的茶话会,楚朱秀好久没去。
回国后,友人尝试邀请她,她囿于黎娅爬床的烂事还没解决,柔婉拒绝;友人后来再次邀请,她知道再不去就是不给朋友面子,咬着牙去了。
当天下午,恰是八月底烈日最猛的时刻。
友人与她相约于江市珍珠大厦顶楼,喝着咖啡尝着甜品。
期间,楚朱秀听到友人接了个电话,“姨姨给你寄点护肤品防晒,军训可别把我家宝贝的脸晒黑了昂。”
友人性格温和,和楚朱秀认识多年。
可以说,她是楚朱秀认识的富家太太中,算有几分真心的好友。
楚朱秀听着怔怔。
友人挂了电话,她纳闷地看了眼她,两人对视,“怎么了,朱秀?”
“你瞧着脸色不是太好。”
楚朱秀掩饰着不易发觉的难堪,她不敢说自己想到黎潼考入大学后,她没有关照过一句。
只能垂着眼睫,轻声细语:“纯茹,是你家外甥女上学军训了吗?”
林纯茹温吞含蓄地笑。
她道:“是呀,丫头今年考上大学,学校开学早,今天军训。”
“现在小姑娘们都讲究漂亮,还是得做好防晒……”
她说着,倏忽,意识到楚朱秀的情绪不对,及时住口。
楚朱秀垂着眼睫,她一双清澈柔和的眸子从来脉脉,与同龄女性社交时,总是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所谓“夫人社交”,她太过擅长。
许是出国这段时间,人际关系未能练习尝试,过分生疏。
她陡然扯出一个有点不合时宜的话题,干巴巴的,像是要遮掩什么。
太过紧张,欲盖弥彰。
“纯茹,你知道我家女儿潼潼吧——”
林纯茹错愕。
她听到楚朱秀匆匆道:“她这次上了刑事警察学院,我们市里只收了两个女生。”
她款款说着,竟然忽略友人这一刻的不悦表情。
若是以往,楚朱秀会旁敲侧击地过问友人家的小孩高考分数如何,上的是一本还是二本,亦或是更差的专科……再考虑如何继续话题,或是恭维或是安慰,以柔和态度对待友人,为她们提供良好的情绪价值。
她从前经营的社交形象,莫不过是贴心柔和,善于交谈的美丽妇人。
好巧不巧,林纯茹的外甥女成绩不算优异。
和提前批录取警校的黎潼相比,她家是砸了一笔钱上的民办本科,未来要走出国路子。
林纯茹听着楚朱秀说到“潼潼一点都不需要我操心”时,不客气地打断朋友。
她说:“不需要操心吗?”
她面带疑惑,“我看我家外甥女高三这一年,我姐、姐夫都辛苦死了,忙着给她找补习老师、补习机构,天天上下学让司机接,连公司的项目都停了两项。”
江市富人圈子里,谁不知道黎振伟在这一年出差国外,把国内事务丢给长子管理;楚朱秀说是“女儿娅娅不小心摔断腿”,出国治疗伤腿……数月没回,恰好错过黎潼高考最紧要关头的这一年。
林纯茹有点看不起楚朱秀。
所谓“女儿不需要我操心”,不过是她冠冕堂皇的遮羞布罢了。
再有前头,外甥女的高考成绩不如楚朱秀正满心夸耀的女儿黎潼。林纯茹不爽,冷冷地下她面子,平心静气地喝了口咖啡,状若好奇:“你家潼潼真的没让你们陪读吗?”
楚朱秀咽了下唾沫。
她精致美丽的脸上,耳廓浮起微红。
柔润保湿的贵妇粉底液在空调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光泽感,在林纯茹说出这一疑惑后,毛孔汗涌,鼻头浸出汗珠。
“是呀,她……很懂事。”
林纯茹和她多年朋友,早看出她这句话的虚浮。
她倒也没穷追不舍,心想着原谅她一次不懂眼色,转而问道:“娅娅呢?我也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伤的腿怎么样,医生有没有说多久能彻底康复?”
黎娅以前很喜欢跟着楚朱秀参加这些场合,她嘴巴甜,亲昵地喊她们做“姨姨”。
林纯茹对她印象很深,再加上“真假千金”这桩热度迟迟不减的豪门逸闻。她有此一问,并不突兀。
原本只是鼻尖冒汗,现在变成背后发凉。
楚朱秀紧紧地抿住嘴角。
她顿了下,极力控制情绪,掩盖住心慌意乱。
“她回国了,这几天喊着腿疼,不想出门。”
林纯茹隐约察觉不对劲。
她看着楚朱秀那张脸,没有当面指出,决心结束后找点知晓内情的人问问。
这场下午茶吃得楚朱秀心力交瘁。
当晚,楚朱秀回家时,黎娅不在黎家主宅。
她粗略一数,这几周黎娅天天都在外头,不知道住在哪——过去黎振伟疼爱她,给她买了两套房。
楚朱秀没心思去管她要去哪。
往常黎娅要是想在外过夜,不回黎家主宅,会被她恼怒批评,严厉要求下次不许这样做。
现在,黎家人谁也不想管黎娅。
她距离“众叛亲离”的地步,已然很近。
楚朱秀想过,如果黎娅能听话点自主退学,她勉强还能给她点机会。
如果她不够听话……
美妇人倦倦地在脸上拍打爽肤水,她瞧着镜中自己,一条浅浅法令纹出现,女人伸出手指摩挲,心烦意乱,沉沉叹气。
她没料到,几天后。
黎家迎来新的沉重打击。
……
八月底,就在黎漴伤感黎潼宁愿将猫交给段暄山养时。
陈芳收到久不联络的黎潼发来消息。
她本以为是她听说自己要老小区拆迁款的事暴露,一时悻悻,想着怎么合理解释。
措辞还没组织,等她定睛一瞧,发现文字内容字句没提“林建刚那套房的继承问题”,通篇只有黎家近期状况后。
陈芳越看脸越沉。
末了,拍腿大骂起来。
“操他妈的,黎娅这个弱智,老娘还指望着她掏钱养老呢!”
