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陛下,我要辞官
裴铮回到川舒苑, 看着熟悉的地方,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朝朝来,他还记得他们在这里生活时候的点点滴滴。
只是那个时候, 不好的回忆占据了很多很多。
他们之间也有甜蜜的往事, 但那些记忆更加的遥远, 他现在想起来, 还觉得心中钝痛。
裴铮呆呆的坐在一旁, 福全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 将裴铮的朝服摆在一旁,“世子,夜深了, 您早一些休息。”
裴铮随意的点了点头。
之后,福财又做了许多,小厮会做的事情。
他们俩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倒是镇南侯府的那些下人们, 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怎么都没想明白,为何福全侍卫,还会做小厮的活了?
难不成是因为雍州并没有什么人伺候,委屈了他们世子吗?
川舒苑的下人们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看着裴铮的卧房时又多了一些心疼。
福全对此一点儿也不清楚, 这一回福财和春荷都没有跟着回来,世子爷身边用的惯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虽说这些事情不需要他来做, 但福全只希望裴铮可以过得舒心一些。
裴铮的睡眠, 就算到了京城也没有太大的改变,他一直都睡不着, 直到天色渐渐亮了,裴铮才缓缓的合眼,笼统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福全就进来伺候他更衣。
今日,裴铮要进宫。
他已经许久未曾上朝,此番出现在宫门外,文武百官们纷纷侧目,一个个偷偷的打量着裴铮,只想看看这么多年过去,裴铮到底变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虽说镇南侯世子一直都在雍州,但朝堂之上关于他的传言是不会少的,雍州刺史并不是个很好当的官职。
雍州一向都是贫瘠之地,这件事情众人皆知,任谁调职都是不会忘这些地方去,除非是实在没有法子。
但裴铮却是自己主动去的雍州,放弃了京城的一切。
只是这件事情没有什么人知道,众人只当他是被贬官的,当初那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起初有多羡慕,后面就有多庆幸。
京城众人,看热闹的居多,纷纷等着裴铮跌落。
只能说有能力的人,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是有能力的,他去了雍州之后,那贫瘠的地方日渐繁荣。
陛下对裴铮更是赞不绝口。
故而有许多人都想一睹裴铮的风采,尤其是新入仕的官员们,只可惜雍州刺史一直都待在雍州,怎么都不愿回京,他们的期望也就那么落空了。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个的心中都有了不少的计较。
许多人都知道裴铮年轻,倒是不知道他会这么年轻。
四面八方有不少视线汇聚到裴铮的身上,有探究的,有疑惑的,有欣赏的,自然也有鄙夷的。
可裴铮统统都不在乎,只是恭恭敬敬的站着,很快就到了早朝的时间,裴铮随同百官一块儿上朝。
听着他们在朝堂之上各抒己见,而他就像是个看客一般,把自己游离在外。
直到坐在高位上的萧鸿熙点了他的名,“裴卿是怎么看的?”
一时之间,所有的争吵都戛然而止,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裴铮的身上。
裴铮在上朝的时候心不在焉,偷偷打量裴铮的人都能够看的到,有些人开始等着看裴铮的笑话。
可裴铮却对答如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些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只觉得被裴铮比下去了,他们久居京城看问题竟然还没有裴铮看的明白。
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
萧鸿熙看着裴铮,倒是由衷的满意,尤其是这些见天都喜欢吵架的臣子们,这会儿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憋屈的不得了。
萧鸿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唇边泛起了微微的笑容,只觉得裴铮当真是自己的好臣子,要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萧鸿熙每日听着朝臣们吵吵嚷嚷的,当真被他们吵得头疼欲裂。
可是他一个当皇帝的,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去捂嘴。
只能每日听着,面上微笑着,心里别提有多烦躁,今日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萧鸿熙的唇边,泛起了微微的笑容。
因为裴铮的缘故,这些人忽然有些不想吵了,刚刚入仕的没见过裴铮,故而观望着。
一些见过裴铮的老臣们,就会想起曾经遭遇的一切,于是安静了不少。
萧鸿熙这心里头就更加满意了。
下朝之后,萧鸿熙留了裴铮,君臣二人在御书房谈事,萧鸿熙问了许多雍州的事情,虽说这些年他对雍州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但书信收到的,自然不如亲耳听见来的直白。
裴铮也同样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弯弯绕绕的废话,只是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萧鸿熙雍州的一切。
君臣两人算得上是相谈甚欢,萧鸿熙看着裴铮愈发的感慨起来,“昔日你同朕说要去雍州,朕这心里还有些不放心,没有想到,你竟当真成了。”
“陛下厚爱,臣惶恐。”裴铮说的话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虽然打着官腔,但裴铮说的话并不会让萧鸿熙有太多的反感。
因为裴铮很清楚到底要怎么惹他生气,原本说的好端端的,结果下一刻萧鸿熙就被他气得不行,“你说什么?辞官?”
