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宿敌成双对

第二六章

“重华公主殿下。”

“羽林大将军。”

那是两个文官打扮的年轻儒生, 眉眼端正敦厚,姿态很是谦恭,连称呼都比旁人更多几分慎重讲究。

隋策见商音好似识得他俩, 一副温和且自豪的模样免他们的礼,“平身吧——怎么你们也随驾了?”

其中一个笑着说是, “陛下喜看马球赛,故而特地要通政司点几个后生陪皇子们练练。上峰因知我二人球技不错, 所以便让我俩来了。”

商音眉眼间倏忽亮起光:“马球?”

“正是。”儒生笑答, 往身后指了指, “这不, 球场那边热闹着呢。我们才同两位王爷打了一局, 现在应当是轮到太子。

“殿下不妨和将军一同前去?便是不上场, 过过眼瘾也好。”

“知道了……你们休息去吧。”

她回身往着围场最大的校场走,嘴里若有所思地叨念着“马球……”, 隋策却是又瞧了那两个文官一眼,只觉得天大的稀罕事。

“这朝野上下, 居然还有文臣与你交好?”

他似笑非笑地调侃道,“别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你捏在手里吧?贪污受贿还是抛妻弃子啊?”

“什么啊才不是。”商音轻轻瞪他,继而倨傲地一扬眉, 昂首挺胸,“裴茗和天逸是我四年前在春水茶坊门边救下的两个考生,因为路遇山匪盘缠给洗劫一空, 没钱吃住, 饿晕在巷子里。

“我见他们可怜, 便让云姑姑帮着安置。可惜彼时会试无人高中, 我出钱又供了他们两三栽, 直至上年方摸到进士的门槛, 同时给选入了通政司。作为有知遇之恩的大恩人……对我恭敬点儿不是挺正常么?”

她用词虽含蓄隐晦,然而隋策只一听就明白。

这番举措,多少有豢养寒门,结党营私之嫌。

派系争斗在大应律中自然是明令禁止的,从太/祖一朝至今,数代皇帝都狠狠地压制过,但也知道没什么用。

有人的地方就会抱团,如今朝中更是“约定门生”“榜下捉婿”各种拉帮结派的手段蔚然成风,隋策倒并非奇怪这个。

他只是……不大能理解。

商音作为鸿德帝最宠爱的公主,几乎是宠得天下皆知,作为一个庶出,风头远远压过了先皇后的长公主和嫡出的宇文姝。

她应该过得骄傲又恣意,万里山河横着走。

为什么还会想要招揽寒门学士。

没来由的,隋策脑海里莫名浮现起上回今秋曾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巍巍皇城之下,有人匿于阴霾,有人立于高台。

他忽然觉得,商音此人好像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缺乏安全感。

看他良久没吭声,眉头又隐隐地向额心聚拢,商音不禁有些打鼓,赶紧替自己找补道:“我……我也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

她压着眼角打量隋策,小心地问,“不会去要揭发我吧?”

毕竟细细算起来,这的确是个能顺理成章与自己和离的好理由。

不行,他要真的敢背后捅刀,她就去告他侮辱圣颜——他说她丑来着,这不是变着法儿骂皇帝吗?

反正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死也得拉他垫背。

隋策自然想不到短短弹指时间里,此人已经把自己的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青年不着痕迹地收敛目光,全当方才的失神是个意外,很快换上他惯有的欠揍表情,刻意卖关子,“这个么——那可难说。”

“有什么‘可难说’的!”她显然急了,“哪有驸马去告公主的状,这像话吗?……我父皇肯定会保我。”

商音威逼加利诱,隋某人现在摆起架子来了,故意把视线放到天上,犹豫不决地长吟。

“唉……”

她被他“唉”得青筋直跳,“喂,你讲点道理嘛,我也是好心啊。”

见他作势要走,又上去抓住他衣袖,隋策给她扯得破了功,没憋住的笑溢出些许,踉跄着站起身连连道:“好好好,行了行了,不告你不告你。”

“走了,球场去。”

南山围场占地有千万亩,除了大片用以围猎的深山丘陵之外,皇室驻扎的营地附近还修建了马球场和赛马场。

商音与隋策尚未走出营帐区,凌乱的马蹄伴着高亢的叫喊声便激烈地响在远处。

只这么一望,场上烟尘弥漫,被马匹卷起的灰土扬出了硝烟滚滚的气氛,赛事可见胶着。

“好久没摸球杆了。”

她手搭凉棚地举目看,言语多有怀念的意思,“算起来,上回打马球都是三年前的事,这么瞧着真有点手痒。”

隋策颇感意外地一侧眼,“你还会打马球?我怎么不知道。”

“我会打马球有什么稀奇的。”她不以为意,满口傲气,“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我小时候可是打遍京中无敌手,同龄人里没人赢过我。”

青年听完就笑,摇头笃定,“那不可能。”

“我从前是太子的陪练,上场从无败绩,你要是打遍了皇亲国戚,我如何会没印象。”

“那谁清楚。”商音翻着白眼轻嗤,“你记性本来就不好。”

对方一抬下巴,“总之我没输过。”

她不服气地转开脸,“总之我也没输过。”

隋策面向她,“既然都是口说无凭,要不要咱们场上见真招?”