唾沫纷飞,丑态毕露。
浑身脂粉味的风尘中年女人,满嘴生-殖·器脏话,骂着骂着,悲从心来。
这一年,陈芳做直播一天能收入小几百。
但她得开张才有钱挣。
上个月,陈芳被人传染流感。
她年纪大,平日里放纵,喝酒抽烟样样都来,一旦生病,免疫力系统崩溃,在医院里熬了快两周康复出院。住院期间,刚开始陈芳继续直播,想着争分夺秒挣钱,然而,金主大哥们只心疼了几天她的病怏怏样,转头就跑新的直播间去看美女搞擦·边。
气得陈芳在病**咬牙切齿。
为了不流失其他金主,她只能在账号上留言,说自己住院生病,等康复了再开。
人一生病,一难受,就开始忧虑未来。
她手头上的余钱不多,这一年直播的钱倒腾来算不到10万。
文凭不高的陈芳早年识字,看过《知音》,十几年前就给自己立了个“小资梦”。
她想要过个幸福快乐的晚年。
从前,这小资梦里有她抛弃在江市的女儿“林潼”。如今,“林潼”改姓,一双黢黑眼珠子瞧她,瘆得慌。她压根不敢多说几句。
亲生女儿黎娅倒是有钱,可惜这死妮子怕她,硬是跑国外去几个月没见风声。
黎娅不在国内的大半年,陈芳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从她身上捞钱。
她觉得黎家人怎么也不会放弃这个养了十九年——现在数来是二十年的闺女。
人嘛,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
养恩总比生恩大。
黎家那双有钱爸妈指定舍不得这个金贵漂亮丫头。
陈芳一想到自己生了个金蟾,将来一掏就能吐金币,乐得直咧嘴。
黎潼正是这重病刚愈的关头,给她发了个消息。
她平静告知:“你的养老梦恐怕要落空。”
“黎家放弃黎娅了。”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
击碎陈芳的美梦。
中年女人回江市的目的就是靠女儿捞金,她怎么愿意看到自己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把柄变成弃之无用的垃圾?
陈芳既恨黎家人的绝情,又觉黎娅这个亲生女儿脑子不好使,傻逼得很。
她哭过后,恨恨找出黎娅的电话。
此前陈芳很少主动联系黎娅,她怕黎家人不高兴,认为黎娅偏向亲妈,影响她和黎家的感情。
陈芳单纯想要钱,没想过和她培养什么“母女感情”。
电话号码到手,拨打的次数少之又少。
这一联络,陈芳和黎娅搭上线。
陈芳先是问候她几句,旋后斥责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喜欢你哥,想睡他,不会多等几年,培养下感情?”
黎娅恨声指责:“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你出现,我现在怎么会落到这地步?”陈芳出现前,她根本不觉得自己和黎潼的擂台有输。即便受了委屈,暂时落败,她依旧自信自己很有胜算。
然而,然而。
亲生母亲的出现,彻底将黎家人和她分割开,彼此泾渭分明。
陈芳理直气壮:“我是你妈,想找女儿,天经地义!”
黎娅抽泣哽咽,她怎能敌得过一个老谋深算,靠着皮肉生意活到快五十岁数的中年女人。
陈芳在电话里连声骂她不争气。
骂到最后,她冷声道:“你现在手头还有没有钱?”
黎娅:“我妈妈把我的卡全部冻了!”
她委屈,陈芳暗骂一声“操”,深知现在的局势对她、黎娅非常不友好。
陈芳下定决心。
忽的,软和声音,甜甜道:“娅娅,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你爸爸妈妈估计现在是生了气,但没关系,你和他们相处20年,感情都是在的。”
“妈妈比你懂,你要不要听妈妈说几句?”