裴铮撩开衣摆,径直的跪在地上,“求陛下成全。”
萧鸿熙这会儿当真是头疼了,“朕若是没记错,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心上人?”
这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只能说是他们君臣之间的一场“交易”,可能说交易都不怎么恰当,裴铮身为臣子,哪有资格同君王交易?
不过是萧鸿熙不忍看着裴铮这般颓废,主动提出而已。
年少时候的情谊,总是能够影响他很深,裴铮如此,萧鸿熙也是如此。
何况萧鸿熙惜才,不想浪费了裴铮的才能。
萧鸿熙的暗卫找了柳朝朝许久,他每日里忙着国家大事,按理来说是不知道的,但架不住裴铮实在是太能折腾。
所以萧鸿熙就忍不住的多关心了些。
这一来二去,就知道了这些事。
“是。”
“求陛下成全。”裴铮跪在地上,声音不卑不亢,比起面对阮氏,他如今更多的是忐忑。
萧鸿熙的眉头紧紧的拧着,只觉得裴铮荒唐不已,“你找到了心上人,和你要辞官到底是个怎样的联系?”
萧鸿熙想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在萧鸿熙的眼中,裴铮把人给找到之后,不是就应该皆大欢喜?
为什么非要辞官?
裴铮沉默下来,并不知晓要怎么和萧鸿熙解释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陛下,这是臣的私事。”
这像极了找理由的话,气的萧鸿熙差点儿抓起手边的茶杯砸过去,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你趁着朕这会儿还有耐心,你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若是你能说服朕,准你辞官也不是不行。”萧鸿熙冷笑连连,裴铮听得分明,自然知道陛下这会儿在生气。
但他此时此刻也只能解释。
于是,裴铮头一次对除朝朝以外的人,说起了自己的心里话来,他说的并不算很模糊,萧鸿熙听得也算是清楚,听到最后他只有一个想法。
裴铮的这个脑子,当真是…
“你这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些什么?”萧鸿熙没好气的问道,“若是镇南侯夫人不允,那你想个法子让侯夫人答应不就成了?为什么非要折腾这些事情?”
