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月

第27章

朱仲谚的喊声,即刻之间便引起了戚逐和萧阳月的注意,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察觉几分凝重。

朱仲谦吓了一跳,和身旁几个丫鬟一起连忙将朱仲谚按住,朱仲谚挣扎得厉害,面色涨得通红,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着叫人听不懂的话。

萧阳月抄起桌上摆着的一杯水,一下泼在朱仲谚脸上,后者神色一懵,这才慢慢恢复了神智。

朱仲谚呆若木鸡地望着朱仲谦,双手忽地握住他的肩膀,声音裹着恐惧的颤意:“大哥……大哥!这府里不干净……府里有妖魔作祟!父王他……父王他定是被这些妖秽害死的!”

朱仲谦怔愣一瞬,眉头陡然皱紧:“二弟,你可是做了噩梦?”

朱仲谚的双眼爬着深深的血丝,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干哑道:“是……我梦到好多蛇,好多蜕皮的蛇……它们缠着我,密密麻麻的……要把我生吞活剥!”

不曾想,朱仲谚话音一落,朱仲谦却陡然面色惨白,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怖之事。戚逐见朱仲谦神态悚然,询问道:“世子,怎么了?”

“侯爷有所不知……”朱仲谦喃喃道,“我昨晚,也做了这梦。”

一旁的萧阳月闻言,握着剑柄的手微紧:“还请世子一五一十说出来。”

朱仲谦伸手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缓缓道:“也不知是昨夜几时,我被噩梦魇住了,梦里都是些……长着人身蛇头的怪物。我醒来后,还以为那蜡烛映在窗上的影子是一条攀爬的毒蛇,吓得我不得了,后来我便叫丫鬟把蜡烛熄了……”

朱仲谚听了,面色更是煞白,他又一副快要疯魔的征兆,惊惧万分地抱着自己的头,喊道:“父王生前也被这噩梦所困,如今父王走了,这鬼魅还留在王府里……这鬼魅找上我们了!”

“郡王,不可被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弄得自乱阵脚。”戚逐道,“王爷之死乃刺客所为,郡王此等不理智,不是正中刺客下怀了么?”

朱仲谚微微一怔,神色虽仍然夹杂着惶恐害怕,却也慢慢平复下来。

萧阳月:“世子,昨晚除了蜡烛,房里可有燃其他东西?”

“还燃了熏香。”

戚逐环视一圈,闽郡王的卧房内并没有放着香炉,他召来一个丫鬟,询问郡王昨夜是否燃香,回答亦是没有。

戚逐:“郡王既没有燃熏香,却也做了相同的噩梦,想来确如阁主大人所查的,并非熏香有问题。”

萧阳月沉默地盯着桌上的香炉,忽然开口道:“侯爷,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闽郡王居住的院落外的小亭中,萧阳月开门见山道:“侯爷,此事必出自摩罗教之手。”

摩罗教崇拜蛇仙,不仅是王爷刺杀一案,如今连世子和郡王都被这蛇魅之说缠上,要说此事和摩罗教无关,戚逐亦是不信。

戚逐:“我未曾想明白,摩罗教为何要对王府下手。”

萧阳月沉沉地盯着小亭下的水面,手指缓慢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动了王府就是动了朝廷的名声与颜面,是他们自寻死路。”

戚逐低声一笑,道:“在这里说这些也无用,如今还是尽快寻找摩罗教线索才是。”

两人正说着话,白钰忽然快步从一旁的小路上走来,他朝着二人行礼,从袖间拿出一封信笺:“方才渠州官府派人送来密信,关于摩罗教。”

萧阳月把信展开来,一目十行地看去,随后将信纸递给了戚逐。

戚逐接过信笺,信上说,渠州官府已查明清剿一个摩罗教的秘密传教场所,摩罗教自成一套教令传递方法,教徒根据教令聚集在这些地方,听候所谓的“摩罗教护法”传令布道。

据信上所说,该传教所位于渠州东县一处木匠铺内,官府抄查的时候搜出了不少东西,现请示阁主大人该如何处置。

白钰:“阁主大人,要不要派人到东县一趟?”

萧阳月:“我亲自去,叫十名近卫跟着我。”

“是!”

白钰退下后,戚逐道:“我同你一块去。”

一行人在巳时从王府出发,快马轻骑前往渠州东县。

渠州虽是个较为富庶的地方,但渠州多山,较为偏远的郊县仍然贫苦。一行人翻过山时,已是正午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山路崎岖难行,众人在临近山脚处看见一口附近行路的村民挖出来的水井,便停下喝口水歇息歇息。

这一带气候燥热,一行几人身上几乎全被汗水湿透。萧阳月下马让马喝水之后,自己走到了树荫底下,因为毒辣的太阳,他略微发红的珠玉一般的皮肤上蒙着一层薄汗,颈间的发丝全被汗水黏在脖子上。

萧阳月倒是只穿着男子便服,剩余几个近卫都身穿护甲,少不得全身大汗淋漓,但休息之时,却没有一人脱下那护甲来,只是用马鞍边挂着的布随意地擦了擦汗。

戚逐坐在井边,里衣也早已被汗水浸透了,正用扇子扇着风。白钰从水井中打上一壶水,走过来递给他:“侯爷,喝点水吧。”

“多谢。”戚逐接过水壶,“还有多远?”