“我建议啊……”
她为黎娅提出一个非常损黎家的建议。
意在威胁,同时,阴狠地绝了黎娅的后路。
“大家都知道你不是黎家的亲生女儿,既然这样,你就让你爸爸妈妈想好,如果不让你和你哥哥在一起……就告他强-·奸。”
黎娅听得心脏砰砰,恐慌失措。
她立刻反驳:“可我根本没成功,他也没有……哥哥没有这样对我。”
陈芳意味深长:“娅娅,你真是不够聪明。”
她继续劝。
黎娅不同意,她好歹正经上了大学,知道这种事就是给黎家留话柄。只要一报警,进监狱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这一刻,黎娅有点后悔接通陈芳电话。
陈芳置若罔闻,将后续算得清清楚楚:“你哥哥可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你爸爸妈妈肯定不会让他名声有损,我这招刚好,让他们要么让你嫁进去,要么拿点钱消灾——娅娅,要是拿钱消灾,你一定要给妈妈点辛苦费。”
黎娅死不愿意。
她抖着声音,壮着胆子道:“我不会这样做的。”
“我就当作今天没和你接过电话。”
“不说了!”
她怕得要死,迅速挂断。
陈芳阴沉着脸,瞧着挂断的手机屏幕,骂道:“胆小鬼,和她那死爹一个样。”
她眼睛一转,捋了捋思路。
既然黎娅不愿做,那她这个亲生母亲开口,也一样。
拼一把大的,圆满未来养老梦。
陈芳思忖片刻,给楚朱秀发了消息。
【娅娅告诉我,她被你儿子强·-奸了。】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
黎潼预料中黎家和陈芳相互僵持的局面,最差就是她借着直播的机会威胁黎家。
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想象。
陈芳比她设想中的还要阴毒狠辣,得知黎娅失去黎家人的关爱在乎后,决心吸取她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收到消息的楚朱秀又惊又怒。
她一直掩饰着黎家发生的事,哪怕家中闹得沸沸扬扬,也没让旁人知道丝毫。
如今,陈芳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她怒到极点,简直想要当面给她一个耳光,痛斥其为人无耻。
此刻,楚朱秀终于对黎娅彻底冷心冷情。
她愤怒地找上黎娅,给了她一巴掌,扯着她的头发质问她亲生母亲陈芳发来的话什么意思。
黎娅百口莫辩。
她想说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可楚朱秀怎么会信?
如果不是黎娅有过这样的念头,对陈芳说出自己爬床的丑事,陈芳凭什么这般理直气壮地发来消息?
楚朱秀怒而离去。
黎娅双目含泪,脸颊疼痛热辣。
她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黎潼。
黎娅无法释怀,心怀恨意,给黎潼发去辱骂信息。
黎潼没回。
……
“潼潼。”
黎漴发来一条语音,他近乎崩溃,呢喃着:“我要疯了,陈芳她——”
黎潼看着语音消息,静静听完一遍。
身旁穿着浅蓝色警服长衬的周晓晓在看特警八项,愁眉苦脸:“我的核心还不够稳,小潼,你一会陪我再练会吧。”
军训已过。
城市步入秋季,十月微风凉爽,校园里落叶纷飞。
黎潼答应下来:“好。”
刑事警察学院位于北方,夏季没有那么热,秋季比江市要冷凉许多。
校内学生们早早换上警服长衬,再过一个月,又要换衫。
黎潼心无波澜地收起手机,摘下蓝牙耳机,揣进兜里。
然后,笑意漾漾地邀请道:“走吧,去训练场。”
她轻挽长衬袖口,露出手臂,阳光下盈着优美健康的肌肉曲线。
年轻女孩们齐肩并行,腰板挺直,步履板正,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
秋叶簌簌,硕果丰丰。
校内绿化树上掉落几粒果实,速度之快,反应不及,路过的师兄险些吃了一头槌。
他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师妹手疾眼快地跃起接住一颗,行云流水般靓丽的操作,看呆了他。
那师妹身旁的同伴惊呼:“哇!”
她们没注意到路人,兀自往前走,那同伴的赞美声遥遥迎风传来:“小潼,你太酷了!”
酷酷的师妹似乎笑了一声。
她将那颗熟透的果实递给同伴:“送你。”
·
前往训练场途中,黎漴给黎潼拨了电话。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消息,习以为常,并不打算接。
周晓晓苦闷地摸着胳膊,痛得身上淤青深浅不一,仍要继续。
无意间,转头看到黎潼。
开学时一起去校外理发店剪了短发的漂亮女孩,一双眼瞳幽深,似笑非笑地看着手机。旋后,毫不留情地摁灭通话。
她仰起脸,与她对视上时,眼神柔和下来,“身上疼吗?我带了红花油。”
周晓晓愣了下,然后重重点头。
“诶呦,可痛死我了——”
“小潼,你都不觉得痛吗?”
她听到她轻描淡写说:“还好,不觉得痛。”
“习惯了。”
周晓晓懵逼,以为她是说以前受训过。
女孩没深入想太多,同寝里的另一个妹子从小学跆拳道,比大家都要适应疼痛。她单纯地认为,黎潼和她一个情况。
黎潼一言不发,不多解释。
她曾经非常讨厌夏天——那是一个带来燥热与疼痛的季节。
今年,她开始不讨厌夏天。
今年,她开始不讨厌身上的淤青和伤痕。
当淤青和伤痕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壮,拥有力量回击恶人……
黎潼垂着眼睫,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