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上上签
春天是最温柔的季节, 天空是碧色,白云舒卷,草间的小花, 枝头的嫩芽,蓬勃的生命力遍布每一个角落。
风很温柔, 阳光也温柔。
金色的阳光落在少年的脑袋上, 漆黑的发丝被风轻轻拂动,很蓬松,很柔软,毛茸茸的,像小狗一样, 让人很想伸手去揉一揉。
涂然也真的伸出手, 却在就要触碰到的一瞬, 想起除夕夜那晚他说过的话。
——我们还不是一家人。
伸出去的手指在空中蜷缩,她收回手,藏在身后, “我不要。”
带着一点赌气成分的言语和语气,像是毫无预兆的生起了气。
陈彻直起腰, 看她的眼神是茫然和困惑。
涂然藏在身后的手指纠结地抠着, 到底还是说出那句:“你以后也不要随便摸我的头了。”
说完就转身跑了。
陈彻站在原地,有点不明所以。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涂然确实是有点生气的, 因为除夕夜那晚他的话,还有他那有点凶的态度。
虽然知道不是真的在凶他,但他没有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就是很凶诶。
在奶奶家, 涂然是和堂妹涂月一起睡的,因为涂月怕黑。
除夕夜那晚,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问涂月,“如果一个人说,从来没把我当成妹妹,是什么意思?”
涂月当时正背对着她在玩手机,听后问:“谁跟你说这话了?”
涂然没回答这问题,“你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涂月不以为意地说:“意思就是他不把你当妹妹看呗。”
涂然感觉她说了句废话,更详细地继续问:“如果你们是差点成为兄妹,他平时对你很好,你们关系还不错呢?”
涂月莫名其妙,暂时停下玩手机,问她:“到底是谁啊?”
涂然还是不说,“你先回答我。”
涂月也跟她犟起来了:“你先说到底是谁,我才好帮你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
涂然无奈,“好吧,我说,就刚刚……打电话那个。”
涂然这次回家,并没有提起唐桂英和陈朗阔恋情告吹的事,信息差让涂月还以为她和陈彻马上就要成为继兄妹。
涂月闻言,手机也不玩了,转过身来,替她抱不平道:“他这人怎么这样?就算不接受你,在心里想想也就得了,怎么还当面说出来?是情商低还是故意膈应人噢?”
“是吧?你也觉得是吧?”
涂然郁闷的心情找到了一点认同感,又自己觉得不是,为陈彻说话,“不对,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我们俩平时相处挺好的。”
涂月问:“怎么个挺好法?”
她知道有些人在长辈面前挺会装模作样,私底下就变成另一副嘴脸。她妈妈之前找的男朋友的小孩就是这样。
不过她妈妈知道之后,直接就把那个男朋友给甩了。
涂然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陈彻的好:“他对我很照顾,教我学自行车,还总是给我辅导功课,我成绩进步有他一大半功劳。”
“对了,之前爬山的时候,我手机丢了,也是他帮我找回来的。跨年夜和朋友一起看恐怖电影的时候,他知道我害怕,还——”
她说着就立刻止住话。
涂月问:“还什么?”
涂然不肯说了,含糊地说:“没什么,就是,就是让我别害怕之类的。”
即使没开灯,光是听她说话的语气,涂月都感觉得到她的心虚。
涂月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八卦气息,追着问:“你说具体点儿,怎么让你不害怕?搂着你?抱着你?”
涂然立刻红了脸,语无伦次地否认:“怎、怎怎么可能!”
她激动得连声音都大了很多。
涂月连忙“嘘”了声,“小声点儿,待会儿奶奶又该来念叨我们还不睡觉了。”
“还不是因为你乱说,”涂然嘟嘟囔囔地抱怨,又催她,“你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涂家祖传的记性不好,涂月已经忘记最开始是在聊什么了。
涂然无语地重复了一遍,“就是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噢噢,”涂月总算想起来了,说,“有两种意思,一,他喜欢你,不想把你当妹妹,想把你当成小宝贝。”
涂然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不、不、不会吧……”
嘴上说着不会吧,她连心跳都开始加速了。
涂月啧啧摇头,“他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看你这情况,是喜欢上他了吧?”
