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阳鸟

第159章

绝望的优雅

这次林新专案小组的主要骨干都没有用本地人员, 都是从春城、江城借调。

但考虑到人生地不熟问题,还是从林新警局中抽出少数人手从旁协助。

从春城市局过来的江进表现十分低调,可他的举手投足一直受到小组内部关注。

江进是有些背景的, 叔叔在京里做官, 父母都是教授,他早就是市里内定的“预备役”。就算江进不说,众人也能估计到江进这次是带了任务来的。

这个案子一定得破, 破得漂亮就是大功一件, 江进年轻, 需要更多的立功机会,回到春城等待他的就是市局的副支队长一职。

随着打捞出来的骸骨身份一一浮出水面, 每个人脑海中都形成一本“看骨说话”的故事集, 是金钱将这些死者联系到一起。

他们生前未必有过交集,死后却聚在一处,也多亏处理尸体的人贪方便, 这个案子背后牵扯的绝不只是买、凶、杀、人那么简单, 还关系到政商勾结。

林新本地的官员当然是希望大事化小, 千万不要因为一个连环案, 闹到下派督导组、视察组这么大动静,最好是就地消化,查到真凶就点到为止。

天色暗了,空气有些干燥。

江进刚接完春城打来的电话, 将辛念对民警的诉说记录下来,随后接到传真和扫描件。

江进面前的桌子上铺着密密麻麻的资料, 摆在最上面的是他刚落笔的草稿纸, 上面画着案件人物关系图。

他发现这个案子有非常有趣的“巧合”, 这种抽丝剥茧拨的感觉时刻波动着揭秘者的心弦, 连睡觉吃饭都控制不住一直在想。

目前还有几具骸骨无法确实身份,但其中一具已经明朗,就是张大丰。

张大丰和周长生的失踪时间非常接近,这一点是根据周长生儿子周淮提供的线索,以及张大丰失踪后安闲的报案时间来推断的。甚至可以说他二人是同一天失踪,同时遇害,同时沉入湖底。

据曾经在夜阳天工作过的人说,那天林新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雨,夜阳天晚班还没开始,张大丰已经到了,还从前面拿了一瓶好酒,嘱咐员工不要去打搅。

按照工作人员对张大丰的了解,只知道他带了女人回办公室,但不知道是谁。

一整晚,张大丰都没出现过。

不,是从那以后,张大丰就不见了。

工作人员还说,他是在第二天中午起床之后突然接到经理通知,说暂时不用去上班,问什么时候开工又没说。

待过了几天到夜阳天一看,才发现那里已经被查封了。

至于夜阳天查封原因,资料里说是查出毒品,严重违规,停业整顿,但负责人张大丰却不知所踪。当时大家都在说,是张大丰闻声而逃,就和之前那个老板一样。

说到夜阳天之前的老板,这就更有意思了,那位老板并非跑路,而是和张大丰一样,被人谋害沉入蓄水库。

那之后张大丰就接手夜阳天,他是最大的得利者,难道他一点都不知道前老板的去向吗?

再说张大丰这个人,他和当时林新著名才女安闲同居,安闲有个女儿就在林新中学上学,叫戚晚。

安闲在去世之前已经确诊有精神分裂,戚晚也曾因为同样的病入院治疗。

在张大丰失踪之前,夜阳天曾有一个叫郗晨的女高中生频繁出现,她是当时的“小姐”荞姐的女儿。

根据夜阳天的老员工说,那段时间郗晨出尽了风头,到夜阳天消费的几位老板,还有从春城过来的靳公子都是因为她才聚到一起,别的小姐都不要,整晚就郗晨一个。

老员工还说,这个郗晨可真厉害,**竞标了天价,最后还是靳公子胜出,直接将人包养起来。

不过他们当时听张大丰说过,等靳公子玩腻了,包厢里所有老板都有机会,这个郗晨将来会是夜阳天的头牌。

说到郗晨,就不得不提起骸骨案的另一名死者周长生。

周淮口口声声说周长生的老板是姓靳的,虽然目前没有掌握到实际证据,但根据周长生的租房记录,警方找到了房东,并将周长生和郗晨在内的一些高中女生的照片给房东看。

房东一眼认出周长生,随即就指着郗晨的照片说:“就是这个姑娘!”

江进拿着手边的一叠照片走向白板墙,将郗晨、戚晚、安闲、张大丰、周长生等人的照片逐一钉在墙上。

这个案子最“巧合”的地方就在这一连串的人物关系,这么多人居然形成一个闭环,郗晨和戚晚是高中同学,并且据她们的班主任说,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对了,经常和她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叫辛念的女学生。

辛念,和闻铮、周淮走了大半个林新,四处调查线索的社会新闻女记者。

巧了不是?

江进又将辛念的照片钉上,并挪动几张照片的位置,将三个女生的照片放在中间,形成一个三角形,其他照片按照关系远近摆在外围。

无论是现有证据还是办案直觉都一再提醒江进,这三个女生将会是破案关键,她们一定知道什么。

然而可惜的是,三个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只剩下辛念。

到底是谁委托辛念的男友闻铮到林新调查?

