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玉伴兰时

70 ? 心眼 ◇

◎一身的智谋,竟全是用在他身上了。◎

太子殿下曾说过护着她, 从未食言,哪怕他们二人, 最后并不是帝后和睦, 共赏河山。

兰时重生回来,才逐渐从并不愉快的过往中品出了些从前不曾体会的意味。

太子殿下终其一生都在践诺,如兄如父一般, 给了她保护, 即便她射杀朝臣,也没有任何指责之言。

只可惜, 她的一生,不是他的一世。

既然她与太子殿下都算两世为人,有些话, 兰时便不用藏在心底了,她掌心贴在太子殿下执灯的手背上,对着她两世也未曾放下的人直抒胸臆,“兰时思慕殿下,不仅仅是因为殿下给了兰时一束光。”

二人双手交叠,踩着雪慢慢地朝外走, 兰时目视前方的路, 耳边是二人迈步踏雪踩出来的嘎吱声。

兰时的声音,在这静谧里听来格外温柔。

“更重要的是,萧执玉,人如其名,是执玉端方的君子,法纪严明, 励精图治。”

所以哪怕前世结局惨烈, 今生格外害怕重蹈覆辙如她, 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拥护储君。

“殿下,今生我选了我的路,不是想逼迫殿下随着我来选,比起沉湎情爱,您合该君临天下,再做一生治世明君。”

昨日种种,应随昨日死,她已走出那魔障,太子殿下心怀万民,更不该深陷其间。

“那我若告诉你,我今生最大的野心,是宁舍天下,不舍兰时呢?”

他已经做了一世行止不由心,皆以天下先的大凉皇帝了。

活到最后,连妻子都失去了,和孤家寡人没有分别。

今生的治世明君比起姜兰时能长命百岁来,不过是个添头。

“萧褚胤我与你说不通了是不是?”她此生所选,比起前世来,只有更难没有松快。

念着她来做什么?指不定哪日她就以身殉国,马革裹尸了。

太子殿下还要再为她耽搁一世吗?

“我放下了!我可以忍受初一哥哥娶妻,我非新妇了!”

兰时推开那盏风灯,横在太子殿下面前,向来好脾气的人,此时不依不饶地要跟太子纷争出个结果来。

太子殿下一个眼神,常保提着灯退开,将此地留给他二人。

太子殿下也不再维持那张假面,撕开兰时心底最深一层的心机,“所以你便要我也放下?安心留在京中,等不知何时传来你的死讯,替你为北境与朝臣周旋吗?姜兰时,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太子殿下从兰时极力与他保持距离那一天,就隐隐察觉出不对,如今再看她做出的种种行为,更是印证了猜想。

“小将军你最好好好保重自己,你若真有什么差池,孤会让整个北境军为你陪葬,孤愿意对你温柔小意,不代表孤真的是个温润的人!”

既然软的不行,那便来硬的,文质彬彬的君子他注定是装不长久的,此番不若撕开了,让姜阿宛好好看看她觉得端方的人究竟是个怎样的暴戾储君!

太子殿下破罐破摔,双目锁在兰时身上,对兰时接下来出口的话也一一想好了如何对答。

兰时双手抓住太子殿下双臂,踮起脚来,温热的唇贴了贴太子殿下的唇,明明兰时今日陪着诸位大人在那议事厅枯坐一日,身上染的都是那制式熏香的气味,可太子殿下就是闻到了兰时身上独有的兰草香气。

一触即分。

太子殿下所有的阴暗与暴躁好像全被兰时方才那一举动吸走了。

兰时突然平静下来,与他亲近,这让如今看惯了冷脸的太子殿下十分无措,但是心却提了起来。

毕竟有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

兰时抓着太子殿下双臂的手并未放开,“初一哥哥何必拿话吓我,我知你不会如此。”

兰时言笑晏晏,好像方才与太子殿下争吵的不是她一般。

“我知此刻说些什么都有些煞风景,但我还是要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兰时是什么脾性,没人比他更清楚,她这般反常,必定有妖,且所图不小。

“我从不会想初一哥哥对我有什么算计,我对初一哥哥温柔些,你却觉得我另有所图,是否有些不公?”

兰时笑意加深,不像如今大义为先的小将军,更像是初到他身边的那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

太子殿下拒绝被美色所迷,谨慎说道:“那你先说来听听。”

“也无甚大事,我瞧那吴穆今日也没派上什么用场,想请殿下尽快抄了那国贼的家,秉公将他处置了!”

一边和谈,一边量刑,两不耽误。

只不过如此一来,文府太傅的事,就瞒不住了。

“就这事?”

