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灌酒
这大概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见。
嬴风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放下玉箸,神色不变看向她:“什么事?”
“我……”顾今月攥紧衣袖,硬着头皮迎上他锐利的视线结结巴巴开口:“我想、想回别院住?”
嬴风笑意淡了几分, 目光探究:“是这里住得不舒服么?”
“是……也不是,”她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假咳几声道:“我只是忽然想念别院北苑那片红枫林了,想去散散心。”
“散心?”嬴风的头微微仰起,眼睛半眯着, 充满居高临下的审视, 语调玩味:“住这里腻了?”
“嗯……”顾今月点点头, “总觉得这里不如别院清净, 我去那边也好养胎。”但愿把孩子搬出来能够让他松口。
他笑意完全散去, 皱眉道:“可我最近有些忙, 如果你过去别院住我不一定能天天赶回去陪你。”
顾今月压住上扬的嘴角, 垂眸轻语:“没关系,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的目的本就是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令他无法时时刻刻掌握自己一举一动。
若是她在风府, 一有风吹草动他马上就能知道, 赶回来不用半个时辰,更何况还有这满京城的守备军能任他随意调动, 她想成功离开简直天方夜谭。
而别院到皇宫最少需要一个时辰,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他鞭长莫及, 能够为她争取足够多的时间离开嬴风势力范围。
她今日跟双儿商量后决定在八月十五那天晚上离开, 叫双儿去通知嬴岚遣人在别院外接应。
从京城回随州一路上山高水长,她怀有身孕, 双儿又是弱女子, 两人独自上路多有不便, 她更怕遇到危险,不得不求助嬴岚。
顾今月见嬴风一脸为难的样子生怕他拒绝,主动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软声软调求他:“我保证乖乖听话,好好休养,你若是忙得紧便隔两日回来看我,行不行?”
她本就长得花容月貌,现在两条好看的眉毛微微凑在一起,眼眸含水泫然欲泣,樱桃似的红唇一嘟,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也无法狠心拒绝她的请求。
嬴风神态似有松动,顾今月一鼓作气靠近他,凑上前学着啄了一口他微沉的嘴角。
一触即分,像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
这个位置很微妙,她故意避开他的薄唇。
难得她主动,嬴风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看准时机将人摁在怀里,一口咬住肖想已久的嫩红,辗转啃噬这块可口的软肉,直到把人亲得眼神迷离,浑身发软才堪堪放过。
“好吧,”嬴风勉为其难答应道:“我尽量每天都赶回来,若是不归便找人给你传讯。”
“不用,”顾今月胸口微微起伏,气息不稳道:“不用那么麻烦。”
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她找补道:“来回奔波也太累了,我心疼。”
“只要你舒服,我再奔波也无妨。”嬴风笑得意味深长,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和孩子平安待在我身边就好。”
她心虚地躲开灼热的视线,讷讷回道:“我还能去哪里?”
这句话不知哪里取悦到他,嬴风听完后无缘无故哈哈大笑,轻掐了一把她的脸似认真似玩笑地补了一句:“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不能去。你要是敢离开我,无论上天入地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然后找个金笼子锁住你,叫你从此以后除了我谁也别想见,你说好不好?”
顾今月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不好。”
“不好么,”嬴风长臂一伸圈她进怀里,笑道:“我觉得不错,就看你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她差点以为嬴风发现了什么,很快又说服自己绝不可能,定定神:“你是不是喝酒了,又在胡言乱语。”
“呵呵,”嬴风又在她嘴角边偷了一吻,“酒不醉人人自醉。”
*
顾今月第二日便由嬴风亲自护送回别院。
自从有了酸枣糕,她害喜的症状减轻许多,人也精神不少,正好方便上路。
“明晚上我不回来,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不要往外乱跑。”嬴风给她加了一筷子肉,近日她总算能沾点荤腥,消瘦的脸终于有了光泽,红扑扑像只可口的蜜桃。
“知道了,”顾今月头埋在碗里,老实听话地吃掉所有东西,时不时给他添酒,殷勤笑道:“今日算提前给你过生辰,随你喝个痛快,祝你岁岁有今朝。”
嬴风拿起酒杯放在眼下把玩,眼波似有暗光流动,笑得耐人寻味:“怎么,想灌醉我?”