“好啊。”商音立即回眸应下,“我求之不得。”

“去就去。”

两人迅速达成一致,都把对方当信口开河,走得气势汹汹六亲不认,刚到马球场边,商音目光一扫,待看清了赛场上角逐的人,她忽然一顿,顺手拉住还在往前的隋策。

“喂喂喂,等等!”

重华公主灵光闪现,冒出个绝妙的馊主意。

“你看那个。”她指了指场中,“那不是周逢青吗?”

周逢青,周伯年的大孙子,比隋策年长一两岁,在吏部方阁老手下做事。

隋策顺势投去一眼,不难发现正在人群中左支右绌,狼狈不堪的周大公子。

“是他,怎么了?”

商音托着手臂,有条不紊地盘算:“杨秀不醒,舞弊一案就只能僵着无法推进。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先敲山震虎。”

他挑了挑眉:“怎么敲?”

对方神色里划过一丝狡黠,最后放眼在马球场中央,笑得很和善。

“周逢青身处吏部,就算主持科举没他的份,多少也沾边帮了些忙,若陈州科场真有问题,指不定他会知道什么。”

言罢,响指一打,“我去探探他的口风,看他什么反应。”

隋策只当她是闲得想捉弄人,啼笑皆非,“你明知道景云从小就怕你,哪是去探口风,你是去吓唬他的吧。”

“那又如何。”她承认得大方,“就是怕我才好,越怕我才越容易套出话来——走,陪我一道去。”

商音这会儿也顾不得与他争高下,眉宇间铺满兴致勃勃的促狭,兴奋漫在嘴边挡都挡不住。

隋策可太熟悉她这表情了,但凡露出此般神态,下一刻准有倒霉蛋遭殃。

且说小周大人刚结束一局,毫无悬念打得非常之不忍睹,而队友们普遍早有预料,因此专将他安排在最后面打后卫,简而言之就是凑人头。

但即便是凑人数,周逢青依然凑得很是勉强,尽管全程都在队友的马屁股后面陪跑,也觉得十分捉襟见肘,可把他给忙坏了。

正在第二场开始前的休整间隙里,小厮仆役围着他扇扇子递水囊,刚喝了一口,小周大人耳边就响起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太子哥哥和五哥玩得这么热闹啊。”

“我也想玩,让我试试呗。”

周逢青当场就呛了一大口,顿时咳得死去活来。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扶着公子,左拍背右顺胸,好不担忧。

可他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女魔头来了!

小周大人字景云,是梁皇后的表侄子,由于父亲死得早,为了在皇帝面前混脸熟,打从表姑授封国母,周逢青就没少被自家爷爷拽着去宫中串门子,更被逼着当了好几年的伴读。

他性格本就怯弱,长得瘦瘦小小像个姑娘家,到哪儿都怕生。

进了宫廷,大人们屏退左右商议“要事”,便让太监领他去找宫中的皇子们玩耍。

鸿德帝的皇嗣不算兴旺,但也不凋敝,公主皇子十来个,年纪相差都不大,再加上一些和皇室攀亲的外戚——诸如隋策等人,御花园中可谓是欢乐得紧。

周逢青就是在那里碰上了萦绕在他童年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噩梦——宇文笙!

别看这位四公主足足小他五岁,但嚣张蛮横不输少年人,态度趾高气昂也就罢了,还放狗咬过他!

虽然事后小公主勉为其难地道了个歉,说是宫婢没拴好,可周逢青压根不信。

她一定是故意的。

阖宫流传,这姑娘会吃人心肝,听说还害死过某位妃嫔。

鸿德帝对她的恶行听之任之,根本不往心里去,显然是纵容又溺爱。

因商音之故,周逢青每回入宫前都要失眠一整夜,在南书房如履薄冰地待到中举,日日都怕看不见明天的太阳,至今想起来,仍会两股战战,心有余悸。

现下好不容易入仕为官,和宫中再无交集,万万没想到会在马球场再次遇上这个梦中女魔鬼!

