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医者人心 5K
罗曼，乃是超出常理的“天才”。
所谓“天才”，便是拥有超凡天赋，能够在某个领域中创造出一定成就的人。
这个世上，有金老板这种擅长赚钱的人，有严为星这种为机关而生的奇才，当然，也有一些略逊于叶风歌，浪费自己天赋的人。但他们的说到底，只是“天赋超然”之辈。
相比于真正的【天才】，这些在常人眼中的天才，其实更多是靠的“勤勉”。
才能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在某个特定的方向上的努力。
而真正意义上的“天才”在当今世上，其实只有【两个】。
一个，乃是天赋无穷增长，似乎根本没有尽头，没有人能预料其未来，让天下人震惊万分的绝世剑圣——张不默。
另一个人，自然就是罗曼了。
但。
罗曼的“天才”和张不默的“天才”，又不相同。
如果说，张不默是天赋上的无人能及，那罗曼，便是“天赐的智慧”。
因为父亲失踪，罗曼自小便在天下济世阁辗转生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罗曼基本上都在旅行之中，也是因为这种原因，他才会经常在野外自己采集食材、自己做饭充饥。
从小到大，罗曼都没有碰到过什么磨难，几乎所有的难题，都无法面对他可怕的“气运”。
但，正是因为这种原因，罗曼的路，反而比张不默更“难”。
和罗曼不一样，张不默从小都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虽然修炼的时候也挺用心，但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才能，甚至还时常思考人生哲理，更喜欢没事儿种地。
张不默天赋的“启动”也是要有个过程的。
而罗曼不一样。
他是罗卫的独子，从小就表现出了超凡的接受能力，无论遇到什么难题，都能轻易解决，各种医术上的问题，都能轻松地理解，几乎不会遇到瓶颈，加上人又温和，待人真诚，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
除了拳圣，几乎没有人会教训他，甚至很多人连重话都不太会跟他说，这就让他越来越有压力。
他不是一个生长在温室之中的花朵，而是一个时常搬家的人。
这就导致了，他也在慢慢地积累更多的压力。
不过...
这其实并没有多少问题。
真正导致罗曼走火入魔的，完全是这短时间内的巨变。
罗曼和荀武一样，都有其本身的心结，只是罗曼比起荀武这种经历过无数搓着的人不一样，从来没遇到大难题，这才导致走火入魔。
但这其实也好治。
正如之前说的一样，罗曼本身吃过无数种天材地宝，其中必然也有一些能够影响“走火入魔”，减轻其状况的类型。
只是，罗曼虽然拥有这些力量，却不一定会激发。
荀武想要“打醒”罗曼，是需要思路的。
要么，是直接把罗曼打趴下，货真价实地把他打到醒。
要么，就是让罗曼自己醒。
前者，荀武稍微试了试，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太可能完成了，但他也不可能把周昀请来，因为不论是周昀还是葛根，都已经说明白了，他们会等荀武得到一个“结果”。
在这个结果出现前，如果荀武去请他们，就说明荀武已经承认了失败，葛根的行为，自然就是“正确”的了。
荀武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那么，荀武所需要面对的事情就是。
要么拼命，彻底跟罗曼来个大战，用血和力量，唤醒罗曼。
在不动用无欲的情况下，荀武不好说到底谁能活。
这真是荀武都算不清楚的事情。
要么——
就动脑子，好好地想想如何用已有的条件，唤醒罗曼。
经过短暂的一阵战斗，荀武发现，罗曼虽然疯癫，但并没有太过“疯癫”。
这么说，其实多少有些混乱。
简单点说就是罗曼虽然在走火入魔之后出招狠辣，但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往打死人的方向上去发展。
不管是那些试图阻拦他的医者和江湖人，亦或者是荀武上去，虽然吃了招数，但真没受多重的伤。
这天武断魂打不死荀武，这挺正常，毕竟荀武也不是白给的，罗曼也并没有把天武断魂彻底练会，只能说“能用”。
但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罗曼居然愣是没打死人，那就真让人吃惊了。
别的那些倒也算了，那些个一流级别的医者，其实战斗力都很糟糕，哪怕是应红尘，其实也非常弱，也就仗着有一流级别的内气，这才能欺负欺负二流武者。
济世阁拥有大量的一流高手，堪称中原除了朝廷最多的势力，可这些一流高手，基本上都是水货。
毕竟哪怕是年纪再大的医者，他也不可能专心修炼武功，学医可是一件非常消耗心神的事情，一个正常的医者，哪有时间练武？
就算是罗曼这种从来遇不到瓶颈，只要遇到难题就有人能帮忙解的医道天才，他的“武功”也不是“好”。
内气是吃天材地宝吃出来的，外功是镜中人帮忙修的，拳法是拳圣逼着学的。
就这，实战的时候，罗曼也是经常出错。