今日是八月十四,她提议在别院给他提前过生辰,弥补明日之憾。
“平日里总是拘着你,今时不同往日。”顾今月端着白玉长颈酒壶振振有词。
嬴风轻笑一声,仰头一口饮尽。
引得喉结微动,月光偷洒在他身上,别有一番撩人之色,顾今月看得微微失神。
这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她灌的。
指挥婢女们把喝得酩酊大醉的嬴风抬上塌,自己靠在临床的美人榻上仰头望向天上的圆月。
最后一个晚上了,她视线又掠过院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嘴角发苦。
她曾以为自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虽然失忆却有个顶好的夫君,事事如她的意。她得知有孕时更是欣喜万分,迫不及待地想与他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悦,甚至连孩子的乳名都想了好几个。
可惜都是假的。
“夫人,夫人,”婢女跑过来,神色为难:“主子一直在叫您的名字。”
“知道了,”顾今月回过神往里间走,婢女搀扶着她绕过锦鲤戏芙蕖雕花屏风。
嬴风睡在床榻里侧衣衫半解,微微露出精壮紧致的胸膛,眼神迷蒙没有焦距,但在看见她瞬迸射出一道光,直勾勾盯着她。
“今月,娇娇,快到我怀里……”
喉结微颤,嘴里轻声呢喃她的名字,嗓音沙哑低沉,说不出的**撩人。
他正经的时候很吓人,仿佛自带一层寒气,可现在那层寒气尽皆化作酒气直冲她鼻尖,熏得她迷醉起来。
脸颊蓦地发烫,然后蔓延至脖根,逼得她连忙偏过头躲避他的视线。
“你们下去吧,有事我会唤人进来。”她面色如常屏退婢女们,今晚还有要紧事问嬴风。
她不死心想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故意借机灌醉他,不然等回到随州后便再也无法得知真相。
顾今月掀开被子上榻,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又命令外面的人熄灯。
黑暗中,嬴风的一举一动都放大了数倍,顾今月的胆子也放大了数倍。
扑在耳畔的酒香,偶尔低沉的几句呓语,还有他总想伸进来触碰她的手。
再一次推开不老实的手掌后顾今月深吸一口,酝酿半天才敢偏头去看嬴风此刻的表情。
他现在很放松。
到底做了一年夫妻,顾今月自认为对嬴风的各种状态有所了解。他此刻眉眼平展,双唇微阖,四肢松弛懒懒地陷在柔软的被衾中,看上去十分无害。
这是他最放松,最不设防的时候。
“风轻妄,风轻妄。”轻轻叫出他的假名,没有任何反应,顾今月又伸手推了推他,他手臂习惯性地寻到她的腰,掌心贴在小腹上温柔地摸了摸。
在他动作时,顾今月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生怕他醒过来,直到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才敢继续小心呼吸。
紧接着心里那根弦又绷到极致,她张口半天,夜风快要将她的口舌蒸干,给自己鼓足了劲,她凑到嬴风耳边缓缓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嬴风皱了一下眉。
顾今月屏住呼吸,他依旧没有别的反应,于是继续呼唤:“太子殿下,嬴风?”
他发出一声轻嗯。
虽然早已知晓他的身份,但顾今月还是被他的回答所震惊。
他真的是太子嬴风。
风轻妄,妄不就是嬴字的一部分吗?
顾今月自嘲地笑自己果然摔坏了脑袋,他明明已经把答案摆在她眼前。
“太子殿下,刺杀顾今月是不是你做的?”她声音发抖,担心他不说,又害怕他说出答案。
嬴风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顾今月又问了一遍,声音有些激动。
他不舒服地凑近了些,被子下揽着她腰的手往里拢了拢,嘟囔了几句什么顾今月没听清。
“罢了,”她轻叹道:“都不重要了,就当你是真心救我,而我……我们两清了。”
那日双儿告诉她后面发生的事情,顾今月实在是无法分辨是不是嬴风的手笔,这件事疑点重重她目前毫无头绪,可过了一年她们两人都安然无恙或许山匪真的是巧合。
她稍稍偏头向上看,凝视他的侧脸良久,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
这大概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见。
*
顾今月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醒来时脑子都是晕的,分不清今夕何夕。浑身麻木,四肢无力,平躺了半晌才凑够力气起身。
她走出房门发现今日在院里伺候的人似乎少了很多,问了一个婢女后才知今晚上的宴会很重要,被嬴风抽调走了不少人前去帮忙。
真是老天保佑。
她心里顿时踏实不少,对今晚上的计划信心倍增。
顾今月想,这大概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用谎言和错误开始,她以伪装和欺骗结束。
书房是别院禁地,除了嬴风和她,没人敢不经允许擅自入内。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拿本书就出来。”顾今月神色如常命令婢女在外等候,慢慢踱步进去。
翻箱倒柜半天才从一个浮云纹厢式柜中层找到当初装信件的锦盒,打开确认信笺完整都在里面后将东西拿出来,她往后瞟一眼确认无人看见,立即偷偷摸摸塞进宽大的衣袖里。
这是她写给三哥哥的,不知道嬴风用什么法子拿到手,大抵都是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她不愿这些纯粹的爱意落入他人之手,她要带回随州或者一把火烧了。
为了防止被发现,她从书桌上随意抓了一把嬴风平日练字的澄心纸扔进锦盒,无意中瞄到他的字迹。
她的字迹真的很像他,不,应该她像嬴岚的笔迹,而嬴风在伪造字迹。
顾今月撇撇嘴,她何德何能竟然让堂堂太子殿下纡尊降贵去模仿他人。
离开时随手在书架抽了两本书做样子,由着婢女搀扶她回西苑。
不知道是她做贼心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路上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不禁背脊生寒。
停住脚步猛然回头一看,却又发现一切如常。
难道是她多疑了?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直到进了西苑厢房才消失,顾今月陡然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一切顺利。
视线转到桌上的漏刻,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时辰,不知道双儿那边是否按计划进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真的跑了,不开玩笑。
猜一猜,男主用了什么方法解决:八月十五这一天他同时要做两件事呢?
嬴风:我当然是都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