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 诡道 ◇
◎胜之不武,但赢了。◎
十三率先急了, “阿宛,编造在册的士兵是要在手腕内侧刻字的!咱们阿宛好好的女儿家, 怎么能在腕上刻字!”
见兰时不甚在意, 十三转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两位兄长。
大哥摩挲着新戴上的护腕,久久未言。
五郎望向兰时,“姜家人走群英试, 可不能只挑五个。”
哪怕兰时是女子, 军功也得自己挣,他们虽为兄长, 却也不会援手。
“战场如何,你多多少少也是见过的,你最好是真的想好了。”
可别是为了同京中的谁在赌气。
哪怕定州最偏北, 也收到了太子妃甄选的消息,哪知甄选还未正式开始,兰时已经到了北境。
五郎前头防患于未然,都已经和大哥商议好了,若是兰时成了太子妃,卫国公府当如何, 北境军又当如何。
他们看过兰时书信的每一个人, 都未将兰时归北境一事很认真地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倒也是有几分真的。
兰时正色,“自然,我明白,姜府后人,绝无孬种, 不过刻字, 我受得了。”
十三最先炸开, “什么受得了,赶紧给我呸呸呸!”
卫国公声亮如钟,一锤定音,“既如此,明日群英试,姜兰时开场。”
陛下虽不多疑,但也不会平白无故放兰时离开,若是不让兰时做点什么,恐京城忌惮。
何况兰时有心,且让她试试,如今正在休战,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兰时高兴起来,着男装行女礼,“那哥哥们忙,我去伙头营寻一口大锅来准备晚间的拔霞供,且我带了许多人来,得和十三哥合计着把人安顿一下。”
随兰时来的,多是女子,虽做男子打扮,也得有自己的住处。
临出门前,兰时特意看向和尚,多嘱咐了两句:“好好给我五哥瞧腿,不然明日的燕窝就没了。”
众人闻言都看向和尚,暗叹还是京城奢靡,连个遁入空门的和尚都要天天吃燕窝。
唯有五郎,着眼沙盘,恍若未闻。
和尚脸皮厚,坦**地受了四方视线。
直至晚间,十二也未回来,据说得了十二亲传的十三自告奋勇操持了拔霞供,那羊肉,片得几乎薄如蝉翼。
兰时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拔霞供,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一桌,是曾经多年,连梦里都不敢有的场景。
“兰时快尝尝,这定州的羊啊,滋味最鲜嫩,我形容不出来,若是十二在,肯定能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十二名承许,取自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人如其名,对着岁月静好的吃喝一道,极有研究,今次他是不在,若是在此,他们五人能吃个八十一碟。
兰时知道,十二哥从前,每年都会送自己酿的酒和肉鲊、蜜煎入京,还曾写过酒方,兰时拿着酿过桂花酒,味甘醇正,不过不知为何,彼时已为陛下的萧执玉,总是不许她喝,酿好的酒,大半都便宜了他。
眼前的碟子上,羊肉堆成小山,佐了定州特有的蘸料,便是上一世,也没这般好滋味。
“十三哥已经很有大厨风范了,若是在京,定能将那樊楼招牌比下去。”
一个敢捧,一个敢听。
十三十四,你来我往,兄有妹恭。
大哥和五郎含笑看着两个三杯倒互相吹捧,北境的风,吹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兰时这次只喝了两杯,那也照样带着满身酒气回了帐篷。
三位兄长特意给她腾出来的帐子,怕她冷,还拢了火。
原来在家人健在时来北境军营,是这般的诸事不愁。
酒劲儿上来,热气有些蒸脸,兰时宽了外衫,松了松腰带。
衣襟里的锦盒掉出来,沉闷的落地声,让兰时回了回神。
那是太子殿下送的礼物,她踌躇再三,还是带了出来,毕竟,此生可能见不了几面了。
留个念想。
兰时呆呆地盯着那锦盒,仿佛在等那锦盒自己长腿爬到她手上来。
最终那锦盒也没长出脚来,她只得自己动手。
那盒子打开,是只手钏,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出来的,没有花俏的雕刻技艺,也没有纷繁的图案,只在中央位置嵌了块同样让她看不出材质的宝石,这宝石透亮,被磨尖了许多个角出来,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但瞧着格外坚固,兰时拿指节敲了敲,声音也闷,手钏在烛火底下泛着冷光,兰时被酒烧得脑袋钝,随手戴在腕上,倒头睡去。
连日来赶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有张床,兰时这一觉睡得极安稳,第二日一早,随着军中号角醒来,起身时竟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
直到都上演武场,望见远处并排坐的四位兄长,这才有了些实感。
北境的秋,无雨多风多晴,青空万里,只有硕大一盘暖阳好好安放,暖阳之下,是一身青玉袍的姜兰时。
少年人,只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
兰时拱手,气沉丹田,“姜十四,求开群英试,入北境军中,统领一军,与诸君同效力!”
