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正青春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一路沉默到学校。
陈彻因为是举牌代表, 要提前去换衣服,没直接去教室,跟涂然在教学楼楼下分开。
他一离开, 涂然整个人都好像松懈了些,长长地舒了口气。
教学楼内外都挺吵闹, 憋着劲的高中生们要在校运会这两天放肆地玩。有些女孩子还趁此机会偷偷化了妆, 为了拍照更上镜更好看。
涂然一进教室,就看见班上很多女生正在给对方化妆,还在脸上贴了贴纸,爱心的,数字五的, 还有各种其他图案。
她觉得新奇, 跑过去凑了会儿热闹, 又想起书包里还剩一片用在手机壳上的3d贴纸,于是跑回来,跟祝佳唯提议:“我们也贴吧!”
祝佳唯表示拒绝:“不要, 看起来很傻,”她指着某个方向说, “你看简阳光。”
涂然顺着她指过去的方向一看, 简阳光正从贴贴纸的女同学那走过来,额头中央贴了朵小红花, 整个人像喜庆的年画娃娃。
年画娃娃没好气地为自己辩解:“我这是故意的!搞怪懂不懂?”
祝佳唯淡定道:“搞怪和傻气不冲突。”
“我们贴好看的,”涂然从书包里翻出那片贴纸,刚好还剩下两个小兔子,“不贴脑门上, 贴这里。”她指了指外眼角下方的颧骨。
祝佳唯仍旧抗拒:“我不贴,不过我可以帮你贴。”
她手脚利索地给把贴纸贴在涂然刚指着的地方。
涂然遗憾地说:“你真的不贴吗?这还剩一张兔子贴纸呢。”
这种事情, 总觉得要两个人做才会有趣。
祝佳唯:“你可以一边贴一个。”
涂然立刻拒绝:“那我就变成简阳光了!”
又一次被点名的简阳光,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一屁股坐课桌上,对着她不满地说:“变成我怎么了?不对,我是什么形容词吗?”
他发现涂然这姑娘还挺记仇,自从吃了她一周肉,她就有事没事跟着祝佳唯一块损他。跟着祝佳唯……
简阳光发现了盲点,瞪着罪魁祸首:“都怪你,把我们家兔妹都带坏了!”
刚说完,后脑勺就被人用书抽了一下。
换完衣服回来的陈彻,一进教室就听见简阳光嚷嚷。
陈彻撂下书,线条利落的下巴懒懒地往上一顶,睨着简阳光,悠悠开口:“谁是你家的?”
涂然正低头摆弄着兔子贴纸,听见他清朗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
他此刻换上了平日里不常穿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口,系着与外套同色的领结。西装笔挺的线条,勾勒出宽肩窄腰的骨骼轮廓。
被打理过的头发漆黑柔顺,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让人难以挪开目光的俊朗眉眼。
像被工笔精细描绘出的眼睛,没染过烟火气的干净,眼尾微微上挑,混不吝的散漫随性。
少年意气,天生张扬。
自他进教室的这一刻,便聚焦越来越多人的目光。
涂然也是愣神的其中一员,视线黏着在他身上,从他微敛的眼睛,到高挺的鼻梁,从弧度平直的冷淡薄唇,到线条流畅的修长脖颈,最后停留在……锋利冷淡的喉结。
被什么烫到一般,她火速撇开眼睛,心脏还是跳得乱七八糟的。
“我靠!阿彻,你这可以直接去结个婚了!”
简阳光口无遮拦地夸了句。
尽管和陈彻的交情近乎十年,这十年里又将近三分之二的时间天天都在见面,见过他打架挂彩,见过他刚睡醒后的鸡窝头,基本上什么模样都留了个档,这么熟的关系,应该早看腻了,但还是时不时被他这张脸给帅一眼。
因为陈彻有点暴躁的脾气,简阳光偶尔开玩笑少爷少爷的叫他,这会儿就换了套西装,稍微搭理了下头发,他整个人跟平时的感觉,就又不一样,盘正条顺,英俊精致,还真像个贵气的少爷,挺潇洒也挺能打的那种。
与有荣焉用在这时候丝毫不夸张,简阳光上一秒夸完,下一秒就从旁人这找认同,“兔妹,你说是不是?”
陈彻原本因为他的上一句口无遮拦,要去怼他一句,又在他喊出涂然名字后,立刻把怼他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下意识看向被点名提到的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面上不显山露水,但背脊不动声色地挺直。
他不是在意外貌的人,也不在意别人对他外貌的看法,但毕竟一开始是涂然提议让他穿西装,说不在乎她的评价,连他自己都觉得太假。
然而,涂然并没有看他。
涂然头也没抬,眼睛盯着兔子贴纸,仿佛那贴纸比他好看一百倍,只小幅度地点头:“是。”
平时最不吝夸奖的人,偏偏在这时候只给出了一个字,声音还很小。
没有预想中的笑脸,也没有期待的亮晶晶望向他的眼睛。
心像被放了气的气球,立刻萎缩得皱巴巴。
少年心气高,在哪方面都不服输。陈彻伸出手,拿起那张夺走她目光的兔子贴纸,状似无意问:“这是什么?”
