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阳鸟

第108章

消失的妹妹

戚晚并没有在别墅久留, 刚过傍晚她就说自己灵感爆棚,要立刻赶回剧组改稿,并在黎湘不放心的追问之下, 坚持自己已经没事。

黎湘稍稍释然, 想着这样也好,现在她正在“头疼”,假郗望和戚晚等于两个“定时炸弹”, 知识爆炸的方式不一样, 如果凑到一起她未必应付得来。

然而当黎湘正打算让杨隽安排车辆时, 戚晚却说她男朋友余钺就要到了。

果然,几分钟后, 余钺的车到了。

黎湘透过窗户往外看, 就见余钺从车上下来,快步迎上戚晚。

戚晚背对着黎湘的视角,黎湘只能看到余钺的表情, 有关心还有紧张。

两人交谈了几句, 余钺就顺着戚晚的指向往别墅看, 似乎又问了什么, 戚晚回答了。

余钺没有多说,转身拉开车门让戚晚上车,但那表情似乎有所保留。

余钺是刑警,他的观察力和对事情的敏锐态度与常人不同, 刚才那个瞬间他分明是起了疑心,但黎湘搞不懂, 只凭戚晚几句话他能怀疑什么。

至于戚晚, 上车后她就懒懒地靠坐着副驾驶座, 看着窗外的风景, 扫过后照镜里逐渐消失的别墅区。

余钺边开车边快速看了她一眼,问:“你脸色不太好。”

戚晚蔫蔫儿的:“我昨天发病了,头疼得想撞墙,还好有药。”

余钺听了眉心直接打结:“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突然发病?要不咱们回春城问问医生?”

戚晚:“哎,‘病’有它自己的脾气,想来就来啊。反正现在没事了,等我忙完这部电影再说吧。放心,我带着药呢。”

余钺却说:“我记得医生说过,只要情绪平静,精神没有受到剧烈刺激,没有其他诱因,应该不至于复发。”

戚晚:“可能是太累了,而且这边比较冷,我有点小感冒。”

余钺又道:“还有昨天那个求救信号是怎么回事,你说见面了再说。”

戚晚:“哦,那个啊,虚惊一场,我当时也是紧张过头了,早知道没事我就不发了。”

余钺问的都是重点,但戚晚的回答都是搪塞。

余钺:“那就具体描述一下虚惊一场?”

戚晚笑了:“我是你的嫌疑犯吗余警官。”

余钺也笑了:“当然不是,但你也知道,要是你不说,我还会继续问。”

戚晚当然知道,除非她能给出一个让余钺释疑且不再担心的答案,幸好答案内容她早就想好了:“我和组里一个工作人员一起去了度假村,本来是去玩的,但到了那个度假村才发现里面怪怪的。”

余钺:“怎么个怪法?”

戚晚:“就是有很多看上去很年轻,穿着却很成熟的小女生,还有一些看着人五人六行为却很猥琐的男人。我当时就想,该不会误入了什么夜总会吧?而且他们好像将我俩当成‘小姐’了。”

余钺刚舒展的眉心又纠结起来:“有这种事?”

如果他没记错,那度假村是林新本地政府审批的项目,不止这十几年经营得好,还因为它拓宽了林新的旅游事业。加上地理位置处在春城和林新的交界地,不少春城人都会趁着周末驱车前往——其实余钺也有这个意思。

余钺工作性质特殊,遇到大案忙起来可能半个月都不着家,戚晚还要抽空去帮他收拾房子。

而戚晚一旦忙起来就是日月颠倒,有时候连几月几号都会忘,满脑子都是稿子、剧情、人设,经常他们聊到一件事,戚晚会蹦出一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再往下问才知道那是她编的剧情。

别看度假村离着春城这么近,他们几个月前还在商量什么时候去那里走走,没想到从春天到秋天,这次还是因为戚晚发出求救信号,余钺才放下工作急忙赶来。

余钺翻找着自己对度假村的所有记忆,问:“我记得好像是咱们上学那会儿,周围的人都在说林新要建度假村,旅游业要发达了,还有同学开始考虑报告导游专业。”

戚晚:“是吧,我不记得了。”

戚晚的记忆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她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那些记忆碎片东一块西一块,永远连不成整体。

戚晚又道:“那里面真是挺大的,有酒店、游乐场、农家乐,还有一个建得跟江南水乡似的小镇。我听说那些农家乐是跟附近几个村子合作的,不算是度假村的地,只是借着便利,那些村民将自己的房子改成民宿……”

这倒是不稀奇,许多大型旅游景点周边都有农家乐,既能将整栋房子租下来体验乡村生活,也可以驻留片刻只尝一尝农家菜。

说到这,戚晚看向余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专心在听。

她忽然提了一嘴:“对了,前几个月林新这里出了个大案,你知道吧?”

