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

第四十六章 蠢蠢欲动

(四十六)蠢蠢欲动

两人再次相见是上巳节前夜,只不过一个趴着人事不省,一个站在阿娘身后心底偷笑。

贺宁看着醉倒在榻上叠罗汉似的三个人,哭笑不得:“阿岭和晏郎君也就罢了,阿峻身子才刚养好……”

林翡劝道:“既然肖大夫说了痊愈,您就放心吧!这两个多月里他又是卧床、又是忌口,半大儿郎能忍到今日实在不易。”

“那也不能这般睡着,先叫仆婢扶到各自房中。碧桃,客房收拾好了?”

“回主母的话,已收拾好。”

贺宁点点头,叮嘱道:“去备好……”

还没说完第一句,宝莱来请她:“主母,小娘子正在分礼物,请您移步过去瞧瞧。”

“阿娘,这里有我,您先去阿鸾房里。”林翡说。

阿鸾下午刚见到自己时就迫不及待拿出上巳节的礼物,是方绣着芍药和粉蝶的枕巾,这会儿怕是收拾时耐不住性子,要提前将礼物都赠出去。

贺宁看着几个儿郎人事不省的样子,又想想女儿的身手和性情,便放心地先走了。

这点事情对林翡来说自然易如反掌,让仆婢将李擎和晏如陶架回各自房间,再让他们备好解酒汤和热水。

她留在阿峻这里,盯着他喝下,又反复确认他没有哪里不舒坦,才准备走。

半醉半醒的阿峻忽然坐起身,喊住她:“阿姊,其实那日我昏过去时听见你唤我名字,只是我说不出话来。”

他搔搔后脑勺,

笑得有些赧然:“后来醒了不大记得这事,养伤时偶尔梦见你叫我别怕,说你在,让我别睡过去。我便猛然惊醒,怕自己真的一睡不起。”

“一直没同阿姊道声谢,那日若不是有你和晏郎君,我……”

林翡走回他床前,揉揉他有些散乱的头发,索性帮他拆解掉:“披散开来睡得舒服。”

阿峻扬起脸,笑得眼睛都快不见,带着几分酒醉后的傻气:“谢谢阿姊!”

林翡揪揪他的腮,也笑了起来,见婢女捧着水盆和巾帕过来,她让开身:“你擦洗完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曼春江。”

出了阿峻的房门,她又去隔壁看李擎,刚打开门已闻鼾声阵阵,迈进去的一只脚立时收了回来。

客房在西南角,她想起方才帮婢女搀他一把时,袖子被悄悄扯着晃了几下。于是门也没叩,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转过身一看,果然,他盘腿坐在**正冲着她笑:“阿鹭。”

“酒量不错呀。”林翡坐在外间的长榻上,“为了留宿说两句话,竟把李擎和阿峻给喝倒了。”

他连忙下床,挪到长榻的另一端坐下:“平日里应酬我也不曾贪杯,今日不过是大家都畅意,人逢喜事多饮了些。”

“噢——也是。”林翡似笑非笑,“酒量这般厉害,头回在芙香楼里怕不是故意哄我?”

晏如陶面色一凛:“阿鹭,咱们还是来说正事。”

她轻笑出声,示意他接着说。

“聂都督

欲回钦州。”

林翡一听这话,顿时敛容危坐。

“这事刚有苗头,还有回旋余地,你别急。”晏如陶见她紧张,劝慰道,“我是从端华阿姊那里听见的,今日有空,能同你详细讲讲。”

林翡点点头,省了去看李擎的时间,在此耽误片刻,等会儿同阿娘也可交代。

二月底,晏如陶去参加端华长子的周岁宴。

她的长女乳名叫红果儿,这长子则叫金橘,郡马辛绍花了好几日工夫才劝得她省去前头那个“盐”字,还被端华郡主记在心中,反复念叨“不是盐渍的入不了我的口”。

就在周岁宴这日,郡马痛饮几杯后拉着晏如陶,苦口婆心地说:“有空劝劝你阿姊,爱吃这些梅子、杏啊,我天南地北给她搜罗也甘愿。到儿女开蒙入学的年纪,可别再拿他们的字玩笑……”

晏如陶一想到门生满朝、书香传世的辛家未来家主,乳名险些叫“盐金橘”,不禁也为姊夫掬一把泪。

“听闻聂都督知晓我孩儿的名都笑得捧腹。”辛绍声音有些飘,摇着头无力地说道。

晏如陶笑问:“这怎么还传到聂都督耳朵里了,他老人家不是身体不大好吗?”

