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三个人的绊
郗晨、辛念、戚晚是相似的, 或者说有某种共性。
这就像是荣格的“个人无意识”理论。
在荣格看来,这就是一种沉淀在童年时期的创伤经验。
是的,她们都有过“创伤”。
同样父亲缺席的家庭, 一个做老鸨的母亲, 一个病重的母亲,以及一个精神有问题的母亲。
按照中国人的说法,这就叫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而荣格的理论更清楚地解释为什么她们会聚到一起, 也解释了她的朋友为什么不是赵瑄。
按照相似经历来说, 赵瑄的母亲和她母亲安闲都给人做过情妇,她们成长背景有一些重叠之处, 应该更容易共情, 可她们看对方却很不顺眼。
戚晚将自己看过的内容分享给郗晨、辛念。
除了个人无意识,集体无意识,还有另外两个名词, 一个是“人格面具”, 另一个是“阴影自我”。
前者是说生活里我们表现出来的自己, 与真实的自己并不一致, 用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后者指的就是心里的阴暗面,人人都有,比如扭曲的欲望,兽性等等。
尽管她们不想承认, 也在努力和命运做抗争,试图改变, 但力量实在微弱, 而且种种迹象表明, 她们都在往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转变。
郗晨, 学会了荞姐的“无所谓”人生理论。
当然没有人愿意这样,但凡有的选,谁愿意放弃自尊和坚持呢?
嘴上说着“算了”,“别惹事了”,“与我无关”,还不是因为一旦麻烦真的和自己产生联系,自己没能力全身而退么。
辛念,对金钱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
这或许是因为家长总强调着钱的重要性,令她耳濡目染,又或者是家里真的缺钱,钱可以解决99%的困难。
拿走那个男生的四百块钱,只是一个开始。
用把柄交换金钱,这种“赚快钱”方式似乎很省力。
还有戚晚,她仔细想过自己“继承”了什么肮脏的糟粕。
就是安闲的“处世之道”。
安闲喜欢被人照顾,喜欢舔狗,就算心里不爱,也会对那个人假以辞色。
张大丰一直以为戚晚听话、懂事,且聪明。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她很像他,并没有念书念傻了,且一样的不被世俗道德所束缚。
起码当戚晚发现张大丰利用一些照片威胁女性时,她并没有加以谴责或鄙视,而是问张大丰“方法”。
怎么威胁,如何威胁,威胁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张大丰笑着说:“给她们介绍资源,我从中赚取差价。”
这不就是拉皮条吗?
张大丰这个粗俗卑劣的,混迹在声色场所的男人,在形容一些事情的时候,总会切换成某种相对“文艺”的腔调。
随即张大丰拿出几张照片和一叠名片,一一在桌上摆开。
名片都是xx总,xx经理,个个顶着成功人士的头衔,而照片则是一些女人大头照。
张大丰说,他的生意就是让这些照片和这些名片产生联系,就在夜阳天,在他的眼皮底下。
眼皮底下?
戚晚说:“可我之前看到过有人被带出场。”
张大丰:“那些都是听话的。”
戚晚:“离开这里了,听不听话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千里眼。”
张大丰:“我不知道,但会有监控录音让我知道。”
戚晚明白了。
但她没有表态。
张大丰见状,又道:“听说你们学校里有一些同学家里很穷,急需钱,如果她们想走‘学生贷’,我可以帮忙。但只限女生。”
戚晚问:“你是让我帮你拓展业务?”
“聪明。”张大丰:“也可以说是开始学着做生意。”
戚晚又问:“什么是学生贷?”