余钺立刻反应过来:“失踪人口案?”

“嗯,这件事可真够吓人的,而且颠覆了我对老家的印象。”戚晚说:“我原来还以为林新只是地方小,但民风是纯朴的呢。”

余钺没有立刻接话,隔了几秒问:“你觉得两件事有关?”

戚晚:“我会这么想也很正常对不对?打扮成熟的小女生,将我们误会成是‘小姐’的男客人,还有度假村和附近几个村子……那个案子的第一现场好像就是其中一个村子吧?”

“你说得对,这案子奇怪的地方是很多。”余钺说。

戚晚:“咦,比如呢?”

余钺轻笑:“是不是又给你启发了,想到新题材?”

余钺这样回答,就意味着他不能透露案情内幕。

戚晚早就摸透了余钺的性格,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会回答“这不是我的案子”,意思是问也没有用。

而他顾左右言它,就说明他真的知道一些什么,但碍于职业保密原则,不能对她讲,却又不想因此惹她不高兴。

但话说回来,也不是所有的案子都需要保密的,尤其是一些已经破获多年的旧案。

如果每个案子都能做到百分百严守内幕,不对外透露半句,市面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素材了。

就戚晚所知,圈内有个同行的父亲就是退休老刑警,父亲虽然退休了,但父亲的徒弟、年轻写的同事都还在岗,这位同行恰好在写刑侦题材,走的不是脑洞路线,而是实打实的现实向,比较严谨,她手里就有一堆父亲同事们塞过来的素材。

戚晚:“我是想到一个有意思的点,还有现在这部电影,恰好也跟我这次的遭遇沾点边,我想跟你取取经啊。”

见戚晚开始认真探讨剧情了,余钺稍稍松口气。

戚晚是个容易精神内耗的人,感知力强,受到外界的影响更深更广,但现在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这就说明昨晚经历的事真的只是虚惊一场。

余钺应道:“嗯,说吧。”

戚晚笑了,问:“第一个问题,如果是在深山杀人,附近有村子,山上有树林、野狗,用什么方式毁尸灭迹最好呢。哦,倒是不用做到完全没有痕迹,就是不要让人怀疑到是凶杀案就行了。对了,凶手是女人,二十来岁,就就村里长大的,力气么比城里人大一些。”

余钺:“那死者的社会关系呢?”

这问题一听就是专业的。

戚晚:“你还真是职业病。死者男性,不到三十岁,隔壁村人,对女人多次进行□□,还给女人家里塞了一笔钱,说要娶女人过门。”

也就是说,一旦被确定是他杀,女人的嫌疑最大。

余钺:“在村里动手不现实。”

戚晚:“可村里有旱茅厕啊,还有地窖,这两处都很适合处理尸体啊。”

余钺:“你刚才不是说女人有家人吗,她不是一个人住,在地窖处理除非是一家人共同犯案。旱茅厕是可以考虑,不过要看你这个故事是什么时间段的,村子地处是否偏远。因为前些年发生过旱茅厕抛尸案,后来很多村子里的旱茅厕都在改造,尤其是那种臭气熏天的。”

戚晚边点头边思考:“有道理,如果设定是在旱茅厕,那么尸体被找到的时候,里面很有可能还会挖出陈年骸骨。”

随即戚晚话锋一转:“那要是在山上呢,再利用野狗野狼处理尸体,造成是被野兽攻击而亡的现场?那种野兽的咬痕会破坏人为作案的痕迹。”

余钺:“女人的力气不足以将男人尸体拖到山上,沿途还要小心目击者。这样设定,除非第一案发现场就在山上。而且女人熟悉地形,知道什么地方会有野狼野狗,如何引它们出来。不过要是村民搜山找人,可能会发现女人的脚印。”

戚晚:“如果是利用村民搜山的脚印,去掩盖女人的呢?”