“早好了。就是他小孙女想进勉勤书院,来拜访我阿耶,回去了将我儿乳名告诉了都督。”

“小孙女?叫什么来着,我没什么印象。”

“你当然没印象,她在钦州长大,年前跟着都督回来的,八九岁的样子。”

“是说呢,她阿兄、阿姊我倒是还认得。既要入书院,那聂都督这是打算在京城颐养天年了?”

辛绍仰靠着凉亭的栏杆,“呵”了一声:“用你阿姊的话来说,不接他回京,病情如何不好说。但强要他回来休养,心中憋的这口气也得叫他撑到好转,好去‘收复失地、秋后算账’,毕竟是征战沙场的人……”

晏如陶一听这话就知道该去问端华阿姊,好生安抚辛绍一番,又忍了两日才再次上门拜访端华,旁敲侧击打探到些只言片语。

“他们聂家自然也不用走谁的门道,我思来想去,只需等边疆有动静,便可寻个由头回去领兵。最好让林郎中给李使君和潘使君递个信,近日多留心。”

林翡皱眉思索:“李擎他们可是月末学成就要去巍州,他还说那五兵尚书郎曹楷曾在聂都督麾下效力过。”

两人对视一眼,她立刻站起身:“我去同我阿耶讲。”

“阿鹭!”他喊住她,一字一句地叮嘱,“别慌,这些消息你得想好怎么同你阿耶交代来源。”

他见林翡站定,听进去了他的话,接着说:“明日上巳,我要伴驾去浮云峰。既然我们能打听一二,我阿舅定早知晓。林郎中和李使君是内兄弟,先后就任巍州本就遭门阀诟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林翡点点头,道了句:“那你早些歇息。”

忽又问道:“你要伴驾,怎么今夜宿在这里?明朝如

何来得及赶过去?”

晏如陶笑笑:“明日早些回家换身衣裳便好。”

她这才发觉失言——他不留在这里,这等重要的事情如何告知?

他却觉言犹未尽——若不留在这里,如何能多见她片刻?

又是一年上巳节,林翡却无法同家人共游曼春江。百名女侍卫前日刚刚选出,具体工作尚未交接完毕,此次只有她以女武官的身份随扈聂后前往浮云峰,其余随从护卫之事仍交由陈逊负责。

林翡乘骑在马车的侧后方,阿鸾跟着聂后坐在车中。

她看着前方浩浩****的队伍,微张着口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昨晚与阿耶、阿娘说到夜半,天未亮就赶到东掖门,实在困乏。

好在一路上极为顺利,眼看着浮云峰已到了跟前。

肩舆备在一旁,帝后二人拾级而上,嫔妃和皇子、公主们紧随其后,左右两侧紧跟着侍卫。

饶是提前知晓虎贲已在山中戒严,林翡还是不敢大意,时刻留意周遭的动静。即便没有歹人,有什么蛇虫惊了圣驾也是罪过。

待贵人们坐在般若寺里歇息时,林翡才稍稍松了口气。陈逊命她和杨仁先去后山的紫玉溪巡视,路过后山门她看见值守的凌赫,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问好:“见过师长。”

杨仁与凌赫差了一级,按规矩行礼。

凌赫淡淡地扫视二人一眼,对林翡说:“出了武科,按官阶行礼,勿再称‘师长’。”

呵,好一块冰冷坚硬

的大山石,油盐不进、水火不侵。

林翡腹诽着,依他所言行礼,客套话统统吞进了肚子里,悻悻离去。明明每回问枪棒动作时,他的教导都还算耐心细致,怎么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

杨仁在路上还提点她:“我们虎贲、禁卫向来公事公办,你刚来,久了便知晓。”

林翡假笑敷衍,这话问问你顶头上司陈逊认不认?