那起汽车爆炸案真的只是意外吗?

为什么辛念提供的调查路线图,和周淮调查周长生生前轨迹的路线惊人的吻合?

按照周淮的说法,他是在接到闻铮死之前接到闻铮求助信号,正好他就在林新,立刻赶到现场。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周淮只来得及将辛念拖出汽车,待他要返回救闻铮时,汽车轰然爆炸。

至于路线图,那是闻铮的一个客户委托,是谁他没有说。

春城警方调查过,暂时还没有找到这个客户和闻铮的交易记录,应该是用某种更为隐秘的方式。

按照正常逻辑推断,这个委托人应该是冲着调查周长生死因去的,但问题是除了周长生的家人还有谁会这样做?

线索走到这里突然卡住,委托人的身份和动机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江进的目光落在辛念的照片上。

他回忆着春城民警提供的笔录,第一反应就是辛念在撒谎,最低限度也是隐瞒关键信息。

辛念极有可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甚至知道周长生与郗晨的关系,先后和闻铮、周淮走访林新各处,绝不只是一个“陪伴”的身份。

余钺说过,辛念在辞职之前刚刚入职新公司做管理层,高薪厚职为什么不要,而且走得那样匆忙。

而在辛念辞职之前,她才因为另一起刑事案接受警方询问。

不过余钺也表示很惊讶,没想到发小周淮和辛念会是同路人。

可站在江进的角度看,更值得惊讶的不是周淮和辛念的牵扯,反而是余钺和戚晚是男女朋友这一点。

江进又拿出一张余钺的照片,钉到戚晚旁边。

张大丰失踪那天晚上,大雨将至,余钺送戚晚上了公交车。

余钺还说,当时他和戚晚并没有交往,但因他亲眼见过有人跟踪戚晚,还见过戚晚一个人在医院失魂落魄的模样,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不过戚晚出院之后,余钺从没听她提起过辛念,两人应该是断了联系,好像是前段时间辛念再回春城,两人才复联。

站在余钺的角度,他认为辛念这个人很善于掩饰,藏了很多秘密,当初他怀疑辛念也是因为她的诸多隐瞒。这令他十分不解,既然赵正翀那个案子与辛念无关,她为什么要遮遮掩掩,误导警方视线?

“不,不是误导。”

江进喃喃自语。

应该是余钺的调查方向,刚好和辛念不愿让人知道的某些事相吻合。

江进又将目光移开,看向郗晨的照片。

花一样的年纪,分外标致的样貌,父不详,有一个混迹风尘的母亲,连她自己都是未成年便被姓靳的公子包养。

当时出入夜阳天的老板不只是被利益聚拢到一处,也是因为她。

巧合的是,这些老板后来都参与了林新度假村的开发计划,而最大的庄家就是春城靳家,负责人名叫靳寻。

夜阳天的老员工们都见过靳寻,说在林新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惹眼的富二代。

就连林新中学的老师都说,当初靳寻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校长还亲自迎接,带他四处参观。

原以为那些钱是靳寻为了郗晨捐赠的,然而再往下调查才发现,靳寻有个堂妹靳瑄,当时也就读林新中学。

靳瑄原本姓赵,也是那一年改回父姓,认祖归宗。

根据老师和同学回忆,靳瑄和郗晨是当时话题最多的学生,一个是现实版的麻雀变凤凰,一个是“灰姑娘”。可惜的是,郗晨没有灰姑娘那么好运,虽然顺利毕业,外面也有她被包养的传闻,却小小年纪死于非命。

只是郗晨到底是怎么死的,同学和老师都说不清,从湖底打捞上来的骸骨,也没有一具属于年轻女性。

关于郗晨的挖掘按理说到此已经结束,可就在这时,春城却传来郗晨生母的调查后续——江进原本并不抱希望,只是和那边的同事交代一声。

没想到同事的调查结果,却是荞姐在临终之前,都一直住在春城某疗养院中。

那疗养院同事探访过,说条件不是一般的好,能住进去的老人,家中子女基本都是中产往上,院方还要看资产证明。

在警方的询问之下,院方拿出证明,是荞姐留下的存款单复印件,以及她印了手印的同意用存款作为“养老金”的承诺书。而且存款单上竟然有三百多万。

一个刚死了女儿的老“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根据林新这边的说法是,荞姐当时住的房子刚好要旧楼拆迁,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招数,竟然比街坊四邻多拿了一百多万。

听当时与荞姐不合的一位邻居说,荞姐和那些负责拆迁的人眉来眼去的,肯定是有不正当交易。当然这些说辞没有实据,只是因为荞姐的职业得来的臆测。

线索调查到这里,荞姐的故事已经闭合,看似没有任何疑点。

可不知道为什么,江进的思路却始终停留在荞姐和郗晨这对母女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一个过了十二年仍被人记忆犹新的高中女生,十六岁就背着一身的“传说”,命运坎坷的传奇人物,也是将周长生和张大丰直接关联起来的关键人物。

难道她也被灭口了吗,就在骸骨案两年以后?

那么她的骸骨又在哪里?

