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辅后院种田

第76章

长睫翩跹, 一身白衣的青年缓缓睁眼。眸若点漆,唇似花圃中秾艳的红色月季,开到了最热烈的时候。

“大伯娘——”

元阿笙吸了吸鼻子, 声音疏懒。“你还是叫我大伯羊好了。”

眼中笑意流转, 晃眼, 瞳孔里面便跑进来一个小小的人。

“大伯羊——”三岁的娃娃趴在元阿笙的腿上,黏糊糊的劲儿听得人心软得想将他抱起来好好亲一亲。

不过天气热,元阿笙只捏了捏他的脸。“叫我干嘛, 亲爱的安安。”

“嘿嘿, 大伯羊我找你玩儿。”

门口没有什么人,元阿笙拉着小娃娃的手。“你是一个人来的?”

“不是, 嬷嬷送我过来的。”

“大伯羊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儿的。”

“有!”

“捡鸡蛋!”

元阿笙将小娃娃拉回来。“等太阳下坡了去,现在太热了。”

“那……喝的, 好喝的。”

元阿笙见他双眼亮晶晶的,笑着道:“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喝嘛,大伯羊。”他抱着元阿笙的胳膊撒娇。

“好, 我给你弄。”

小孩要的好喝的其实就是果汁。

现在庄子上的寒瓜尽数成熟,几乎每天都会送来几个。元阿笙做过一次,然后就被小朋友看见了, 笑得萌哒哒的来讨要。

“大伯呢?”

“你大伯还没回来。”

“阿爹说晚上去我们那边吃饭饭。”

“嗯,去。”

今天正好是顾行书的生辰, 一家人自然要聚一聚。

厨房,随着元阿笙过来,各种各样的厨具开始添置起来。手打的器具也有。

井水里的寒瓜散发着幽幽的凉意, 光是摸上一摸, 心里便会畅快许多。元阿笙切了一股后扔进, 木质的捶打器物里, 直接开始打。

最后添一点蜂蜜,加点今晨新来的橘子就成了。

“慢慢喝。”元阿笙给了一小杯给娃娃,自己捧着一杯慢悠悠地出了厨房。

刚巧,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大门门口。

“夫人。”

“大伯!”

“喝水水哦。”小娃娃像瞧着尾巴的小狗,举着自己的水笑得可爱。

元阿笙站在屋檐下不动,看着一头汗水的男人越靠越近。

“尝尝。”他扬起笑,将竹吸管递到了他面前。

顾恪决喝了几口解渴,这才牵着人往屋里。

“大伯,你等等我。”

“有事儿吗?这么着急?”

“阿笙,你爹被人打了。”

“什么?”

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顾恪决以为他会有些担心,结果人眼中还有笑意。

“高兴?”

“可不是。处处留情,这段时间怕是祖母又在外面带了几个孩子回元家。”

顾恪决:“确实如此。”

屋里放了冰盆,凉幽幽的很是舒服。元阿笙靠在顾恪决的手臂,懒洋洋道:“说说是怎么被打的?”

“你嫡母的哥哥打的。你嫡母的哥哥今天在青楼里见到你父亲,所以……”

“该。”

他看向顾恪决,下巴搁在他肩膀。因为犯懒,说出的话也软乎。“但是即便是挨打了,也用不着咱们顾大人回来亲自跟我说吧。”

“嗯。”

顾恪决一眼对上跟前小娃娃亮晶晶的视线,后知后觉捂住他的耳朵。“你父亲没站稳,从楼上摔了下来。”

“那不得去半条命啊……”元阿笙幽幽道。

“现在人抬回去了,还没醒。”

“他命硬,肯定死不了。”

顾恪决点点头。“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元阿笙作为儿子,还是得去看看。

“明天我们去?”

“听夫人的。”

顾棋安是个乖宝宝,不让他听,他就任由被捂着耳朵。婴儿肥的小脸蛋儿一鼓一鼓地喝着他的水水。

等顾恪决的大手放下,他小脸红扑扑地亲昵挤在两人中间。

顾恪决摸着他的小软发。“棋安舍得过来玩儿。”

“嗯嗯。”

“爹爹说阿娘需要休息,妹妹闹到娘亲了。”

元阿笙勾勾他的小毛毛。“你怎么知道是个妹妹。”

“我就知道。”

两人说着闲话,小奶娃娃安静地靠在他们的膝盖上。累了,才自己去找个他专属的小矮凳子搬过来依旧放在他俩中间。

*

闲聊着,午热退去,外面的天空被晚霞作画。

屋里的门开了一半,通着风。

顾棋安拉着元阿笙的手,不忘了不久前说的要去云潇院捡鸡蛋。

等日头彻底落下,三人才慢慢到了西苑。

“祖母。”

“曾祖母,我回来了!”顾棋安屁颠屁颠地跑道老太太的身边,吧唧一下,抱着她的手臂。“我走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啊。”

“想,怎么不想。”