太子殿下琢磨了一圈,也没感到有何处为难,需要她来哄他。

“这事处置起来,同陛下亲下罪己诏没有分别,还不是大事?我说是宜早不宜迟。这事坐实了,能让突厥气焰再小些。”

反攻也更正义些。

兰时重新捡起那将灭未灭的风灯,将自己的担忧一一说来给太子殿下听,“况且苏姐姐还在朝上,她的身份是自己给自己埋下的雷,早日为苏家平反,她也能在事发时少受些罪。”

依着如今朝臣的脾性,兰时都可以预见,苏姐姐女扮男装入仕若是事发,引起的风波估计不会比吴穆里通外敌的小。

毕竟如今寒门当道,世家式微,仕子将科举看得同儒圣一般神圣。

他们怎么能允许,女子过科举为官,污他们仕途呢。

“都交给我,你在京中将伤养好便好。”兰时的顾虑何尝不是太子殿下的顾虑,留着吴穆本是为了钓大鱼,加之年节临近这才想着容后,可大鱼被兰时断了生路,已经不足为惧了。

眼下,吴穆伏诛的价值远大于他钓鱼的价值了,那便不用留了。

二人一同走到卫国公府的马车下,兰时将那风灯递给太子殿下,“夜深寒凉,太子殿下早些回宫休息吧,明日还有大事等殿下主持。”

太子殿下含笑,“你也保重。”

说完便乘自己来时的马车而去,并未多做停留。

一抹异样划过兰时心底,但她并未多想。

她掀帘进入车内,摇醒了快要睡过去的十三,“十三哥,咱们趁着夜色出城回北境吧。”

“啥?”

十三的瞌睡全被这一句赶跑了,唰一下坐直,睁大了眼睛看向在昏暗车厢内边角迷糊的兰时。

认真判断她是玩笑还是当真。

兰时叩了叩车壁,示意车夫径直朝城门去,等马车动起来,耳边尽是马蹄车踏之声,才压低了声音同十三说自己的忧虑,“他们今日扯皮一日了,并未议出什么结果来,陛下连吴穆的性命都还留着未曾处置,这要是拖到年后,大事化小,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攻下燕州,北境军不是半分损失也无,当时没有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已经算是延误战机了,如今趁着和谈,回去打突厥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算晚。

十三随着兰时的思绪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那走吧,脚程快些,没准儿还能在和谈出结果前赶回燕州,如今五哥在那里,怎样反击都方便地很。”

只是——

十三捧出了颗茶碗大的夜明珠,这是前几天进宫时,姑母给的,此刻清楚地映出十三担忧的脸。

“陛下那边,我已前去求过,他知我迟早会打过乌苏河去,至于太子殿下——”

她已经尽力稳住他了,至于太子殿下上不上钩,这个兰时也不敢保证,但她能确定一件事。

兰时严肃的脸上透着决绝,比起料定先机,更像是视死如归,“他也一定不会阻拦。”

若是她真在太子殿下心中有这种分量,兰时心头漫上一丝苦涩,这事她如今已经不怀疑了,她是有这个分量。

所以太子殿下一定一定一定不会拦她。

兄妹二人一时无话,十三看过许多痴男怨女的话本子,可没有一个是阿宛同太子殿下这样的。

他也从没对谁动过心,不知该如何劝慰小妹。

沉重的车轮碾雪的声音,像是从兰时心上碾过,压得她胸口闷喉咙堵,她垂下眼来,不让情绪外泄。

若是她这次有去无回,她只会庆幸这次分别前,不是在与初一哥哥争吵。

比起再给自己和太子殿下一次重来的机会,她还是想将突厥这心腹大患解决。

卫国公府阖府性命在前,她真的没法子抛下一切再同萧褚胤沉沦一回。

马车在雪地上跑不快,颠簸许久将将赶上城门还未关闭时。

兰时掀帘将自己手中的佩玉一晃,城门守卫即刻恭恭敬敬地放了行。

兄妹二人踏着夜色,一步步远离京城。

城门上,太子殿下将风灯压得极低,目送兰时的车架远去。

他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太子殿下鼻腔一酸,姜兰时你好狠的心,怕是今日灵光一闪想到出其不意,所以才那样飞快地消了气。

太子殿下另一只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唇,兰时亲他时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唇上,小骗子一颗七窍玲珑心,自己倒是走得了无牵挂。

她可算是不留遗憾了,字字句句都像交代后事一般。

怪不得一反常态地亲他一口,这是告别呢,骗子,姜十四娘心硬如铁,自己问心无愧便不管不顾了,临走为了稳住他还让他去处置吴穆。

一身的智谋,竟全是用在他身上了。

那马车已经越跑越远了,在夜色里,渐渐瞧不真切。

“骗子!咱们走着瞧!”明明是狠话,太子殿下唇间厮磨,如同情人低语。

作者有话说:

哎,其实写到这儿,反而越来越忐忑,然后今天想到,其实我也是被杀十次,第十一次舍身成仁的十一娘啦,就想着,还是好好写,先完整,再完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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