如此情况下，罗曼的一招“天武断魂”虽然练得不到家，但却没有一拳打爆那些“找死”的医者，从这里，就能看出来。
罗曼虽然走火入魔了，但人，依旧是那个罗曼。
就算走火入魔了，他的潜意识，他的本心，还是不想伤人。
而在这个基础上，罗曼甚至会在出招伤人的同事，用自己的内气强行包裹如对手，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摔落保护”防止那些人摔死。
不管怎么说，罗曼这个状态虽然糟糕，但显然也并非无药可救。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荀武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个合理的手段。
既然并非无药可救，那就让罗曼自己救自己不就完事了？
罗曼的体内，蕴含着庞大的力量，只是他本人一直压抑着自己。
就像他平日的战斗也一直很约束自己一样，如今在走火入魔的情况下开始疯狂发泄，荀武当然也就有了方法。
既然罗曼在走火入魔的情况下也会变强，会越来越适应自己的力量，那荀武干脆就当个催化剂，帮他加快这个过程。
等到罗曼已经能够在自己的力量下恢复一定的思考能力，就完全交给罗曼自己选择吧。
荀武没有再动手，而是缓缓地将剑插在土地之上，竖着立住，就这么双手搭在剑柄之上，默默地注视着罗曼。
罗曼双手抓着脑袋，疯狂地怒吼，整个人原地扭动，似乎正在挣扎。
荀武沉默了片刻，侧头看了一眼旁边，举起手来，冲捕快们说：“解除封锁！”
啊？
捕快们一阵惊呼。
但对荀武的崇拜，让他们还是强行停止了他们的动作，解除了对民众们的束缚。
不过，虽然解除了封锁，可周围的人，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激动。
本来他们看着罗曼，是非常担心的，想要冲进来帮助罗曼，可如今罗曼站在原地不动了，荀武也顺便解除了封锁，反而让他们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
但他们不知道该干什么。
荀武知道啊！
“你们都是来找罗曼的吧？”
“把你们想跟罗曼说的话都说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
荀武“啧”了一声，指着其中一个人：“你，刚刚不是吆喝的挺大声的吗？喊啊！”
那人被指到，顿时就是一个激灵，随后脱口而出：“是！”
这人估计被吓得不轻。
“罗少阁主！你还记得我吗！？那年，你偶然路过，碰到了在草丛里躲藏贼人的我，是你不计前嫌，给我治好了腿，还帮我打退了强盗！少阁主你可能忘了，可在下一直记在心上！！”
一般。
平平常常。
在这里的、赶来寻找罗曼的，不说一百，至少也有三四十个被罗曼救过的。
不过，虽然平常，可人，确实不少。
有了他开头，这群人顿时纷纷扬扬地说起了罗曼救他们的事迹。
有的可能只是一场意外，有的可能是家庭因素，有的可能穷困潦倒，但他们无疑都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了罗曼不计回报的救助。
罗曼在中原来回游历了多少次？
有救了多少人？
他甚至解决过一场瘟疫！
受过他恩惠的人，又有多少！？
“罗阁主，我们相信你！！”
“少阁主，请你快点醒过来吧，呜呜呜——”
“呜呜...罗哥哥...呜呜...”
“小罗，求你了，快醒醒！”
荀武默默地听着，罗曼的状况，也逐渐趋于稳定。
他的状态并没有绝对的糟糕——或者说，幸亏荀武做了准备，所以并没有出大问题。
早在罗曼奔逃的那一天开始，荀武就开始想解决办法。
罗曼又不懂如何躲避，如何隐藏身份，他一个如此有特点，甚至全天下半数以上中原人都认识的人，能躲的过云州的众生？
自然不是。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荀武每次在发现罗曼之后，都没有打扰他，而是像方才一样，只是问出“罗曼，你在吗？我该进去吗？”之类的话，便静静地等着。
荀武非常清楚，罗曼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所以每次在发现罗曼之后，荀武都没有直接找上他，而是尽可能让他一个人呆着。
这三天里，荀武一边寻找罗曼，一边调查班瑜，想要找出杀害罗阁主的凶手，但没想到的是，有人先捕快们一步，打扰了罗曼，还是那个“一切的原因”。
重重压力下，罗曼彻底崩溃，也就不难想象了。
只是——
虽然如此，荀武其实也做好准备了。
他知道，罗曼在重压崩溃下，要么就会想办法自杀，要么恐怕就会走火入魔什么的。
但具体会变成什么样，荀武也没有办法确定，到最后就只能提前准备十几种预案。
而目前的情况，就是一个相对较好的预案。
荀武最担心的，还是罗曼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志。
片刻之后，在众人激动的话语中，罗曼的身体柔和了下来，缓缓地放松，随后半跪到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有民众激动的想要上前，但荀武怒喝了一声，让他们不要靠的太近。
罗曼低着头，看不清情绪，但泪水却慢慢地掉落。
“为什么...”