“朕命你回京,你并不愿,朕成全了你,让你留在雍州,可你现在竟然要辞官?”萧鸿熙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宠爱这个臣子,这才让他这般的任性妄为。
“求陛下成全。”裴铮看着萧鸿熙,依旧是这么一句话,萧鸿熙只觉得头疼欲裂。
试图和裴铮讲道理,“这件事情倒也不是那么的糟糕,还可以从长计议。”
“陛下,臣已经和母亲促膝长谈,只是母亲她…”裴铮说起这些的时候,只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这本是臣的家务事,本不应该让陛下烦心。”
“知道不应该让朕烦心,你还惹出这么多的事儿来?”萧鸿熙没好气的看着他,“辞官这件事,你就不要想了。”
裴铮跪在地上,依旧不言不语,看的萧鸿熙有些烦躁,“杵在哪儿做什么?赶紧起来。”
裴铮被萧鸿熙身边的太监搀扶着站了起来,他有想过辞官会不顺利,但从未想过竟然会被拒绝的这么彻底。
“陛下…臣…”裴铮欲言又止,想要和萧鸿熙说点什么,但萧鸿熙压根就懒得和他说话。
“你赶紧闭嘴,朕现在什么都不想听。”萧鸿熙万分嫌弃的看着他,“没有一句话是朕爱听的,你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
裴铮看着萧鸿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萧鸿熙缓了缓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久才抬眸看向裴铮,“怨不得这一回朕让你回京,你就这么快的回来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萧鸿熙仿佛知道了什么真相,看着裴铮也变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白了就是哪哪儿都嫌弃。
裴铮并不反驳什么,只是默默的看向萧鸿熙。
惹得他烦不胜烦,萧鸿熙平日里最烦这种婆婆妈妈的事儿,在宫中的时候,他也从不去理会这些事情,说句不合适的,便是他和太后之间,也没有这般的麻烦。
结果他竟然要在这里给裴铮解决和母亲之间的矛盾。
“若是侯夫人不同意,朕倒是可以请母后出面…”萧鸿熙摁了摁自己的额头,想起这些话也差点儿笑出声来。
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为了一个臣子做到这一步。
结果裴铮还不领情,“谢陛下厚爱,只是这件事情是臣的家务事,臣想要自己说服母亲。”
请了太后出面,一切事情也的确可以迎刃而解,可事情也许会朝着另一个矛盾的方向去发展,裴铮不想让母亲怪罪朝朝。
也不想寒了母亲的心。
“嗯?”萧鸿熙瞪了裴铮一眼,狠狠的骂道,“不知好歹。”
这话说得不就是裴铮吗?
裴铮就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后来,裴铮又说了另一件事情,要放弃镇南侯府的爵位,请萧鸿熙成全。
萧鸿熙当真是被裴铮闹得没了脾气,他无奈的看了裴铮一眼,心说他后宫中最能折腾的妃子,怕也是没有裴铮能折腾。
这一天天的,能不能安生一点?
“好好的,为何连爵位都不要了?”萧鸿熙有些烦躁的问道,“你是镇南侯唯一的嫡子,他的爵位理应由你来继承,难不成你想要镇南侯后继无人?”
“镇南侯虽说年纪还不算大,但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让他这会儿再生个继承人下来,你这不是强人所难?”萧鸿熙按了按自己发痛的脑袋,只觉得裴铮最爱干的事情,大概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臣已和父亲提议,改立臣的幼子为镇南侯世子。”裴铮早已经和父母说明,这件事原本是需要裴元勋请旨的,只不过裴元勋一直都以为裴铮是在赌气,就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并没有去请旨。
裴铮此番回京,更想要促成的,是这件事情。
萧鸿熙看着裴铮,很仔细的想了想他们家的那个孩子,“他今年几岁了?”
印象中应该还是个奶娃娃不是?
其实这件事情,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是有一些难度,其实说是难度也不见得,只是会得罪一些人。
首当其冲的便是镇南侯和镇南侯夫人。
裴铮站在下首,轻声将自己的打算全部都说了出来,他这才知道裴铮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原是当腻歪了镇南侯世子了?
“你家那小崽子,今年才堪堪五岁,这要是等他能够承袭爵位,还要等多少年?”萧鸿熙只觉得这人当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要是镇南侯知道,又是麻烦事。
说不定也会给自己来个辞官致仕,到那个时候,萧鸿熙只怕是要头大如斗。萧鸿熙想了想,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
“想要不当这个世子?”
裴铮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萧鸿熙便明白了他心意已决,“既如此,你想要朕帮你也不是不成,但辞官一事就不必再提。”
萧鸿熙可不想放任裴铮辞官,他还这般年轻,若是没病没灾的,在朝为官那就是造福百姓,萧鸿熙之所以敢这么笃定,赌的就是裴铮放不下雍州的百姓。
就算裴铮能放的下雍州的百姓,也注定他不会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人。
“臣不回京。”裴铮思索了一会儿便答应了萧鸿熙的要求,君臣二人就这样达成了共识,开始着手算计裴元勋。
萧鸿熙九五之尊,这些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两道圣旨而已,但他也不想伤了镇南侯的心。
“朕已经给了你最大的让步,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萧鸿熙并不在乎裴铮和谁在一块儿,平心而论世家之间强强联合,也不是他一个当皇帝的乐意看到的事情。
既然裴铮心有所属,于公于私,他倒也是乐的成全。
君臣两人商议了对策,萧鸿熙听完,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你打算何时回京城?”