江进眯了眯眼,正要抬笔标注,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电话接起,里面传来戚沨的声音:“我想了很久才决定打给你,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这没头没尾的开场白,十分符合戚沨的作风。

江进:“你已经打了,我也接了,你不说也不行了。”

戚沨笑道:“我是来通风报信的,但你不能出卖我,否则不会有下次了。”

江进也笑了:“没问题。”

安静几秒,戚沨说:“余钺来找过我。这事你不要问他,以我的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自己说了。你先给他点时间,不要打乱他的节奏。”

这话换一个人一定听不懂,但江进却瞬间明白:“余钺,和戚晚有关?”

戚沨:“嗯,他觉得戚晚知道一些事,但他怕把人逼急了,你也知道戚晚有精神病史。其实就算余钺找到线索也只是给你提供一条调查思路,精神病人的说辞作证据力度不够。”

江进问:“那他有没有说具体怀疑的是什么?”

戚沨道:“没有。不过他给我提供了一些戚晚的文章和安闲生前的出版物,我研究过,非、常有意思。”

江进不禁挑眉,竟然能让戚沨在“非常”二字上着重语气形容,那些文章一定有过人之处。

戚沨:“具体怎么有意思,你要自己花时间去拜读了。”

江进:“好,谢谢。”

两人没有多余闲聊,同时挂断电话。

江进又一次看向照片墙。

除了以郗晨、辛念、戚晚三人为主的排位之外,还有其他骸骨的关系图,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一群人,因为同一个蓄水湖而连接到一起。

他们有的是政客,有的是商界代表,有的是银行的财务,有的是夜场老板,还有的生前和贷款公司、美容机构以及地下赌场有牵扯。

共同点就是,金钱。这层关系十分直接,没有迂回。

唯一的区别就是,每一个死者背后的故事里,都有一块空白区域,而这块空白就是破案的关键点。

而其中就属周长生和张大丰的故事疑点最多,空白区域最大。

江进的直觉告诉他,无论是戚晚还是辛念,她们都只能填补一小部分,牵扯最深最广的是那个已经死掉的女生——郗晨。

要侦破这条线,就要探索郗晨生前的故事。

……

……

春城,靳家。

靳寻刚接完一个重要电话,便一直盯着电视屏幕沉思。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但被他调成静音。

林新专案小组的资料已经送到靳家,大部分人员配备都比较普通,唯有那个叫江进的令人注目。

林新的来电说,让靳寻务必小心处理,他们那边也会尽量配合,将损失控制到最小。

说是损失,其实就是波及面。

有多少具骸骨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死者的身份能牵扯出来一整部“长篇电视剧”。

如果因为一个案子惊动省厅,最终撬动清除贪腐行动,谁也不希望看到。

当然就算真的闹到那一步也有对策,是走过场还是搞糊弄文章、形式主义,这些准备也都要做。不过这是最后一步。

秦简舟进来时,就看到靳寻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而电视里正在上演近期即将播出的《她有罪》预告片,黎湘一身职业装,站在天台上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

秦简舟收回视线,走到靳寻身边。

靳寻被他惊醒,抬眼。

秦简舟说:“网上的不利消息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那些说郗晨和黎湘有关的留言和照片,也都清除了。林新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几个知情者都去避了风头。”

靳寻接道:“光是避风头怕是不行了,不揪出个眉目,专案小组交不了差啊。”

秦简舟意会:“我会安排。”

靳寻:“这次务必收拾干净,不要再让人抓住把柄。”

秦简舟:“是。”

预告片结束,最后一个镜头落在黎湘的怼脸特写上。

靳寻盯着电视,又将准备离开的秦简舟叫住:“等等。”

秦简舟又折回,在靳寻旁边的另一组沙发上坐下。

靳寻靠着沙发背舒展着身体,思索几秒才开口:“华胜那边怎么样?”

秦简舟:“账目被杨隽要走了,泄密的人已经处理了。不过就算她要将账目曝光,也牵扯不到靳家。”

靳寻笑了:“她不会曝光的。这等于告诉大众她跟我有联系。”

黎湘一直急于摆脱和他的关系,无论是男女关系,还是金钱关系,曝光账目对她弊大于利,就差明说是他利用她和华胜在洗钱了。

秦简舟:“她背后有谢家和姚家的支持,现在做事比以前明多了。”

“是啊。”靳寻看向秦简舟,“以前她连对你用美人计都要犹豫,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应该更有恃无恐才对。”

秦简舟神色一紧:“我从没想过要背叛你和靳家。”

靳寻安抚道:“当然,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么。”

靳寻又道:“现在有这么多人给她撑腰,翅膀硬了,也好。我也想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做。你这里也要早做准备,这边和林新都不能大意。”

“明白。”秦简舟应了,随即又道:“靳先生的葬礼……也许会有人大做文章。”

靳寻轻笑:“那是一定的,现成的舞台,不利用就浪费了。我配合演出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能总让一边占上风。轮流做庄,这样的对手戏才有看头。”

作者有话说:

推进一下警方调查进度,这回明朗了吧,三线博弈开始~

红包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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