张大丰隐晦地解释:“贷款需要不动产做抵押,学生能有什么不动产,你好好想想。”
戚晚没接话,只是拿起桌上的相册。
这里有很多相册,大本的,小本的,但里面存放的并不是什么不雅照,事实上她也没有真正见过,只知道它们都存在加密硬盘里。
而硬盘和监控录音这些用来滚钱的工具,则被张大丰锁在保险柜里。
这些相册就像是供人挑选的目录、菜单,照片都是正经的,有的甚至是证件照。
张大丰还将这些相册分了级别,大本里的是普通的,人数最多,小本的也分了高低,有些比普通的好一点,有些是直接拉开差距的极品。
戚晚原本不知道什么叫“极品”,只知道那本相册最薄。
她将它拿起来翻了翻,只有两页,里面每一个女孩,都生得分外标致,别说是男人,她一个女生看了都目不转睛。
天然的美女,年轻、稚嫩,而且目测是未成年。
这里面的女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青涩,不只是外形的,还有表情和眼神,写满了对这个世道的懵懂无知,以及不懂反抗的天真。
和她相比,她们的精神世界简直是白纸一张。
对了,张大丰还说,现在互联网越来越发达,他还找人弄了个网站。
说着他就展示给她看。
网站非常简单、朴素,名目是某某娱乐公司的模特、演员选拔赛,参赛的女人都穿着同款连体泳衣,穿着同款中跟鞋,或坐着或站着,化着不太高级的妆,挂着营业式的笑容。
如果客户看中了,就会私下谈价、竞价。
戚晚问:“她们之中真的有人成为演员么?”
“真的。”张大丰点了几下,翻出一张,“这个认识吗,前阵子有个电视剧,她演个配角。”
戚晚仔细看了,发现照片上的女人和电视剧里那个清纯女配的确很像,但如果不是张大丰说,她未必会将两人联系起来。
戚晚又问了一些问题,但张大丰没时间回答,他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临走之前,张大丰只说,他刚笼络到一个大客户,得多花点功夫,等这笔生意谈拢了,到时候可以趁着学校放假,他们一家三口去欧洲玩一圈。
一家三口。
这四个字刺激了戚晚。
她不想和张大丰一起出现在人前,那样势必要介绍他们的关系,她宁可是“父不详”。
结果就是,戚晚一宿都没怎么睡,半夜起来拉了五六次肚子。
……
翌日早晨,戚晚虚弱地走出房间。
安闲正坐在客厅里吃早餐,见到她第一句就是:“你昨晚折腾什么,我睡眠浅,一直听到你关门、开门。”
戚晚坐下说:“我拉肚子。”
安闲:“吃坏东西了?昨天你不是去见你爸了,他给你吃了什么?”
戚晚看着面前的早餐毫无胃口,眼神也有点发直:“植物神经紊乱,会刺激肠胃和消化系统。而情绪和心理状态会导致令植物神经紊乱——我这是心理问题。”
安闲瞪了一眼过来,将筷子放下:“你没有心理问题,这件事还要再纠缠吗。”
戚晚:“医生只说,我的程度不到用处方药的时候。我查过,因为我是未成年,还在发育,还要念书,那些药对我未必有帮助,可能还会有害。但这并不是说我没问题。”
安闲:“那你想怎么样?又不能吃药,你自己又想不明白,我能有什么办法?”
有的,只要你离开张大丰。
戚晚如此想着。
但这件事她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她无法说服安闲,安闲认为她的病就是太过坚持、执拗,妄想左右她左右不了的事。
于是戚晚这样问:“那个姓戚的男人对你不好么,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安闲看着自己的女儿,缓慢笑了,也不知是笑她的问题,还是笑她的天真:“好不好是一回事,背不背叛是另一回事。因为我愿意。”
戚晚也看着自己的母亲,她一直都觉得安闲不太正常,该有情绪的时候过于冷漠,该平静的时候又异常尖锐,就像个隐性的神经病。
戚晚:“那你为什么让我姓戚?”
安闲:“晚字是我起的,戚晚比较好听,有诗意,张晚太普通了。”
戚晚无语了。
她忽然想到一些精神有问题的人,得到初步确诊的其中一条依据就是,能对一个毫无逻辑和内在联系的问题,“理所当然”的给出一个比它更荒谬的答案。
毫无疑问的是,这场谈话依然没有结果。
戚晚的情绪再度受困,她觉得比谈话之前更难受了。
安闲给她请了半天假,午饭后就将她轰出家门。
戚晚磨磨唧唧地坐车去学校,下午的课成功迟到。
幸而她学习成绩属于上游,经常代表学校参加作文比赛,而且她身体一向不好,有时候在学校也会吐,所以即便她迟到了,打断正在上课的老师,只要虚弱地靠着门口,便不会受到责备。
下课后,班主任过来关心了两句。
等班主任离开,郗晨和辛念也过来了,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一个接了温水给她,一个拿了暖宝宝给她暖手。
戚晚病恹恹地趴在桌上,喃喃问:“对于讨厌的人,怎样才能让他消失呢?”