“还有十几里路。”

许是这天气实在太热,萧阳月难得的神情有些烦躁,他将剑立在地上,额头和手心都满是汗水。歇息了一刻钟后,萧阳月起身道:“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众人忽地听闻,自弯曲的这时,山路那头似乎远远传来一阵隐隐的呼声,白钰等几名近卫霎时拔刀望向萧阳月,萧阳月朝着他们微抬下巴,几人便迅速跨上马,朝着那声音传来之处飞奔而去。

戚逐蹙眉道:“发生何事了?”

萧阳月:“侯爷上马。”

此时,在山路的另一头,两名身着朴素的村夫村妇正被五六名蒙面的山贼围在中间,那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哆哆嗦嗦地倒在地上抱着哭泣不已的妻子。

领头的山贼早已抢过这对夫妻随身带着的包裹,里面却只装着几吊铜钱和几块苞米饼,山贼拿起一把锃亮的马刀,粗鲁地怒喝道:“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通通拿出来!”

妇人发髻全散了,哭泣地求饶着,那山贼却直接拽起她的头发,抬手给了她两耳光。

妇人的丈夫气得双目发红,扑上来想和这群贼人拼命,却又被一脚踹在胸门上,吐出一口血来,几个山贼围过来对他拳打脚踢,打得男人是奄奄一息。

妇人涕泗横流,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嘴里念叨着:“天地玄黄万物光明金鳞宝蟒摩罗大仙在上……求求大仙显灵,救救弟子!救救弟子啊!”

一名山贼将妇人从地上揪起,骂道:“乡野村妇,嘀嘀咕咕念什么东西,既没有钱财,那便脱了衣裳,给爷几个乐一乐!”

妇人失声尖叫痛哭起来,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自几人身后响起,那山贼回过头,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便被一脚踹飞撞在树上。

白钰救下那名妇人,其余浮萍阁近卫瞬息之间便将几个山贼撂倒在地,按着肩膀压住了。

村夫和那妇人怔愣地望着他们,随后也不顾身上的伤口,颤抖着双双跪地,感激涕零地大喊着救命恩人。

萧阳月和戚逐骑马赶到,白钰立马上前,询问阁主大人如何处置。萧阳月眸色微冷地看着还在地上挣扎怒骂的山贼,面无表情道:“绑上,下山之后交给官府处置便是。”

“是!”

还跪在地上的夫妻抬起头,正午日头令人目眩,两人恍惚之间只看见两位身着华服的人骑在马上,一个容貌似天上神,一个容貌似画中仙,正宛如那降临于世的菩萨。

男人颤抖地伸出手,后又像是不能亵渎般地收回手,激动道:“是大仙……大仙显灵了!大仙听到弟子祷告显灵了!”

戚逐和萧阳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几分诧异。一旁的近卫将那些贼人击昏后一一绑好,再将二人从地上扶起,安抚二人受惊情绪,这才向二人解释,他们是官府的人。

夫妻俩这才知晓,戚逐和萧阳月两位神仙似的人物原来是官府的大人。尽管如此,夫妻俩却似乎仍然对大仙显灵一事深信不疑,话里话外都把他们的出现当成了大仙显灵的神迹。

夫妻俩身上还有伤,不宜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两名近卫将那对夫妻搀扶到树林中的阴凉处,让他们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为他们用布匹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夫妻俩谢过他们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闭眼双手合十祷告,他们向着天伸直双臂,嘴里念叨着什么“天地”“光明”“摩罗大仙”的,神色无比虔诚。

这两人,竟是摩罗教的教徒。

戚逐正思索该如何摸清摩罗教底细,如今竟能让他们遇上两个摩罗教教徒,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戚逐:“二位这是要往哪里去?去做什么?”

夫妻俩相互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最后还是那村夫恳切道:“大人,小民和拙荆是去参拜大仙的,只是……小民和拙荆须得遵守教内弟子规矩,不可同外人多说。”

戚逐眼眸一转,他微微俯身,对二人低声道:“天地玄黄万物光明金鳞宝蟒摩罗大仙在上……不瞒二位,其实本官也遵奉摩罗大仙。”

夫妻俩听了,神色顿时惊讶起来,戚逐朝他们竖起手指,示意不可声张。夫妻俩对大仙是虔诚得很,听了戚逐这听他们说了一遍便随意背下来的教词,竟已这般相信了。

村夫连忙低声道:“大人,您也是大仙座下弟子吗?”

戚逐:“不敢当,本官供奉大仙时间不久,不敢自称为座下弟子。”

这话似乎说到了这对夫妻的心坎里,连连称是,村夫激动道:“大人竟也供奉大仙,方才险情中得以遇到大人,实在是小民与拙荆的福报啊,大人救命之恩,小民永生难忘!”

萧阳月握剑站在一边,见戚逐和那两夫妻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眉头微微蹙着。

戚逐:“还有一事,其实那位官府大人并非常人,他也信奉摩罗大仙,且修为已是不低,如今已得大仙真传封号,号为‘玉颜仙君’。”

夫妻俩大吃一惊,方才二人已觉得戚逐和萧阳月似是天人,如今听戚逐说萧阳月是大仙座下的仙君,更是惶恐。

村夫悄声道:“那位大人……真是大仙座下仙君?”

“正是。”戚逐回答,“你看那大人容貌,若非天上仙君,人间岂有如此容颜啊?所以才号位‘玉颜仙君’。仙君有大仙吩咐的要事在身,所以才不得不隐瞒身份,两位切莫宣扬出去。”

两位夫妻连连点头,更是不敢直视萧阳月容颜了,生怕亵渎了仙君。

“今日既遇到了二位,想必是大仙冥冥之中的安排。”戚逐道,“二位无需隐瞒,有何所求,与我和仙君说便可,仙君必会满足二人心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