涂然这会儿心里正跟打鼓似的,心虚得都不敢看他,只能随便找个东西盯着。
他的手冷不防伸过来,拿走她的贴纸,她的视线也毫无防备地跟着走了,从他修长漂亮的手,又落到那张好看得让她心虚的脸上。
还没来得及回答,简阳光就先帮她说了:“兔妹正愁没人陪她往脸上贴这小兔子呢,祝佳唯软硬不吃,正好阿彻你回来了,你陪她贴个呗。”
涂然就没想过问陈彻,连祝佳唯都觉得这贴纸很幼稚,陈彻必然更加,而且这贴纸和他身上的西装一点都不搭。
她连忙想说不用,“其实……”
“好。”
在她完整的话说出来之前,陈彻已经答应。
涂然愣了,怔怔看着他。
陈彻挪了半步,人站在他自己的课桌边,挡住她能出去的唯一出口。
他手伸过来,兔子贴纸递还到她面前,眼睛直勾勾看着她,问:“你帮我贴?”
教室广播突然呲呲响了声,即刻便开始播放《运动员进行曲》,振奋的音乐像是砸到涂然的耳畔,震得她耳朵里轰隆隆的响。
但似乎又并非这音乐的原因。
广播响起后的教室瞬间更加嘈杂,体育委员张何彬从外面跑进来,大喊了声:“同志们去楼下集合了!”
在教室里等了很久的高中生们,立刻欢呼,或停下手里的事,或加快手里的事,三三两两往教室外走。
简阳光也催着祝佳唯跟他一块下去。祝佳唯却要等涂然,喊了声她的名字。
涂然这才回过神,转过头有点不知所措地跟她说了声:“你、你先下去吧,我帮陈彻贴一下贴纸。”
祝佳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堵在那、伸着手的陈彻,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起身从座位离开,简阳光在她旁边吵吵闹闹,她也没管。
涂然从陈彻手里接过贴纸,揭下那只小兔子,站起来给他贴。
两人之间隔了一把椅子,距离有些远了,于是她单膝跪在椅子上,又发现身高矮了半截。
涂然仰头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声音很小地说:“你……你低一下头。”
陈彻低应了声,一只手扶住两人之间座椅的椅背,另只手搭在桌沿,人往前倾,脑袋低下来。
距离陡然拉近,少年英俊的五官在涂然眼前放大,眼下那颗小泪痣,亲昵地朝她逼近。
她不自觉咬住唇内侧的软肉,不知缘由的紧张。
涂然伸出手,食指轻轻在他眼睑正下方的那颗泪痣上点了一下,“你是想贴在这里?还是贴在这边?”她的指尖又落在他的眼尾下方。
温热的指尖落在他微凉的脸颊,柔软的触感,一晃而过。
软绵绵的嗓音,尾音似乎有些发颤,在闹哄哄的广播声中,一个字一个字,滑进他耳膜。
陈彻抓着桌沿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指腹泛了白。
耳廓升起的温度,不用指尖,也能感受到。
目光飞快扫过她右边眼尾下的兔子贴纸,他垂下眼睫,喉结忍不住滚了两下,声音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低沉了许多,“和你一样。”
“好……”
这两分钟,似乎过于漫长了。
两人距离拉开时,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他们也一前一后离开教室,往集合地点走。
涂然走在前面,脑袋低着,说不出缘由,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她双手背在身后,忍不住加快脚步往前走。
陈彻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目光追随她的背影,弯着唇角。
教学楼里的广播仍旧在响,校园里一片喧闹。
有人匆匆忙忙地跑过走廊楼道;有人嘻嘻哈哈地和同伴勾肩搭背,在阳光下说笑;有人躲在梧桐树荫下,捧着书独享片刻的宁静;也有人不动声色地在某人身上停留目光。
不知道谁带来的一串氢气球,没抓稳离了手,少年一声惊呼懊恼,招惹了大家的目光。
“我们班的幸运气球!”
“快跳起来抓住!”
“快点快点!”
彩色的气球摇摇晃晃往上飘,年轻的高中生们伸长了手,一蹦一蹦地在底下跳。奔跑的人驻足,看书的人抬头,偷看心上人的少年悄悄移开目光。
有人懊恼大喊:“可恶啊!我们班的幸运飞走了!”
有人大声回应:“但是它留下了快乐!”
有人哈哈大笑:“会说你就多说点!”
被赋以幸运的气球飞向天空,高中生们抬头仰望着蓝天,年轻稚嫩的脸,洋溢着快乐的笑。
教学楼里的广播仍旧在响,教学楼前喧嚣热闹。
太阳耀眼,少年明亮。
阳光正好,一切正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