马球无分男女只讲技术,本也有不少女眷上场,太子闻言不仅无异议,反而很乐意看她大显身手。

一炷香时间后,换好衣服盘好发髻的商音便利利索索地出现在周逢青的视线里,她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捞起一只球杆试试手。

小周大人眼见四公主拿杆子敲打掌心,笑容甜美地盯着自己,只觉那球杆敲的不是她的手,而是自己的脑袋瓜!

周逢青的血都凉了。

“哐——”一声锣响清脆出数里地远。

商音与隋策几乎是同一时间上马,她坐上鞍子时,那股久违的亢奋浓墨重彩地卷进血液里,顷刻间喧嚣又沸腾。

她神色倨傲地朝身畔的隋策投去一眼,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接着高昂地捏着缰绳喊了声“驾”。

后者看得好笑,不自觉地一牵唇角,也紧随其后地扬鞭打马。

纷乱的马蹄扬尘丈许,两队人瞬间出动,十数双眼都盯准了中线处的那颗彩球,锋锐的眼风堪比刀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在这一点之上。

“驾!”

无数骑手催马奔腾,尘泥在场地间飞溅洄转,乍然举目看去,除了闪烁的银蹄,就只瞧见好一片兵荒马乱。

两边人马正为争夺首次的击球难分伯仲地彼此干预阻拦,混乱攒动的残影中,少女的身姿灵动又轻巧,她不知怎么从夹缝里找到了机会,长杆看似轻飘实则稳健地将其一击!

太子显拽住缰索,不禁回头赞道:“商音好样的!”

她却连视线也没偏半分,抿着唇一马当先,甩开了身后企图围攻上来的大男人,走位灵活莫测,带着彩鞠径自冲到了对方门前,快速闪电地打出了这局第一个鼓舞士气的球。

商音将长杆在指间耍出了把式,顿时摆出一副骄狂之态朝隋某人挑眉示意——怎么样?

却不想,他对这番挑衅视若无睹,反从背后掠过。

原来刚才那颗球打到门栏杆上反弹而出,竟没进去,他眼疾手快赶超一个逼近来救援的少年,仗着手长脚长,迅速补上了这一击。

一干皇子见状可算松了口气。

隋策这才溜着马从球门边慢悠悠绕过来,在她跟前故意轻飘飘地落下话:“认真点儿,别顾前不顾后的。”

说完欠扁地冲她挑着一边眉笑,不紧不慢地打马走了。

商音在原地里不服气地努努嘴,只好愈发用力地盯着他的后背。

赛事终于开局,两边满场抢球,抢得热火朝天,周逢青举着球杆依然兢兢业业地在末尾追着人家打酱油。

他骑术普通,不摔下来都是超常发挥了,却不知为何,他感觉那女魔头总有意无意地出现在自己左右。

神出鬼没的,时不时还冲他耳边递来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轻笑。

小周大人汗毛束了满臂,差点连马镫都没踩稳。

可这重华公主每次看似要撞他,实际上竟只是虚晃一枪,很快又投入赛场忙活自己的去了,反倒把周逢青吓个半死。

她居然想碰瓷!

就知道摊上宇文笙准没好事。

商音玩了周逢青几回,发现此人实在不经逗,哪怕不管他,他八成也能让自个儿跌下马去,索性就不在这边浪费功夫了,自己一夹马腹,打得颇为尽兴。

敌方队伍里亦有两位女眷。

她多年不曾摸杆,这会子热血上头,甫一加入战局,满场的氛围都被她一人调动起来。

眼看前面二人正相持不下,她一扯缰索,喊道:“五哥让开!”

宇文承不与她争锋芒,当即带马避让,只见商音借他脱身的动作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杀入战局,轻而易举捞走了球,连头也没回就冲身后道:“隋策!”

青年的背影在前面一闪,不等她吩咐已纵马一跃而上,挡住了左右企图抢球的人。

末了还不耐地“啧”道:“叫什么,又不是没看见。”

她一面击球,一面竟不忘回头冲他酸道,“怕你不靠谱。”

隋策拽着马将两三人阻在背后,咬着牙反驳,“小爷都说了,从、无、败、绩。”

商音一骑绝尘地冲出人群大半场,行将抵达球门处,怎料半路杀出数人围在她身周,她正护着球四面受敌,羽林将军的黑骑已从旁擦肩而过,朗声开口:“还不传来,等着过年吗?”

球杆闻声凝滞片瞬,继而毫无迟疑地朝他那处挥击。

一行人见状,本能地去追隋策。

玄马上的人遛狗似的,领着一溜人绕场子,不多时众人终于将他堵到了球场边缘,这位貌似逃窜得“狼狈”至极的年轻将军突然猛一勒马,原地踏了几步回身看他们,摊着手颇为无辜:

“追我作什么?球又不在我这儿。”

几人愣了愣,就在此刻,才听到不远处爆发出进球的欢呼。

商音刚才居然是虚张声势!