紫玉溪旁有一大片竹林,风景宜人。溪边亭中已布好鲜花兰草、金樽银壶,备以瓜果酪浆,宫婢、侍卫皆已就位待命。

溪边搭起了一片片帷幕,色彩缤纷,有秋香的彩蝶纹、霁青色流水落花暗纹、赤红色宝相花……帷幕里布置好双人胡床、竹藤圆凳、三足凭几等物,以便皇亲贵戚们稍后饮宴赏景。

杨仁回去向陈逊复命,她留在亭中等候圣驾。

看着置于山水美景中的锦绣富贵,林翡觉得很是突兀,她忽然想起去年上巳在小灵湖边的风波。

昨夜阿耶说起,自去年年末后,度田一事几度受挫,世家们合心合力、联手顽抗,故迟迟未有进展。眼看又是一年春天到,在册的农户又少了一成,都是没能熬过寒冬,只得卖身鬻田依附门阀。

她再看眼前奢靡景象,心中更不是滋味。

虽说自家这类“寒门”在士族眼中不值一提,但她听阿耶说过,祖父在家乡南溪县算是富庶乡绅,因此阿耶才能自小读书,得入县衙。

可似阿耶这般入

仕之人,满朝又得几个?更不必说乡间地头多的是守着薄田、一字不识的农户,根本走不上读书为官这条路。

遇上好年景能吃饱肚子便是幸事,旱、涝、蝗,但凡遇上一个便是饿殍遍地。而这样的灾年,士族门阀既可趁机高价卖出囤积的陈粮,又能低价买入大量土地和灾民。

阿耶昨夜眼睛通红,摇头叹道:“士族庄园上蓄养的仆婢、部曲越来越多,他们日夜辛苦劳作,所得钱粮却都归主人,主人再用这些去买像他们一样遭了灾的农户,年年往复……”

她低头看着银盘中形色各异的精致点心,想起在丁家村那一碗碗麦饭。她还在阿兄临行前专门叮嘱,得空时去寻寻玉娘一家,若有病困,请阿兄帮助一二。只是几个月来未得玉娘消息,不知是阿兄太忙还是暂未寻到。

林翡伫立沉思,见帝后仪仗逶迤而来,连忙打起精神。待行至溪边,帝后临水濯手,洗涤祓除,以求洁净吉祥,众人随之效仿。

主上今日甚是喜悦,令在座亲贵赋诗,他择最优者亲自作序。

几个年长的皇子自然跃跃欲试,主上高坐亭中,一眼看见晏如陶听完这话往帷幕后直躲,笑指着他道:“阿适,你要往何处逃?”

晏如陶面上讪讪,露了半个身子出来,朝他一揖:“阿舅饶了我吧!皇子们作诗,我带几位小公主去采海棠、牡丹,给他们助兴添彩。”

一听这话,

元芝登地从胡**跳起,往晏如陶那边跑:“表兄!带我!”

同坐在亭子里的熹平长公主笑看一眼主上:“陛下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斤两?”

主上闻言捋须笑道:“好,那你带着元芝、韫宜和阿鸾去折花,小心着些。”

聂后见阿鸾有些不知所措,摸摸她的脸,轻声道:“同公主们去吧。林翡,你跟着照看她们。”

阿鸾一听阿姊也去,顿时安下心来。

元芝与阿鸾携着手,韫宜在旁边跟着,晏如陶与林翡一前一后,未曾说话。

元芝张手去扑跳到晏如陶背后:“表兄!哪里有牡丹?我怎么没瞧见?”

正在想事的晏如陶被她吓了一跳,哭笑不得:“我的魂迟早要被你吓掉。喏,就在东边。”

林翡看她们扑进花丛里,开怀笑闹,又见晏如陶假作不经意地凑过来,像是有意说话。

却忽见有一行人匆匆向圣驾所在的亭子走去,为首的似是薛翰,她原本舒展的眉顿时皱了起来。

晏如陶见她脸色一变,也抬头去寻,怔了片刻后跑进花丛,将她们手中的花接过来,强笑道:“折了这么多,我先替你们拿过去。海棠花枝高,等会儿让林女官帮你们。”

他捧着十几朵各色牡丹,冲林翡微微颔首,疾步向亭子走去。

林翡立即领会,带着公主和阿鸾折取牡丹,还将她们挨个儿托起去攀折海棠枝。

没过多久,她远观圣驾返回般若寺,更是感到惴惴不安,

连忙带着她们回到溪边。

主上离去,作诗的皇子们也心不在焉,聂后倒还坐在亭中,赏着阿鸾献上的牡丹,与熹平长公主说笑。

只是在林翡看来,她笑意不达眼底,似有心事。

惠王世子兴致倒佳,铺陈纸笔便画起牡丹来,引了几位皇子过去欣赏。

林翡打眼一看,没瞧见晏如陶,心想主上谈论政事也不会捎带上他,这是去了何处?

