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玉伴兰时

24 ? 拉扯 ◇

◎与你道歉◎

太子殿下双目赤红, 想挣脱可又根本挣不脱,如今他真是什么布局谋划都不想, 原本只是想罢了那苏岐鸣的官, 可现在,他根本不想让那苏岐鸣活着!

“我从来,一直以为, 我仰慕的殿下, 虽严肃板正些,可他英明果断, 宽仁待下。如今是赏罚分明的储君,将来会是励精图治的君主。”

“那兰时想请殿下明示,今日苏岐鸣遭这一事, 是他私德有亏,还是殿下针对于我!”

太子殿下小气且霸道,这事她一直知道,可她没想到,太子殿下身为储君,竟然算计臣属。

兰时语带哽咽, 太子殿下瞧不见, 但他听得分明,兰时哭了,向来都不示弱的兰时,竟然哭了。

是被他惹哭的。

“你莫哭。”什么愤怒和嫉妒都要被她哭没了,他挣扎着想回身看看,却换来更大力的挟制。

兰时眼泪止不住地掉, 条理却十分清晰, “我同所有人说殿下如今是勤勉的储君, 将来会是英明的君主,我愿意为这样的君主化作利刃永驻北疆,可如今,我不太认识殿下了。”

兰时眼泪吧嗒吧嗒掉落,哭得太子殿下心也疼。

太子殿下软下声音来,对兰时承诺,“我不为难苏岐鸣了,以后也尽力保他,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殿下当我在气什么!若我今日没能赶上呢?那苏岐鸣被刑部人带走了呢?刑部看殿下脸色,无罪也会变成有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道理殿下不是不明白。”

“十年寒窗的抱负,为家人昭雪的希望,因为殿下一时私心毁于一旦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殿下替我考虑过吗?我们明明都知道他是无辜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这也是太子殿下没深挖苏岐鸣身世的原因,因为当初苏尚书一案,疑点太多又匆匆结案,明眼人都知道这里头有事。

因此他只是想罢了苏岐鸣的官,让他离开兰时的视线,未曾想过要苏家后人的性命。

只是没想到,兰时能知悉此事,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头,将矛头直指向他。

这种被人看透的滋味,是他平生最讨厌的,可看透他那人,是兰时。

一种隐秘的欣喜在悄然滋生。

“殿下,我愿替苏岐鸣作保,她此生惟愿替家人昭雪,绝无任何对朝廷的怨怼和私心。若他日苏岐鸣弄权生事,扰乱朝纲,不用殿下多言,兰时替殿下肃清乱党。”

“我信你。”从来都是,他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可能会被那苏岐鸣比下去。

“可殿下此举,倒让我动摇了,我从前仰赖的一切,究竟是不是我以为的样子,人命非草芥,我原以为殿下与我想的是一样的。”

兰时说得悲切,好像真的被太子殿下伤透了心一般。

太子殿下焦急地想转转脖子看看兰时,结果兰时直接一掌摁他脸上,“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与殿下交个底,从前我与殿下亲厚,所以我愿意朝着殿下期待的方向去走,去做殿下心目中大凉贵女的模样。”

兰时下定决心与太子殿下摊牌,“如今,我长大了,只想做我自己,做姜兰时,我的这一方天地,不会再只有殿下一人,我会有新的朋友,也或许会嫁一个殿下根本瞧不上眼的夫君,但那是我想过的人生。”

这个人生里,太子殿下悬如明月,居高堂,与她相距甚远。

“阿宛,你听我说,我——”

兰时已经不想再听了。

她抹一把脸,理好心绪,冷静道:“不必了,太子殿下记得方才的承诺便好。”

说完,下手极稳,一手刀砍在太子殿下颈侧,劈晕了他。

兰时架着太子殿下,将他放到一侧的榻上摆正。

又拿帕子细细擦了擦脸,理好衣襟,确认没有异状后才推门走出去。

对候在远处的常保说道:“太子殿下说要静静,不要上前打扰。”

回仁明殿前,兰时转道去了千重藏书楼。

那名叫祈月的小宫女今日被派来扫院子。

“我如今在仁明殿教宫人练武,你若是不当值,也可过来学一学。”

兰时恨自己迟钝,明明是这般相似,祈月她,应当姓苏吧。

程伯口中那个,没入宫中为奴的苏家遗孤。

苏姐姐的幼妹。

她也是听苏姐姐说了才想起来,苏姐姐的闺名,叫祁年。

“有点功夫傍身,不是坏事,你不必防备我。”

祈月喏喏称是。

兰时也不好久留,交代一声就走了。

祈月盯着姜兰时的背影,喃喃:“阿姐,姜兰时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

兰时下手重,太子殿下深夜里才醒过来,身旁是常保与前来请脉的太医。

“退下!”

太子殿下揉着后颈,极不耐烦。

太医方才切过脉,已经确认没有大碍,同常保一同退下。

今日这事,换了任何一人,都能以谋逆论处。

可她是姜兰时。

太子殿下临窗而立,耳旁都是兰时一句又一句地质问。

他此前从未认为自己出过错,从不偏私,也不徇情。

可事关姜兰时,却总是失去理智。

罢了,不过是个编修小吏,放过便放过,若是再动那人,兰时怕是要与他决裂了。

太子殿下手握成拳,他偏不信,在兰时心里他还比不过那苏岐鸣。

他甚少见兰时哭,姜兰时像是把卫国公府家训刻在脑子里似的。

将自己当作男儿郎一般要求,不示弱也后退。

今天的眼泪,都流到他心里去了,整颗心都绞着疼。

宽仁待下吗?