这两口子是什么奸诈狡猾的雌雄双煞啊!

青年们既挫败又忿忿,看着隋策的样子,脸上满是“看不出你这浓眉大眼的竟也骗老实人”。

隋将军不以为耻地坦然道:“诶,不能怪我——兵不厌诈么?”

马球赛场上的声势瞬间暴涨了一倍。

刚处理完政务的鸿德帝堪堪途径此处,和三两众臣于高台上驻足观看片刻,见灰头土脸的一帮大小伙子里,那个红衣如火的少女握着球杆游刃有余地穿梭其间,发丝被汗水黏在唇边也顾不得抹开,身条洒落又飒爽,像雨后洒入人世的一道光。

天子半老的面容上不由自主地浮起笑,轻捋长须感佩说:“笙儿这丫头。”

“要说造势,还真没人敌得过她啊。走——”

他招呼一帮老臣,“咱们也看看去,正巧让爱卿们瞧瞧诸位公子的球技。”

周家人听言脸都绿了。

而其余大臣则各自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应下,心里门儿清。

陛下还不就是想给人炫耀闺女。

他们家那帮傻小子哪儿打得过公主两夫妻,只有在场上丢人现眼的份儿。

商音简直玩疯了。

她要充当前锋不说,不时还要回护太子和五哥,帮着隋策声东击西,就这样她居然能抽出空闲来去吓唬不知所措的周逢青,孙悟空都没她这么忙的。

重华公主飞扬的赤彤绦带迎风划过球场时,不经意和天边微醺的云霞相叠成了一道轻俏的虹。

那条丝绦的尾巴恰好从一旁的方灵均眼瞳中澹**而过。

年轻公子顺着红衣鼓动的方向定定望去。

球场上的公主张扬恣意,她纵马驰骋时,目光全专注在彩鞠之上,那股认真的劲头,仿佛将睥睨无双和无所畏惧全数收入了星眸之中。

马球笔直且锐不可当地落入门里。

商音举着球杆欢呼,某种浑然天成的秀丽绽放在她脸上,是再干净再纯粹也没有的笑容了。

“赢了赢了!完胜!”

她坐在马背上一脸汗地乐着,和两位兄长依次击掌。

身侧漫不经心地马蹄声渐次靠近,商音回头看见隋某人,先是一扬眉,继而带着挑衅地冲他得意地伸出手掌。

后者吊儿郎当地拖着球杆,唇边噙着懒散的笑,见状也轻轻驱马过去,配合着贴着她掌心一击。

“怎么样?本公主厉害吧?”

她打起比赛来倒是不拘小节,满头的薄汗将耳边的碎发都浸湿了,在微光照耀之下,有细细密密的晶莹闪烁。

隋策静静看着她意气扬扬的脸,唇角带着某种隐晦的,连他也未曾发觉的弧度,半晌才似是而非地开口:“马马虎虎吧。”

“哼。”重华公主习惯了不和他计较,“你就是嫉妒我。”

说完,她似乎也觉得热,上下里找帕子。

可惜换了衣衫,今秋许是忘记给她准备,半晌也没摸到,商音正找得迷糊,隋策便递了自己的给她,“来,拿去。”

后者盯着眼底下的白绢,俨然有几分犹豫和嫌弃。

隋策还能看不出她什么想法,索性就着手帕一把糊上她的脸,十分不怜香惜玉地抹了两把,“干净的,没用过!”

“唔……”

商音被他一手盖住了脸,好容易才推开,皱眉道,“小心点,我有妆的。”

对方无奈地翻了个眼皮,“没花,不信自己看去。”

“怎么没花……帕子上都有螺子黛了!”

“那也是我的帕子好不好,我还没发话呢,你倒是嫌弃上了……”

……

这边两人犹在争执,隔着老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落在年轻文臣的眼里,便唯余眷侣间的缱绻私语,光风霁月,明媚多情。方灵均似乎连眨眼的动作都放轻了,由衷与仆从艳羡道:“重华公主和驸马,当真是般配。”

作者有话说:

PS:为后续情节开展修改了裴茗和天逸的供职部门为“通政司”

一首《醉太平》献给马球场上英姿飒爽的小公举!!

我感觉隋宝儿眼里的欣赏都快溢出屏幕了。

隋子:快看看我老婆!这是我老婆,我老婆好能干,我老婆好厉害!我老婆好漂亮!我老婆……

小方大人:0w0

隋子:……

啊,清明,你们都在过节放假,只有我一个人在痛苦的码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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