令林翡意外的是,之后主上再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应是提前回了宫。

连面上都不再遮掩,想必是发生了大事。

她护送后妃等人回宫后,安排了今晚的当值,特意叮嘱排班为首的蒋二娘打起精神,随后匆匆赶回家。

向来晴朗明媚的上巳节,却在傍晚时分落起雨来,林翡湿淋淋地进了家门,却得知阿耶和李擎兄弟都不在家。

“你阿耶都到了曼春江边,又被薛翰派人叫去。阿岭、阿峻是刚被宣进宫,与你是前后脚工夫。”

贺宁一边张罗着给她换衣裳,一边说道。

见女儿忧心忡忡,她低声道:“我估摸着是边疆出了事,否则不至于宣两个少年郎入宫。”

林翡怕的也正是此事:“昨晚才说起聂……怎么今日就应验了?”

她望着窗外暗沉的天际,心忧是自家知晓得太晚,难以应对。

这一等,竟等到次日午间。

林翡从武科赶至东掖门时,正巧看见阿耶他们面色凝重地出来,只是碍于周围还有旁人,未与她交谈。

可李擎兄弟回首看她的眼神似藏着满腹愁绪、万难陈述,甚至带着些决绝,令她不免心头惴惴。

蒋二娘交班后未回房舍休息,同原织锦所的阿秀一起留下来,悄悄同林翡讲昨夜的事情。

当时,蒋二娘在万春门驻守,看见天明宫的灯火彻夜明亮,时不时有官员进出。亥时末,聂后遣符菱娘子来给主上送甜羹糕点。

蒋二娘令阿秀接过代为转呈,谁知没过多久阿秀将食盒原封不动地归还给符菱娘子,说吴内官道主上忙碌,无暇用餐,请符菱娘子带回。

送走符菱娘子,阿秀悄悄同蒋二娘讲,吴内官当时冷言拒绝,丝毫不留情面。

蒋二娘本算不得心思细腻之人,只是林翡既交代她留个心,她便将昨夜反常之事如数告知。

林翡点头,让她们回去休息。常备营将原先划给女侍卫操练的地方旁边新建了房舍,供她们居住,不当值的日子也可出宫见见亲友。

她独自坐下,一边嚼着枣馒头,一边翻阅前夜的当值记录,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像是陈逊的声音。

她将门开了个缝儿,窥见陈逊正满脸堆笑地对着一名头发花白、身披甲胄的武官说着什么。

林翡立刻将门合上——应该是聂都督,只有他敢披甲进宫。

她背靠在门上叹了口气,真想此刻回家一问究竟,可偏生还要挨到晚上交班。

草草咽下剩余的枣馒头,她理一理官服,前往各处巡视。

途经

西斋时,正好遇见六皇子匆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宫婢,他迎面瞧见林翡,低声道:“林女官,快回值房!”随即向北而去。

林翡一听,立刻问西斋门前的两名女侍卫:“出了何事?其他皇子、公主呢?”

两人面面相觑,道:“除六皇子外,未见其他皇子、公主出来。”

林翡向里张望,发现院中无人,房舍倒传来乱哄哄的声音。她忧心阿鸾,交代两人好生守着,自己往里去。

还未走近,就见已被推开的门里又疾步走出两人,正是九皇子牵着阿鸾的手,神情皆是慌张不安。

九皇子一见林翡,立刻拽过阿鸾将她面前送:“林女官,先带阿鸾回承祥宫。”

他转身又进了房中。

林翡弓身问阿鸾,可她不停地摇头,前言不搭后语:“有人来和六皇子说了话,不知是什么,他离开后九皇子就拉着我出来了。”

六皇子和九皇子虽未从小一起长大,但毕竟一母同胞,出了大事想来会互相通气。

九皇子好心领阿鸾出来,她也不能放任不管,但又不放心让女侍卫送阿鸾回承祥宫,只好安慰道:“阿鸾,阿姊去把其他皇子、公主也带出来,你稍等我。”