涂然捂着脸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否认完又等不及地问,“那第二种意思呢?”
涂月沉吟了声,有点犹豫要不要把第二种情况告诉她,想了想,还是说了:“第二种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了。他是个把原来家庭关系看得很重的人,就像……”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继续说:“就像我妈上上上任男朋友的儿子,本来我们俩还是同班同学,还是那种交作业前经常互帮互助的战友关系,他平时对我也挺不错,如果他长成陈彻那样,我保准会喜欢他。”
“但是呢,知道我妈跟他把在一起后,他就立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不给我抄作业了,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
涂然问:“他是因为喜欢你?”
“才不是呢,”涂月笑了声,“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休想成为他们家的人,他不会承认我妈,也不会承认我。”
她叹口气,“这傻小子,还天真地以为他爸跟他妈还能复合,觉得我妈插足了他爸妈的感情。”
涂然连忙为唐桂英力证清白:“我妈妈绝对没有插足陈彻他爸妈的感情,他爸妈在好几年前就离婚了。”
涂月无奈解释:“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你这么想,很多人都这么想,但另一个角度的当事人,不会这么想。我妈和你妈都是丧偶,但你那个陈叔叔,和我妈找的男朋友,他们是离异,总有些离异家庭的小孩,觉得亲生父母才是世界无敌恩爱,其他后来者都是障碍,懂吗?”
涂然懂了,又说:“但陈彻分明和我说过,他不介意他父母离婚的事,而且他对我妈妈也很客气,一直很客气。”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忍不住恐慌。
她不得不承认,当初她得知唐桂英和陈朗阔是曾经交往过的初恋,且隐隐有旧情复燃的趋势时,她第一感觉是排斥,抗拒,不喜欢。
只是嘴上没有说,也没表现出来,理性让她克制,这样的心情却控制不了。
哪怕后来陈朗阔对她很好,她也还是有些介意,直到唐桂英和陈朗阔现在做回普通朋友,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是这样,和她是同一个处境的陈彻,是不是内心也是这样?所以才说出“从来没把她当妹妹”这种话?
涂月的话更加让她担忧。
涂月说:“这种事,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不介意呢?哪怕我们这样的家庭,我妈找第一个男朋友的时候,我也一样排斥。就算是现在,我不再排斥我妈找男朋友,但我心里还是觉得,没有一个人能取代我爸。”
她顿了下,声音很低地说,“虽然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黑暗的房间,涂月的轮廓模糊不清,涂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感受到她的低落。
涂月比她小,但这方面却比她成熟很多。都是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经历这些事。比她还要更早地经历这些事。
涂然摸了摸她的头,“月月。”
“嗯?”
“我是爱你的,你知道吧。”
“……肉麻死了,睡觉睡觉,明天还要去拜年呢。”
**
涂然没再去探究,除夕夜那晚,陈彻说得那句话,究竟是这两个意思中的哪一个意思。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希望是前者,更害怕是后者。
虽然只有两个选项,但对她来说,并不是抛硬币跑出正或反二分之一的概率。
如果是后者,那就是百分百倒霉了。
她是胆小鬼,不敢去开盲盒。就保持原状,还能带着一丝万一是前者的侥幸。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去问陈彻,但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早就错过最佳时机,现在根本找不到办法提这个话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还是,“你是不是还觉得你爸妈能复婚?”
