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殿下,我拭目以待
萧枝雪照旧如往常一般去学堂, 只是今日她的位置前被围了许多学子。
她皱了皱眉,心想,又作什么幺蛾子。
一旁的学子们互相拉扯示意:“来了来了, 你先去。”
“你先去吧。”他们窃窃私语, 时不时用胆怯的目光看着萧枝雪, 好似老鼠见了猫。
萧枝雪:……
她蹙起眉头:“你们在干什么?”
为首的长垣侯之女定了定神,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平礼:“萧姑娘,我们是来道歉的,昨日之言实属不敬, 我在这里给姑娘说声对不起,姑娘就别与我们一般见识了吧。”
她赔笑着, 小心翼翼的说, 全无昨日耀武扬威,斜着眼的样子。
萧枝雪心中疑惑愈发重, 若是真的悔过, 为何她们的眼神中均是怯懦,懊悔之心不甚明显。
她淡淡说:“姑娘言重了, 道歉我受了, 无事就散了吧,孟先生一会儿就来了。”
众人见这事轻描淡写的就揭了过去,心下松一口气,不由又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萧枝雪烦的很,并不想多言, 坐在位置上写字。
忽然手臂被人戳了戳, 萧枝雪抬头看过去,是兵部侍郎家的嫡次女沈姝含, 眨巴着眼睛对着她讨巧的笑了笑。
她提起裙子一屁股挤在萧枝雪旁边,还往里面挪了挪,很认真的说:“对不起啊,我昨日误会了你。”
萧枝雪不在意的笑笑:“无妨,任谁出了这种事都会被误会的,你又没有与她们一道,不必在意。”
沈姝含挺起胸膛:“不可以,父亲说不知事实妄加揣测就是错的,既然错了就得道歉。”
萧枝雪有些好笑,转过头来看着沈姝含,小姑娘与她一般大,两人身形也差不多,坐在一起似是小猫挤在小窝里。
“那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她好整以暇的应下,不打算继续与她纠结这个话题。
沈姝含咧开嘴,手伸进前襟里掏吧掏吧,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一颗酸梅糖递给她,然后神秘的压低声音:“我跟你说。”
沈姝含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的这副架势倒是勾起了萧枝雪的一小点好奇心,侧身探头过去,倾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找你道歉吗?我听我阿爹说,好像是得罪了什么神秘人,他们举着刀,这样那样架在他们脖子上,说萧枝雪是我罩着的人,敢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沈姝含五指并拢,做出掌依譁势比比划划,表情生动活泼,极为有画面感,末了问睁大眼睛问她:“到底是何人啊,你告诉我呗,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萧枝雪嘴角抽搐:……
“我不知,这个事我也是听你同我说才知晓,你阿爹又是从何处听来的。”她无辜且茫然的说。
沈姝含不以为然:“我阿爹自然也是听别人说来的。”
萧枝雪:……敢情这一家人都这么爱凑热闹。
“那你就不怕我真是如传言中那般?”
沈姝含疑惑:“但是你不是啊,孟先生说你不是,你自然就不是,孟先生可是才名在外的九钰先生,他慧眼识珠,辞金蹈海,阿爹说,先生不会骗人的。”
萧枝雪:好单纯耿直一姑娘。
沈姝含又一副姐俩好的样子:“唉,我观与你甚有缘分,不如与我做个闺中小友如何,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萧枝雪彻底被逗笑了,故意说:“哦?可我名声不大好,与我相处怕是被招致闲言碎语罢。”
沈姝含眼睛睁大,随即摆摆手不在意:“无妨无妨,我阿爹说,人生在世哪能堵住别人的嘴。”
萧枝雪憋笑,点点头:“你挤着我了,往外挪挪。”
沈姝含闻言恍然,一挪下半身:“好的好的。”
她的五官很小,嘴巴也很小,不似萧枝雪一般明艳殊丽,聚在小小一张脸上,显得呆呆的,清澈单纯。
孟九钰进来的时候,大家赶忙坐好,开始上课,沈姝含与萧枝雪旁边的学子换了位置,用三颗话梅糖贿赂得来的。
放学时,学子依照先生之言把昨日的检讨书放了过来,萧枝雪翻着,猝不及防一张鸡爪似的字映入眼帘。
下边署名:沈姝含。
萧枝雪再次哭笑不得,她转头看着一本正经收拾东西的沈姝含:“先生让写检讨书,你又不必写,凑什么热闹。”
沈姝含闻言,皱眉:“当然要写,做错事了就是要写。”
好吧,萧枝雪拿她没办法,只得把这鸡爪写的检讨书交给了孟九钰。
孟九钰皱着眉翻开着,萧枝雪在他开口前赶忙说:“我会督促她好好练习的。”
孟九钰闻言一笑,卷起纸张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急什么,我是说,姝含性子直爽,与你倒是投趣,你们二人在学堂结个伴,我也放心些。”
萧枝雪疑惑:“先生与她很相熟么?”