裴铮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答案,但他也确实不会久居雍州,他身上还有着属于自己的责任,上至赡养父母,下至教养亲儿,都是裴铮的责任。
只能说现在时机未到。
裴铮不怎么提这些事,萧鸿熙也不爱听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儿,最终两人回归正题,说起了雍州的商税,这是裴铮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的事情,雍州虽然也有商人,但是各个地方的情况总是不同的。
富庶之地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若是所有的商税都一样,有些地方当真没有办法承受。
何况雍州先前还遭遇了天灾,这天灾更是闻所未闻,萧鸿熙对此也非常的关心,“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裴铮这一次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呈上了厚厚的书册,萧鸿熙接过之后便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里头说的有理有据,均是裴铮这些年在雍州的所见所闻。
萧鸿熙一目十行,粗粗扫过之后,心中大致有了底,便让心腹太监传旨,宣朝臣们来御书房。
不多时,御书房里面站满了人,所有人都看到了早在御书房的裴铮,一时之间又多了一些探究。
萧鸿熙懒得管朝臣们的小心思,只是将这件事略略提了一嘴,便问道,“爱卿们可有什么好主意?”
此话一出,御书房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来的都是一些文官,朝臣们各抒己见。
萧鸿熙又忍不住的要开始按额头,他忽然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宠着裴铮,还不是因为他虽然也是文官,但从不说废话么?
*
天色过渐晚,眼看宫门就要落钥,争论不休的大臣们总算是被请了出去,裴铮随着他们一块儿走出宫门,老远就看见福全驾着车在外头等候,他推开车门,却看到了鸠占鹊巢的荀烈,只见荀烈晃了晃手中的酒。
冲着裴铮笑的很是开心,“不知裴大人可否赏脸,让我去府上蹭个便饭?”
裴铮看了一眼荀烈,轻声劝说,“我母亲近日来的心情应当是不大好的。”
他昨天才刚刚和母亲闹起了矛盾,虽说裴铮觉得自己是心平气和的讨论,但他并不能保证阮氏是怎么想的。
“没事儿。”荀烈微微倾身,将裴铮拉了上来,姿态熟练的仿佛这是他们家的马车一样,两人在车上落座,福全尽职尽责的驾着车。
荀烈抱着一坛子美酒,歪着头看向裴铮,“我们不是好兄弟么,所谓好兄弟不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何况有我在,伯母总不至于发脾气。”
荀烈不等裴铮说话,便告诉他这坛子酒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花了他多少的银子,废了他多少功夫。
但裴铮一直都是兴致缺缺的。
懒懒散散的撑着透露,随意的应了两句,半点都不在乎。
荀烈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悠,身子往后一仰,“我原本还想着你去雍州的时候,给你两坛子让你去哄心上人,你要是看不上,那就算了呗,我自己喝也是极好的。”
此话一出,裴铮很快收起了无所谓的表情,用一种很热情的态度看着荀烈,看的他哭笑不得,“裴铮啊裴铮,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裴铮不予理会。
只是看着荀烈认真道,“说好了,两坛。”
“你若是再夸我两句,我给你三坛。”荀烈财大气粗,说话也没怎么经过脑子。
结果裴铮当真开始夸他,夸得天花乱坠,起初荀烈听着还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可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觉得尴尬。
到最后,荀烈差点儿恼羞成怒,“闭嘴!再让我听见一句,一坛酒都不给你了。”
裴铮这才从容不迫的停下,对他比了比手指,“三坛。”
荀烈差点儿破口大骂,想赌气说几句狠话,但又怕裴铮当真,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裴铮。
因为荀烈的缘故,裴铮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他不过是看着雍州的方向,心中多了些许思念,也不知朝朝和玖玖他们俩可好。
算一算时间,他寄出的书信,也应该到凉州了。
也不知这一次可否会有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