辛念玩笑道:“毫无办法,除非杀了他。”
郗晨扫了辛念一眼,说:“那要看是谁了,如果是无关的学校里的人,忍忍就过去了,等到毕业也就看不见了。”
戚晚垂下眼,低语:“当然无关。”
郗晨观察着戚晚的表情,此时的她也说不上所以然,却总是觉得戚晚脸上的情绪和她嘴里说的东西是两回事。
能让戚晚如此困扰的,好像并非“无关”的人。
然而郗晨还来不及开口,这时窗口那边就发出一阵惊呼:“哇哦!”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很多同学聚拢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辛念第一个起身,找了个空隙看了眼,“哼”了声又折回来。
郗晨问:“怎么了?”
辛念翻白眼道:“某人的堂哥来了,校长亲自出门迎接。”
不一会儿,铃声响起。
同学们回到座位,科任老师走上讲台。
教室的门没有关,课刚开始几分钟,从楼道尽头就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脚步声来到跟前,门口出现一行人,竟是校长、主任、赵瑄,以及今日来校参观的贵客。
那个男人一系休闲便装,没有明显的LOGO,却像是从《GQ》封面走下来一般,举手投足是在林新这个小地方终其一生都不会见识到的气度。
他明明离得这样近,却清晰地展露他们一辈子都追不上的距离。
他淡淡笑着,扫过教室里密密麻麻充满好奇的面孔,随即对赵瑄说:“好好上课。”
赵瑄顿时收敛了所有嚣张跋扈,安静的仿佛哪家闺秀,小步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同学们目送着男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了,直到科任老师将门关上。
郗晨也将目光收回,看向侧前方得意的赵瑄。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赵瑄所谓的“我堂哥是受过精英教育的”这话的意思。
……
这天晚上,发生了两件小事。
先是郗晨被荞姐叫去夜阳天做作业。
夜阳天里有个叫妃妃的女人上学时成绩还算不错,足以给郗晨辅导功课。
郗晨去了,就在那间夜阳天特意安排出来的小房间里,认真接受辅导,不只听得专心,而且意犹未尽,辅导结束了还多聊了几分钟。
妃妃奇怪道,感觉郗晨很喜欢念书,也很用功,怎么成绩一直没上去?
郗晨回答,以前不喜欢,现在突然喜欢了,所以每一天都很珍惜。
但她没有告诉妃妃,这是因为她预感自己最多还有一年学生生活。
妃妃笑道:“只要你想,任何时候都可以学习。”
这就是一句成人式的谎言,用来安慰未成年和自我安慰。
郗晨并不相信,就像她不认为妃妃有时间学习一样,因为妃妃先前曾说,很乐意并且感谢能辅导郗晨读书,她还可以趁机重温。
而另一件小事,则是张大丰也在同一个晚上叫戚晚到夜阳天。
他听说戚晚肠胃不舒服,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叫厨房做了几个养胃菜,特意让戚晚来补充营养。
戚晚的确饿了。
在饥饿面前,她对张大丰的恶心根本不值一提,对着那张脸,她居然能喝掉一整碗粥,还吃了很多菜。
期间张大丰去外面了个电话。
戚晚吃饱了站起来活动,走到张大丰的办公桌前,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东西,有一些账本,还有一些女人的资料,以及照片。
直到她打开一本女装杂志,在居中那页看到一张女生照片。
而且还是她认识的女生——郗晨。
戚晚彻底惊住了,但不是因为那是郗晨,而是因为照片里的郗晨赤身**。
她的身体正面对着镜头,正在洗澡,且距离镜头很近。
四周弥漫着水雾,却没有糊住镜头。
水流冲刷着那姣好的面孔、身体。
就在照片纸上,似乎还有一些干涸不久的**痕迹,令照片有些发皱。
虽然还没有这种经历,但戚晚也能猜到那是什么。
而这里是张大丰的办公室,是谁留下的根本不用问,更不要说那若有似无的诡异的气味。
戚晚“啪”的一下合上杂志,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随即便冲向洗手间,将刚才吃掉的东西一股脑吐了干净。
……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