孟九钰笑笑:“是我血缘有些近的表妹罢了。”他抬头看过来,突然抬起胳膊,松玉般的手掌朝萧枝雪脸伸了过来。
衣袍扫过萧枝雪的手心,她微微瞪圆了眼睛,不自觉往后退。
孟九钰一顿,声音如同风吹过落叶,轻飘飘的:“脸上沾染了墨汁。”
萧枝雪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孟九钰无奈,掏出帕子沾了些壶内的清水,凑了过去给她擦拭脸颊。
萧枝雪有些不适应,但不大好意思拒绝先生的好意,乖乖的让他擦。
擦完后,孟九钰收回帕子,对她说:“今夜应是有雨,早些回罢。”
萧枝雪起身垂下头:“是。”
话应的很急,她走回学堂收拾东西再出来时,外面下就起了雨,屋檐下雨声淅淅沥沥,云层聚集在一起,越压越低,湿润水汽裹挟着凉风扑在萧枝雪的脸颊上。
气温骤降,虽已逐渐入了春,但倒春寒总是猝不及防,不多时她的手已冰凉。
一件温暖的大氅兜头而下,她掀开衣领抬头,赫然是祝钦饶叉着腰挑眉看她:“怎么样,小爷我来救你了。”
萧枝雪笑笑,锤他一拳,正中胸膛:“行啊,还没忘了我。”
祝钦饶唠唠叨叨,大意就是再把她忘了,萧大哥爬墙过来揍他一顿,一边说一边给她系衣领。
然后叉开腿,扎了个马步,在她不解的眼神里拍了拍肩膀:“雨天湿滑,为防污了姑娘的衣裙,小爷特来当坐骑,来吧,上座。”
萧枝雪哂笑,踢他一脚:“去你的,给我打伞。”
祝钦饶跳起来:“得嘞。”麻利展开油纸伞,竹绿色的伞撑在头顶,祝钦饶把伞倾斜自己的肩膀露在外面一大片给萧枝雪遮雨。
二人进入雨幕,转角处段知珩撑着伞怔怔的看着二人离去,臂弯里的大氅沾惹了水意,他垂下头,看了看,轻轻的擦掉抚平。
雨声渐大,好似雨球般骤溅在伞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段知珩忍下心里忽然升起的烦躁之意。
闭了闭眼,掩下戾气,他转身缓慢的离开。
萧枝雪被祝钦饶送上了马车,她挥挥手,“走了,你也快回去啦。”
祝钦饶拍了拍沾湿了肩膀,摆摆手。
快走到萧府门前,萧枝雪听着雨声昏昏欲睡,蓦然间熟悉的气息倾袭而来,惊得她睁开眼睛。
段知珩沉默的掖了掖她的大氅,坐在一旁,倾身过去吻了吻她的头发。
萧枝雪躲避不及,胸中怒意横生,随即推开他,打掉他的爪子,皱着眉语气不好:“谁让你上来的。”
段知珩沉默着,他本就不是会说话的性子,遇到无法说出口的事情时只能倔强的沉默应对。
他掏出还温热的奶糕,递过去:“御厨新做的,我一直给你放在怀中,还热着。”
萧枝雪凝神皱眉,原想发怒骂他几句,但是看着他手中的奶糕,对上段知珩小心翼翼祈求的神色,她想起了在东宫的那些日子。
眼前段知珩和她地位对调,而她现在又和以前的段知珩有什么区别。
她淡淡抬眼:“谢谢。”
段知珩刚要欣喜,就闻她说:“殿下可知,我自小肠胃不大好,大夫说牛乳乃禁食之物。”
“所以我从小到大,都不能喝牛乳。”萧枝雪看着段知珩脸色一寸寸白下去,顿了顿回忆起来:“我记得,殿下第一次给我乘了一碗牛乳,那时我很高兴。”
“别说了,别说了。”段知珩祈求的看着她。
“我高兴殿下眼里终于看到我了,虽然殿下不知道我不能喝牛乳,但是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你总会知道的。”
“后来因此我生了病,殿下在做什么?与你的侧妃红烛暖帐?还是在策划着如何利用我的家人。”
萧枝雪表情甚淡,言谈间俱是放下的无所谓,但是到底有没有放下只有她自己知道。
后悔吗,自然是后悔的,可是都已经重新来过了,说这些实在没有意义。
她笑笑:“殿下,没意义的。”
萧枝雪一句一句往他心上扎,段知珩摇摇头,眼眶泛红:“有,有的。”
萧枝雪淡笑不语,转头望着窗外。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让别的妃嫔侍过寝,尤其是周氏,我承认,利用萧氏是我的错,但是周氏独大,已经到了危及朝廷的地步,为了百姓,为了社稷,我不得不这么做。”
“这些是我以前做过的混账事,我不会避之不及,我错在不坦诚,妄图一个人谋划这些,最开始,我只是想做一个好君主,好儿子,让母后满意,父皇认可。”
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接纳了周氏为妃,你父亲替你求亲,其实我很高兴,只是没有表露。后来我发现了一些端倪,周氏有异心,我才想到用萧氏来制衡。”
“还好,这一辈子还来得及,我说过我会给你个交代,但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的弥补和赎罪。”
“我…还爱着你,一日未曾变,只是从前的方法不得当。”
说完他不敢看萧枝雪,怕那副冷淡的,漠不关心的表情刺痛他。
良久,她传来一声轻笑,她嘴角弯起诡异的笑容:“这样啊,那好吧,我拭目以待。”
段知珩有些不敢置信,她的意思是…接受了他的赎罪?
外面一声惊雷,昏暗的周围蓦然变亮了一下,照出了萧枝雪无辜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