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月

第49章

宫殿里人人都在害怕,可没有萧阳月的指令,任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殿中落针可闻,唯有静嫔口中那些可怖的蛆虫不断蠕动着,发出令人胆寒的窸窣声。

果不其然,静嫔的舌头与牙齿是遭活物啃食,这究竟是何种毒,竟能几息之间孵化出如此多的蛆虫?

萧阳月命人将静嫔口中和地上的虫子捉起来,浮萍阁众将士面不改色地执行他的命令,用几个木盒将那些虫子尽数装了进去。殿中其余人只瑟瑟恐惧地看着,大气也不敢出。

萧阳月转过头,盯着桌面上那碗银耳羹,缓缓朝着羹汤伸手,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羹汤的一刻,一条只有半指粗细的透明蛆虫忽地从羹汤中跃出,猛地缠在萧阳月的手指上。

银耳羹本就色泽较淡,这些虫子潜藏其中,肉眼一时根本无法分辨。

虫身虽小,顶部却可见一片密密麻麻的发丝般的尖牙,它张嘴朝着萧阳月的手指咬去,萧阳月迅速将手按在桌上,拿起一根银叉,冷眼将那虫子用力钉在叉上。

即使被钉透身躯,蛆虫却依然扭动不止,没有一丝一毫毙命的迹象。

萧阳月沉默一阵,道:“白钰。”

白钰:“在。”

“去把侯爷带来。”

白钰讶异地抬头:“现在么?”

“快去。”

“是!”

白钰刚刚走出宫门,就见侯爷的马车往这边来了,他立马上前,向戚逐禀报此事,戚逐心下了然。

这时,另一三五人的队伍也骑马往静嫔宫中来,似乎是巡宫的护卫。

戚逐定睛一看,为首那人是乾门卫的左同知,段如风。

“下官参见侯爷。”段如风微收缰绳,眸子在戚逐身上停顿片刻,“皇上已下令封宫,不知侯爷这么晚入宫是有何事?”

白钰回答:“参见左同知大人,阁主大人有令,请侯爷入宫。”

段如风微微看了戚逐片刻:“既然如此,侯爷请吧。”

戚逐朝着对方微一点头,与白钰一道来到了静嫔所居住的宫殿。

戚逐走入宫中,看见萧阳月正站在正殿桌旁,桌上摆着几道饭菜,其中那道银耳羹中,早已纠缠扭曲着大簇的无色蛆虫。

戚逐弯腰观察了一阵碗中的蛆虫,又嗅了嗅气味,眸中闪过一分异色。

片刻后,他直起身,道:“毒药竟是活物……当真是闻所未闻。”

戚逐回头望向萧阳月,问:“静嫔遗体在何处?”

萧阳月:“在偏殿。”

戚逐来到偏殿,偏殿里守着几名浮萍阁护卫和战战兢兢的太监,静嫔的遗体被放在榻上,面容上盖着一层薄纱。

戚逐掀开静嫔面上的薄纱,静嫔遗容甚是平静,但若打开她的下颌,便能见其惨烈,她的牙齿和舌头已被蛆虫啃食殆尽,嘴唇和其他部位却是完好无损。

戚逐端详了一阵静嫔口中的伤口,一旁的护卫端来装着虫子的木盒,戚逐将盒子打开一条缝隙,木盒中围作一团的蛆虫霎时朝着缝隙爬来,像是想从木盒中逃出。

戚逐迅速关上木盒,眸色带了几分思索,皇上接连遭遇刺杀和投毒,前有红岳会,如今又不知是哪方势力,想出此等阴毒的法子想要皇上的命。

戚逐回到正殿,问萧阳月道:“眼下情况,皇上想如何处置?”

“御膳房和上下宫人都已被押入刑司,须连夜审问。”萧阳月道,“侯爷是大理寺少卿,理当与我同去。”

被关入刑司之人,少有能够再完整地走出来。

戚逐和萧阳月来到刑司时,御膳房和静嫔宫里的宫人已经尝过一遍大刑,刑房中哀嚎遍地,满是阴冷森然的血腥,幽冷如入冥府。

负责刑司的官员上前同萧阳月与戚逐行礼,萧阳月问道:“有人交代么?”

“回阁主大人话,这些奴才嘴紧得很,还没有交代,不过大人放心,等再过几道刑具,再严实的嘴也能给撬开。”

刑司之中,有一身穿武将官袍的人执刀站立,正监察着刑司内的刑讯情况,此人正是乾门卫左同知段如风。

戚逐与段如风无甚交集,只在从前听闻过段如风出身于武将世家,段府祖辈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曾经有过爵位,只是为了避免功高盖主引起帝王猜忌,父辈为保家门长存,自请削去爵位和军中要职。如今虽无爵位,但段府在朝中还是颇有威信,段家的子嗣也颇受皇上器重。

段如风见戚逐和萧阳月来了,也向二人行礼,他虽出身武将世家,但模样却无寻常武将那般粗犷,生得很是清秀俊郎。

不过,萧阳月同样是武将,同样也不粗犷,思及此,戚逐倒不认为武将生得俊俏是个稀罕事了。

刑司中的酷吏拿出道道刑具,只将人当做砧板之上的牲畜,受刑者个个伤痕遍体,痛苦万分。这样的场景,萧阳月看得多了,他向来淡然凝视这一切,只是在这一次,他朝着戚逐望了一眼。

戚逐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严刑场面,他负手站在一旁,也没有去看那些皮开肉绽的犯人,只是垂目望着地面。

萧阳月心中微动,他沉默片刻,道:“侯爷不想看的话,便出去吧。”