老太太笑着将小身子圈住。

元阿笙看了一眼老太太的脸色,一如既往

。在之前,周大夫说让老太太搬出来的时候,她不肯。最后还是小棋安每天去说,奶声奶气地劝,好歹让老太太同意搬。

不过,她也只是到了靠近西苑这边的院子。

离他们近点儿,几个子孙时不时地陪着她说说话,心里也舒服些。

顾行书这是家宴。

一桌子就够了。

桌上,明玉珠捂着肚子,眼中含着笑意。顾棋安奶娃娃抱着她,与肚子里的娃娃低语。

顾行书的变化大,现在已然是一个沉稳的青年。他一边顾着自己的媳妇,一边张罗着这一桌的吃食。

来来往往,觥筹交错。

元阿笙惬意地喝了一口小酒,优哉游哉地吃着顾恪决夹过来的肉。

顾母与顾祖母都是一脸的笑意。

不过一个温婉。一个蹙眉之后又飞快掩下去,指尖微微发白。

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吹着夜风,元阿笙醉醺醺地抱着顾恪决的手臂,抵在他耳边低喃。

夏日的萤火虫随风而起,淡淡的黄色光点闪动,温暖又浪漫。

顾恪决想到了小少爷之前说的话。

他抬手将人揽入怀中,唇角擦过他的额头。“阿笙,有你喜欢的流萤,看不看?”

“看。”元阿笙迷糊地睁开眼。

黑夜本是吞噬一切的恶魔,却因为小小的萤火虫点着灯在其中行走,墨色的夜有了温度。他一动不动,托着着些小小的生物,极尽温柔。

元阿笙眯眯眼,试图看得更清楚。

他含糊着道:“好多啊。”

“阿笙喜不喜欢?”顾恪决与他耳语。

元阿笙咕噜一句,闷头藏在男人的怀里。被那股淡淡的香气笼罩着,只觉安心地蹭了蹭。“喜欢。”

“喜欢我?”顾恪决借着夜色的掩盖在他的耳廓上咬了咬。

“唔……喜欢,你。”

银河闪耀,星辰像是呼吸着,幽幽闪烁。

元阿笙跨上顾恪决的腿,习惯地在他身上趴好。“相公,困。”

顾恪决拍着他的后背。“好,那阿笙睡吧。”

……

“玉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们隔壁,顾行书见自己夫人一皱眉就有问上几句。明玉珠抱着自己的儿子,低头亲了亲他的脸。“你爹爹真是操不完的心。”

“那是因为爹爹关心你。”

“那你呢?”

“我也关心娘亲。”

“乖宝贝。”

……

他们身后,姜敏搀扶着老太太起来。

“母亲,天还算早。”

“不坐了。”

老太太握紧拳头,死死得贴着胸口。

闷咳几声,她加快了步子。

走远了,顾恪决与顾行书对视一眼,齐齐转过头去看他们祖母。

“大哥。”顾行书收回目光,低着头轻声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顾恪决眸色如墨,暗沉沉的:“嗯。”

他抱着怀里的人紧了紧。

在周大夫给祖母开了安神的药后,顾恪决有去请了宫里的太医出来看。但是依旧与周大夫的诊断结果一样。

祖母心血耗尽,时日……

顾恪决喉结哽了哽,换了气,用平静的语气道:“我也回去了。”

“好。大哥慢走。”

回去的路上,萤火虫打着小小的灯笼随着他们走,而跟前的顾冬则拿着个大灯笼领路。

顾恪决沉默不语,只抱着元阿笙的手越来越紧。

“唔,疼……”

细微的声音被离得最近的顾恪决捕捉。他松了力道,贴脸与脖间的人蹭了蹭。

“阿笙。”

“唔。”

“阿笙醉了。”

“没醉。”

顾恪决柔声道:“阿笙没醉。那阿笙说说,我是谁?”

“你是……狗男人。”

顾冬屏息。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

顾家祖父的生辰与顾行书的生辰挨得不远。

待暑气消散,秋日的第一天。

老太太的院子里响起了一声痛哭。

这一声,听得顾府的所有人心里一紧。他们知道,老太太去了。

顾府挂满了白绸。

顾家的人都很平静,平静到招呼客人,送走宾客没有丝毫的差错。

黄叶枯,人故去。

送走老太太之后,顾恪决兄弟俩聚在一起,喝了一整夜。

再一天,元阿笙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自己的男人抱得紧紧的。

酒气熏熏。

“夫人。”

“唔。”元阿笙嗅了嗅味道。松雪的香气被酒气烘得热了,有了温度。依旧好闻。“你回来了。”

“阿笙。”

元阿笙被当成了大抱枕,完全被顾恪决压在怀里。他动也动不了,只能轻叹一声。“是不是一晚没睡。”

“没睡。”

“那还不快睡。”

“阿笙不走。”

元阿笙抱着他的脖颈,解开他的长发打散。“好,不走。”

“夫人不走。”

“不走。”

“不走……”被抱着的力气是在是有点紧,元阿笙只能伸长了脖子才能喘得一丝气。

他目光落在顾恪决的脸上。指尖从眉眼描摹到唇间。

“你是不是怕?”

“……相公,我不走。”

腰间的手又紧了。

元阿笙才知道他没有睡。他低头,吻在最近的鼻梁,“咱们好好过日子,后半辈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