在偏室里等着侍候的各宫宫婢们也听见动静赶了过来,林翡肃声令她们带皇子、公主回各自宫室,众人看她穿戴知道是女武官,纷纷应声听命。

她牵着阿鸾的手进了房中,夫子已不知去了何处,

定睛一看,九皇子正俯下身劝说元芝公主和韫宜公主。

可能是平日里关系不大近,两个公主沉着脸,不怎么搭理他。

“元芝公主!”林翡喊道。

她见到林翡,眼睛一亮跑了过来。

“公主,臣暂且不知发生何事,但请公主听臣一句,快回凌美人身边。”

元芝满眼的疑惑,阿鸾扯了扯她袖子:“公主,且听我阿姊的吧!”

元芝缓缓点点头,冲站在墙角的八皇子点点头,两人跟着迎进来的宫婢离开。

韫宜公主见状也松了口,和剩下的十皇子、十一皇子一起走出西斋。

见人都空了,林翡问道:“敢问九皇子是发生了何事?臣好早做准备,保护好皇后殿下和您。”

九皇子咽了咽唾沫,脸色发白:“阿兄只说要我速速回宫,路上不要与人交谈。我出去后见着你,想着阿鸾有着落,就折回来劝说他们。”

原来他也不知……

林翡心头狂跳,格外不安,一把抱起阿鸾:“九皇子,臣恐情态危急,又怕您不能疾跑,门口有女侍卫,请您屈尊。”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也顾不得许多,任由女侍卫背起他往承祥宫快步疾走,另一个侍卫则留守西斋。

林翡抱着阿鸾,小跑着跟上,顾不得宫规。

第一时间涌入她脑海中的想法便是宫变,毕竟她方才目睹聂都督披甲进宫。可若真是如此,承祥宫岂不是后宫最大的是非之地?

她不由得顿下脚步,搂着她脖颈

的阿鸾问道:“阿姊?”

不对!若是聂都督造反,怎会是六皇子最先得知消息?那他也该带同胞弟弟回薛贵姬的霁云宫。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眼下未到交班的时间,带着阿鸾出宫亦是无望,还是先回承祥宫再做打算。

她抱着阿鸾继续快步走着,将手臂收紧了些:“阿鸾,等会儿就留在你的西院,阿姊看看能不能带你出宫。”

阿鸾小声说了句“好”,将头埋在阿姊的脖颈旁。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又有阿姊常伴,如今却似乎要遭遇什么巨大的变故,无助的感觉顿时涌上她的心头,唯一能依赖的只有阿姊了。

林翡观察周围的宫婢、内监,见她们二人背着皇子、抱着阿鸾神色都很惊诧,好像并不知有事发生一般。

她心头疑云密布,进了承祥宫后让阿鸾先回西院,她跟着九皇子去见聂后。

聂后却闭门不见,连符菱娘子也不露面,只让春茶出来说了句:“九皇子回院里好生歇息,林女官先回值房。”

林翡向前迈了一步:“春茶姑娘,我阿娘昨夜犯了头风,思念阿鸾,臣想带她回去侍疾,可否代为请示皇后殿下?”

春茶闻言很是为难,垂眼犹豫片刻才轻轻点头:“林女官稍候。”

很快,春茶一脸歉意地回来:“女官,阿鸾小娘子暂留宫中,殿下赐下药材给令堂,请女官随我来。”

林翡一颗心沉了下去,

阿鸾带不走,若交班之时宫门锁闭戒严,自己能不能再到承祥宫亦是未知数,到时岂不是阿鸾、自己和耶、娘分处三地?

她又想到午间李擎兄弟俩那饱含千言万语的目光,脑中乱糟糟的一片,静不下心来。

接过药材后,她悄悄给春茶塞了粒碎金瓣:“多谢姑娘肯替我递话!平日里我们阿鸾也多蒙姑娘照看,一点心意。”

春茶收下,低声道了句“女官放心”,她的心神才稍稍安定,在殿外跪拜谢恩后离开了承祥宫。

回值房的途中,她留意到宫婢、内监的数量少了许多,偶有遇到,也都只顾着低头行路,看来各宫都听闻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