既是她愿见的,那他便那般去做。

太子殿下提笔,写了良久,想给兰时,最终还是收进了书桌底下的盒子里。

第二日一早,太子殿下早早去了仁明殿,却并未见到兰时。

接连几日,他都用那信鸽与兰时传信,皆有去无回。

最后一次那信鸽落到太子殿下案头,脚腕处仍旧空无一物,咕咕叫着同太子殿下要吃的。

“何时才会消气啊,小知了。”太子殿下这几日来,竟然还品出了点甘之如饴的滋味来,弹指点了点那鸽子的头。

其实自重生之后,姜兰时都是有些抵触与太子殿下接触的,倒不是被伤得狠了,而是不敢靠近。

如今是不愿靠近。

她与她的心上人做了一世夫妻,也算是心愿得偿,可谁料到重生一世,反而看到了她心上人这样的一面。

她怜太子殿下背着江山社稷的重担,从未如愿。

她不愿再耽误太子,更不愿再耽误自己。

如今看来,竟然还得先可怜识人不明的自己。

这几日来太子殿下的确设法联系过她,也多次来过仁明殿,可她不愿见了。

也不愿出去,宁肯整日窝在皇后宫里,闭门不出。

不见不问不听就不会动摇。

这几日,香篆打了六个,荷包绣了两个,连猫扑蝴蝶都画了半幅。

甚至还同姑母一起相看了半卷高门世族适龄女眷。

最后被姑母打发着给同样闭门七日不出的太子殿下送汤。

本来她也不愿再踏足东宫,可她听说,今日昨日太子殿下见过沈相,不知是否关系苏岐鸣。

东宫,在太子殿下治下,秩序井然,今日格外不同,女婢内侍,轻手轻脚,噤若寒蝉。

内侍常保看见姜兰时进来,眼睛一亮,如见救星。

“娘子,娘子你可算来啦!”

常保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番,太子殿下近来脾气不好,而且眼瞧着是越来越不好。

今日又把自己关在书房两个时辰了,谁都不敢进去劝。

姜兰时尽力让自己神色如常,“殿下生气了啊?”

常保重重点了个头。

姜兰时识时务地知难而退,“那我就不进去了,这是皇后娘娘嘱咐送来的酸梅汤,盛暑天气热,常侍你转告殿下,好喝也莫贪凉。”

太子殿下脾气仿佛从来不曾好过,生起气来更是谁都哄不好,她从前又不是没哄过,哪次都勇敢地去,然后灰头土脸地出来。

如今她可不会再哄他了,怎样都不会。

兰时转身便要走。

常保急吼吼拦在前头,不让姜兰时走,“娘子,娘子体谅体谅老奴,老奴这一把老骨头,可不够太子殿下拆。”

姜兰时皱眉,“那我这一把小骨头就够他拆了?”

常保不怎么怕好脾气的姜娘子,一步不让。

姜兰时只好被迫从善如流,也不走了,但也打定了主意不进去,就坐在书房外廊下,将那酸梅汤分了两碗,一碗自己捧了,一碗递给常保。

常保可不敢接,喝了姜娘子给太子殿下的汤,那可真是小命不保,摆着手往后退。

“那这样,咱们在这里把这汤分了,然后我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你等稍晚些,在离书房最近的那石桌上。”

说着点了点花廊下的石桌,“摆上一大桌太子殿下喜欢的吃食,他晚上饿了一准儿出来。”

太子殿下缓缓踱上来,抱臂靠在姜兰时身后的柱子旁,含笑看着小姑娘瞎出主意。

常保见状,飞速悄悄退下。

“一定要选香味浓,飘得远的,你说烤肉和拔霞供如何?若是那时太子殿下肯出来吃饭了,常侍你来叫我,我陪太子殿下一起吃。”

“想吃拔霞供?这会儿你倒不嫌夏日暑热了?”

太子殿下坐在兰时身边,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碗酸梅汤。

方才还振振有词,胡出主意的兰时,一言不发地看着太子殿下喝光了她碗里的汤。

对上太子殿下揶揄的笑眼才反应过来,那碗是她喝过的。

神色未变,脸却渐渐红了。

“见过殿下,兰时告退了。”

兰时起身行礼,收碗入盒,一气呵成。

“坐吧,我们聊聊。”太子殿下扯住兰时衣袖。

兰时顺着袖子望过去,暗绣云纹的尽头,是温文尔雅的太子。

同之前,判若两人。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兰时依旧警惕,防备道:“太子殿下想谈什么?”

太子殿下笑得和煦,颇有些陌上少年足风流①的意味,仿佛之前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他姿态压得极低,“与你道歉,我不该为难那苏岐鸣。”

作者有话说:

①原句出自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我最喜欢的那句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就,太子殿下进化了,准备温水煮青蛙。

然后兰时也进化,练成了郎心如铁技能。感谢在2022-11-01 22:16:50~2022-11-02 16:2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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