北境军十方将领,连同昨日未在的十二,都列席上首,一齐看着演武台。
向来懒洋洋,做事慢一拍的十二瞪着演武台上那意气风发的小郎君,“她她她她她!”
十二实在太过震惊,加之要顾及着旁人,话也说不整了。
“他很有胆色,勇气可嘉!”十三将十二摁下去,朝余下将领笑笑,示意无事。
“你们竟没人与我说!兰时都站到演武场上去了。”十二是个水磨性子,万事不急的,是派在战场上出其不意的一招。
可台上站的是姜兰时,“那可是咱们家兰时!”
应该被娇养应该享福的姜兰时!
“这么大的事,你们昨日竟无一人传信与我?”怎么回事呢?家族歧视吗?
十二不爱动脑子,但是想用脑子时转得极快,“所以你今晨捧着给我看了四五次的话本子,是阿宛带来的?”
十三装娇羞,随意挥了挥手,“也不过就是一箱子话本而已,,箱子不过就大了些而已。”
十二艰难地扯了扯半边嘴角,手背过去准备暗中偷袭,给他一杵子。
“那咱们,谁打头阵?”一旁长髯膀宽的李将军声音浑厚,与卫国公不相上下。
他擅用一双铜锤,力能扛鼎。
五郎拖着木轮椅往后退了半步,“我压阵。”
他相信,姜兰时能走到与他对阵的那一步。
“那我先来!”
十三被擂了一拳,忙不迭地跳出来,扛着横刀便往台上去。
十三擅用长柄战马刀,此刀柄长一尺,刃长三尺余,重达数十斤。
他们兄妹,其实从未切磋过,这下也好探探彼此的底子。
兰时眼底也透着期盼,听姑母说她幼时都是同自己的兄长们切磋的,可惜自己从没体会过。
如今她也有这样的机会了。
二人同时拱手,再抬眼时,二人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眼神都凌厉起来。
兰时从不是稳妥为上的人,当即劈剑过去。
十三哥年纪最小,兰时昨日就料定今日首战他必定会出列,对横刀,那就磊落些。
她十三哥用的是军中制式的战马刀,她也选了最普通的环首剑。
十三见剑朝他面门而来,立时横刀来挡。
对阵前还曾想过要不要放些水的十三,这下可不敢分心。
有些人,一对上便知道有无水分。
二人兵器碰撞带起一阵刺耳的声响。
兰时的剑狠狠地在十三的刀锋上划过去。
十三人够跳脱,鬼点子也多,擅长出其不意。
所以兰时一招一式都极稳得住,原本剑走轻盈,刀行厚重,可此刻在他二人身上,完全反过来。
十三挑着刁钻角度下手,劈、砍、刺。
兰时纵着剑,沉稳地挡开,除却最初那一下主动出击,余下只在防守。
任凭十三怎样挑衅,她都不反击。
时间一长,十三便容易疲累,也更容易露出破绽,每当这时,兰时便出手试探一下,也不赶尽杀绝,比起试探,更像是在摸索,摸索十三的底线在何处。
十三奉行并行诡道,喜欢激怒对手,也极易被对手激怒,比如此刻,他就被动陷入兰时的节奏里,既不进行,又没法子停手。
很是焦躁。
“兰时在消耗他,消耗十三本就不多的耐心。”十二是看出门道来了,因为他对阵十三时,也是这个路数。
十三发了狠,势要兰时下真章,手下行刀更加凌厉,好几次都朝着兰时的面门、心肺而去,兰时提剑格挡很是吃力。
更漏尽,鼓声听,台上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停!”
“姜十四胜!”
承谚不服,“为什么?”平局已经很让常年战场厮杀的兄长很没脸了,怎么还能输?
兰时朝他努努嘴,承谚顺着看过去,自己颈侧,胸口,各多了一枚细针,不是如同暗器那般打进去的,而是仔仔细细别上去的。
也就是说,兰时方才,一边在格挡他凌厉的招式,一边以他都无法察觉的速度,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别在身上的针提醒他,若是她方才不是别上来的,而是淬了毒如同暗器一般打过来的,那他已经丧命了。
这一手玩得漂亮,心也够黑。
知己知彼,钻了空子了。
以沉稳做伪装,行诡道事。
胜之不武,但胜了。
十三拱手,“姜承谚,认输。”
第一场有更漏,能钻空子,余下的可没那么好打了,近身快战,唯此一场。
承谚递给兰时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扛着刀走得潇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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