戚逐略显讶异地看他一眼,似乎是未曾想到萧阳月会说出这样的话,微微缓笑道:“好吧。”

戚逐转身,正想走出刑室,不远处一名被铁链锁于墙壁上的犯人忽地挣扎起来,引得两名刑吏怒喝着将他按住,后者满口鲜血,充血的双目满是痛苦,口中虚弱哭喊着:“侯爷……侯爷!救我啊!侯爷!”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大惊。

戚逐诧异地望着那名犯人,神色满是不解。萧阳月先是微怔,随后目露暗光,他沉声喝道:“押上来。”

刑司的官员也是大惊失色,被萧阳月这一喝,才回过神,连忙命人将那个奴才扣上来按倒了。

犯人被押在地上,涕泗横流,口中呜咽不止,话也说不清,只是让戚逐救他一命。

戚逐盯着他,蹙眉道:“我根本不认得你,你让我救你作甚?”

想不到,犯人一听,浑身一颤,双眼露出巨大的悲愤和无助来,他痛哭流涕,眸色逐渐抹上一股恨意:“你……你竟然翻脸不认人!你说事成之后会保我周全,如今却背信弃义!我还为你受了此等开膛破肚生不如死的大刑!”

犯人目眦欲裂,大吼不止:“我要招供!我要招供!皇上饭菜里的毒是我下的,但我是被逼的,我是被侯爷指使的!他不保我,我便要供出他!”

一道明晃的刀锋直劈而下,径直停在那犯人的鼻尖前,刀尖锐利,已经将犯人的鼻梁削出一条细不见伤口的血痕。

萧阳月声音比平时都要低上几分,似乎是真的动了几分怒气:“你若敢说一句假话,我先剁了你的舌头!”

不曾想,那犯人一点不露怯,反而是直面萧阳月的刀刃,像是恨毒了戚逐似的,抬头喊道:“我被他陷害至此,我难道还要袒护他吗?!我要招供,我要把他干过的事全都一五一十说出来!下在那碗银耳羹中的毒名为‘壳虫子’,状为蚕豆,无色无味,球中裹着隐骨虫幼体躯壳,遇热即可破裂,可在顷刻间孵化大量隐骨虫,此虫喜光喜热,靠啃食人体舌头与牙齿为生,牙中包含剧毒,沾之毙命!”

萧阳月听后,只是微微皱眉,不为所动,寒声道:“你说侯爷指使你,侯爷怎么指使你?”

犯人悲愤交加,神情不似作假,话语间泣恨连连:“他知道我在御膳房当差,能接触到皇上吃食,便绑架了我家中妻儿,逼迫我为他下毒!意图毒害皇上!”

“且慢。”

戚逐沉声打断他的话,他缓步走到犯人身边,蹲下身,道:“放开他,让我问他几句。”

刑吏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听从戚逐的意思将那御膳房的厨子放开,戚逐静静端详了他的面容一阵,一副平庸至极,他没有任何记忆的脸。

戚逐:“既然你说是我指使你,你的妻儿又在我手上,而你却如此轻易地将我供出来,就不怕我杀了他们吗?”

“你不保我,我落入刑司,也只能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自是只能和我的妻儿在黄泉路上见!”厨子悲痛欲绝,却又含着极大的不甘与恨,“是我猪油蒙了心,听信你当初允诺肯偷偷保我出宫,如此我们一家还算有一条生路,是我蠢笨!被你这个畜生蒙骗!”

“嘴倒是伶俐得很。”戚逐眼眸微眯,“那你倒是说说,我又是为何要谋害皇上呢?”

厨子喘气片刻,猛地抬起头,嘶声喊道:“你恨皇上,你是武林乱党的人!我亲眼所见,你与武林门派的贼人勾结!你会武功!”

厨子声音掷地有声,整座大牢清晰可闻。

段如风心中大惊,深知此事牵扯重大,他缓缓握紧手中的剑,紧紧屏息盯着戚逐,已将剑从鞘中推出些许。

戚逐眸中似有压顶的阴云,他许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了,这样肃杀如凛冽的冷风。

他冷冷道:“亲眼所见……是吗?”

厨子的下身已被杖板责打得一片脱皮连肉的鲜红,他只能颤抖地伸出双臂,抓住蹲在他身前的戚逐的衣领,道:“我所言半句非虚,你如此作恶,必不得好死……”

就在这时,戚逐忽地察觉,从这厨子掌心间猛地迸发出一股冷凉的内力,那股劲窜进他的心头,宛如一道藤蔓刺入他的周身血管。

刹那间,戚逐竟一时无法再压制自己的内力,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一掌击出,伴随着一声骨骼与血肉撕裂之声,他的手臂竟从那厨子后胸穿膛而出,鲜血淋漓的手掌中间,竟然还抓握着那厨子的心脏。

厨子霎时毙命,整个人被穿在戚逐的手臂上,身体还抽搐着。

周围的刑吏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戚逐的手掌微松,那颗心脏坠落在地,砸出一片血水。

刑司的官员早已吓得面无血色,跌坐在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抖着声音喝道:“来、来人!快去禀报皇上!竟然在嫌犯供述时杀人灭口,必是有疑!”

门边的侍卫吓白了脸色,闻言连忙答应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向刑司大门,却被突然飞来的一柄用于施刑的木锤打中后膝,登时向前跌倒在地。

“都给我住口!”

萧阳月静立于阴暗的牢内,神色极冷,似乎若在场有谁胆敢不听从他的旨意,他便不吝为这刑室再添上一股血腥气。

“该怎么处置,由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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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由我处置,实则不准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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