余钺:“我还是最初的看法,如果找到尸骨,村民发现可疑之处,惊动警方,判断是他杀,女人的嫌疑会非常大。”

戚晚喃喃道:“果然,判断是意外还是他杀,是最关键的部分。难怪……”

余钺没听清:“难怪什么?”

戚晚:“难怪啊现在看新闻会有那么多失踪人口了,也不知道是拐卖了,还是被毁尸灭迹了。鸡贼一点的就去把另一半带去外地或者境外杀掉,只要尸体找不到,就会按照失踪处理。最蠢的就是那种杀了人,却将尸体埋在自家院子里,过了十几二十几年房子翻新挖了出来,还不是难逃法网?”

余钺:“天网恢恢,林新这个案子不就说明了?”

戚晚:“不是吧余警官,你做刑警这么多年,应该听过不少失踪人口再无下文的案子啊,你没有看清现实吗?”

余钺:“现实要看清,希望也要有啊。如果我们找到一副几十年前的骸骨,当时没有立案,过了追诉期,的确很难再推进。但也有不少案子是天注定的,你不信都不信,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推动,哪怕凶手逃了三十年,还是逃不过天理报应,最终要受到法律制裁。”

戚晚问:“那根据你们的经验,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是被逼无奈才选择杀人,他自己也不想走这条路,他和对方一定要死一个。他不想坐牢,想回归生活,但在追诉期之内死者的骸骨还是被人挖了出来。作为警方,你们了解整个故事之后,也认为凶手情有可原,这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余钺:“你是说村里女人的故事?”

戚晚:“对啊,换做是你,你是当地一个小民警,村民来报案。你去现场看了,你认为可能有人为因素,但也可能就是意外,很模棱两可那种,你会怎么做?”

余钺:“这就比较复杂了,要视具体案件细节才能判定,还要看人为因素的主观性。”

戚晚:“那我举个例子好了,男人走下山,女人在身后叫他,男人回头的时候失足摔下去,女人应该不用负责吧?她又没有拿着刀追着男人,男人下山速度也不快,不是因为女人的追杀才失足摔下去的。”

余钺笑了笑:“那么男人摔下去的地方,女人是否提前做过手脚呢?”

戚晚哀叹一声:“哎,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余钺收了笑:“你先回答我,你们这部电影的结局是女人逃脱法网么?”

戚晚:“不是,女人被捕了,主旋律正能量,好人作恶也要受罚,不管是法律还是因果报应,都是一视同仁跟的,你懂的。”

余钺:“但你好像很希望她逃脱。”

戚晚:“我是希望,但我知道为了过审不可能这么写。我只是想设定出一个很难被定罪的作案手法,要让经历这个案件的所有人都陷入矛盾,一边同情女人的遭遇另一边问自己是否一定要铁面无私,人情和法律该怎么选。”

余钺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的确很难。”

戚晚:“不难就我不会头疼了呀。如果是你呢,怎么选?”

余钺:“我不知道,等遇到了再说吧。”

两人的话题最终也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余钺也没有给戚晚提供任何能逃脱法网的作案手段,他和过去一样讨论案件就是“见招拆招”,无论戚晚提出任何假设,他都会给出攻破点。

直到两人返回酒店,余钺留下来陪戚晚吃了宵夜,她赶稿,他就在旁边刷手机。

翌日天蒙蒙亮,余钺起身回春城。

门轻轻关上了,屋里只剩下戚晚一人。

她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透出一丝微光的窗帘,脑海中依然回**着前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她是发病了,头很疼。

但前天晚上的记忆并没有消散,她的身体不再像十年前那样开启应激机制。

她可以对任何人说,她忘记了,或是头太疼记不清了,或是不知道自己记住的是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这一次她无法骗自己。

是她亲耳听到的,刘峰鸣叫“于莉”为小心。

不,她不是于莉,她是郗望——假的郗望。

郗望,郗晨的妹妹。

郗晨,她记忆中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

还有,他们提到黎湘。

黎湘,就是郗晨。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关心,昨晚前半夜一直做梦,梦到我在老头环和boss大战三百回合,后半夜就没感觉了,应该是深度睡眠了。

一口气睡了十个小时缓过来一点,今天姨妈下来了一点,还没来痛快,估计明后天会比较虚。

这章穿插一下戚晚,下章推进别墅剧情就没机会切视角了。

红包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