他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清醒了很多。
“莫名的尊重，莫名的期待，我根本不想要。”罗曼低声说。
一直以来，他远没有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的“怂”是有原因的，正是因为一直以来，济世阁无数医者对他的期待，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又在真相与一群莫名其妙来找他的人影响下，彻底爆发。
本质上，他只是希望当一个游医，在各地探险，顺便救治路上遇到的所有病人。
他不希望那些什么压力，他喜欢的，乃是自由。
荀武缓缓地朝前走了几步。
“别过来——”罗曼低声喊，“荀武，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了。”
“真的这样吗？”荀武沉默片刻，随后开口，“虽然并非出于本意，但我还是当着无数人的面，说出了你们罗家的家事。
尽管我本来只是想私底下跟你说，尽管因为有人先一步找到你，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可我说到底还是做了一个不应该的决定。”
“真相是你所求，是你可以舍命寻找的东西，我可以接受。”罗曼痛苦地说，“何况，就算你私底下跟我说，我也不可能接受得了，我也一样会这样...不怪你。”
“罗曼，这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吗？”荀武单手抬起，望着天空，似乎也陷入了迷茫，“罗曼，你作为济世阁的阁主，作为里济世阁理论上的阁主，愿意和我合作，抓出这些不安定的家伙，然后亲手帮助我们抓捕，这份勇气，这份正义，已经证明了你，绝对不会像是昔年罗家之人那样。
可作为朋友、作为兄弟，我却在无数人面前，说出了你们家的旧事。
真相，是我可以不要命追求的东西，可这真相，真的是可以不要命说的事吗？
你有你的烦恼，我自然...也有我的困惑。”
荀武的心情，绝然不好。不然，他也不会少见地强行带走蛇公子他们，甚至丝毫不给班瑜面子。
哪怕是因为有其他人想要直接宣传真相，打击罗曼，荀武不得不直接打断，自己出来说明，可这终究是违背了情义。
这也是葛根所不支持的。
但同样，这种真相，也理应说出去，因为这等虚伪的事情若是不说出来，便没有“正道”可言。
这就是周昀所支持的。
可几天下去...
究竟怎么算对？怎么算错？
“我到最后，到今天，才明白。”荀武缓缓地开口，“真正错的，不是这件事，不是你或者别人，而是替你做决定的我。
虽然一直以来，你都让我帮你出主意，一直以来，你都让我替你做决定。
可这是错的。”
“罗曼，我做错了。”
罗曼吃惊地跳起来，他的脸上还有泪水，看起来非常狼狈：“不——不是...”
“当我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我就想，就算是赔上这条命，都要帮你解决好这件事。”
荀武语气平和地说出了一件让丛云直接转过身看他的话。
“不行，绝对不行！”罗曼立刻大喊。
荀武缓缓点头：“是啊，我也想到了，你绝对不希望我这么做。
那我自然...也绝不会再做错一次。”
他伸开双手，指向四周：“罗曼，看看吧，看看周围这些愿意支持你、愿意无条件相信你的人。
他们并不是【期待】，而是因为他们【感受过】。”
“并不是因为家族，并不是因为【势力】，而是因为你，因为你【罗曼】。
他们，便是我想到的，你所需要的【解药】。”
罗曼愣住了，他看着周围的人。
“少阁主！！！”
“罗曼哥哥！”
“太好了，太好了——”
“呜呜...没事了...没事了。”
“罗家的事只是罗家的，和少阁主没关系！！”
“是啊，我相信罗曼你！”
便是捕快们都想象不到，这些在短短数日便从云州城中集合、汇集，受过罗曼恩惠的人，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声浪。
这些人的声音，在刚刚，就传入到了罗曼的脑袋里，而在他体内的药效发作之后，也就慢慢地唤醒了他。
可以说，唤醒罗曼的，根本不是荀武，而是这周围的所有人。
这些所有支持罗曼的人。
连番地打击，让罗曼的内心千疮百孔。
罗曼也是【人】，他并非机器，他自然也会痛苦，自然也会崩溃。
但同样，正是因为罗曼是【人】，所以感受着周围人的呼唤，他才能醒过来。
罗曼抚摸着自己的心脏。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他的内心，依旧在炙热的跳动。
这些人的热切呼唤，似乎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只是这一次，并不是罗曼救他们，而是他们，在想办法救罗曼。
一直以来，家族、济世阁的荣耀，济世阁前辈们的期待，无数同辈的期待，带给他无尽的压力。
但在今天。
没有所谓的压力。
只有温暖的，向上撑起的“力量”。
“唔——”罗曼单手捂住双目，忍不住再度抽噎了起来，“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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