前者太自恋,后者太无礼,都太尴尬了。
所以,她也只能把这件事埋在心里,假装忘记。就是想起来时会忍不住郁闷。
音乐社的练习还算顺利。
原本定的是一首慢歌,但自从涂然那次听他们演奏走神后,费姗强烈要求换首燃一点的歌。
公平起见,每个人有一首歌的提名机会,然后匿名投票,最后选了陈彻提议的那首,五月天的《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选歌和练歌倒是挺和谐,分歧最大的,竟然是给乐队取名。
原来的乐队名字叫“ONE FIVE”,涂然本以为有什么高级含义,结果就是字面意思——乐队里两个一班的,两个五班的,所以取了一班的一,和五班的五。
连最捧场的涂然都想吐槽一句,这也太随意了。
据说还是陈彻给取的。涂然怀疑他在取这个名字的那天,一定起得很早,人还没睡醒。
赵从韵对这个乐队名也不满很久了,听起来就像“一个废物”,借着涂然的吐槽,立刻提出要重新取乐队名。
陈彻觉得原来这个就不错,反正新加入的涂然也是五班的,不冲突。主要是他懒得重想。
简阳光觉得顺序很重要,五班比一班多了个人,现在要叫“FIVE ONE”。
赵从韵更无语了,从“一个废物”,变成了“废物王”。
简阳光:“那你要起什么名字?”
赵从韵说:“既然是四月,那就起个跟四月有关的,叫四月樱花怎么样?”
“不怎么样,”简阳光坚决反对,“你这个名字也太卡哇伊了,跟我们俩这大老爷们不搭噶,而且咱学校也没樱花。”
赵从韵:“那四月梧桐。”
简阳光还是不赞成:“为啥非得跟树有关,还不如我的FIVE ONE呢。”
费姗说:“不如叫’英语老师你上课的语速可以慢一点吗’。”
“……”
“开个玩笑嘛。”
涂然看着他们为了取名吵得不可开交,默默远离战场,坐沙发上,拿出手机摸鱼。
四月是水逆月,她在网上刷到一个关于求签看运势的网站,看看运气怎么样,需要避免什么注意什么。
“你喜欢看这种?”
头顶传来熟悉的清朗男声。
涂然从手机里抬头。
陈彻拎开她旁边的书包,在她身旁坐下。他人高腿长,即使坐着,也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涂然把手机往他面前送了送,让他看得清楚些,“算四月运势的,你要试试吗?就点一下这里。”
陈彻没立刻伸手去点,有些犹豫。
今年春节,他和简阳光去寺庙求过一次签。
其实是每年初一他们俩都会去,简阳光父母很信这些,每年都会带着简阳光去。
记不大清是多久之前,陈彻闲着没事,也跟着一块去了,结果他们一家不是上吉就是中吉,只有他是下下签。
第二年,简家父母又把他喊过去,还是下下签。
第三年第四年,他抽到的最好的签,都只是中平,还只有一次。
简阳光都笑话他运气太差,简家父母都想找个算命老先生来给他具体算算,陈彻是不怎么在乎这些,没答应。
但是现在,他忽然又有点在乎了。
虽然这东西和实力无关,但在喜欢的人面前,运气太差,也是一件有点丢脸的事。
偏偏涂然又一脸期待看着他。
他还是那个永远拒绝不了她任何提议的陈彻。
算了,丢脸就丢脸吧。
陈彻伸手去点了下求签链接。
两颗脑袋凑到一起,盯着手机屏幕。
大概连陈彻自己都没发觉,他屏住了呼吸。
手机屏幕里,缓缓浮出一个签文:万事顺遂,皆得所愿——上上签。
涂然哇了一声,“上上签诶!你运气真好!”
陈彻眨了下眼,难得感觉到意外。
无意间瞥见挨在他大腿边的她的膝盖,又大概懂了些什么,或许不是意外。
他弯起嘴角,“嗯,我运气真好。
涂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拍了下掌,站起来说:“我想到了一个好乐队名!和我们要唱的歌刚好很搭!”
那边还在争执的三人看过来。
她笑得灿烂:“上上签!”
遇见即是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