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距离他们隔着网络通话不到十个小时。
真人就直接出现在温静的眼前。
她发愣很久,人都走过来了,还有些呆呆的。
“怎么。”林叙出声提醒,“看见我,高兴傻了?”
“……”
温静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当没看见他这人,回家里,后面的人自然而然跟上来。
温家是老实的中式小楼和庭院,两边有花坛,一边种满葱果蔬,一边栽种四季花,正门朝南,午前一大波日光清清洒洒挥在地面上,暖和一整个庭院。
温静摸出钥匙开门,语气淡淡:“你不是在西北吗。”
“比赛结束了,随处逛逛。”林叙停顿,似笑,“你怎么知道我去西北了?”
她是听段小佳说的。
这时候把段小佳供出来的话显得姐妹两都爱八卦,还会被误以为对他的事情很感兴趣。
温静索性缄默,取出袋子里的瓜果蔬菜,一一放入冰箱。
林叙这个不速之客没得到客人该有的礼仪,不过他也知足,没被赶出去就不错了,偌大的家只有温静一个女孩子,周边有邻居,但不是挨家挨户的,要出什么事的话未必能叫得出来。
所以来这座小镇是明智之举,让无聊的寒假变得有意思起来。
温静还是将人带到客厅,然后给倒一杯水。
似乎知道他来的目的,又无法直接开口。
林叙接过杯子,看她欲言又止,嗓间全是话的样子,自顾自解释:“我真的是随便逛逛。”
“随便逛到我家里来了吗?”
“可能吧,你家的地球引力比较大。”
“……”
他说得一本正经。
温静无法反驳,到时候回去,舍友们问她寒假过得怎么样,她该怎么说,说和林叙一起过的吗。
这时林叙接到一个电话,刚划开接听键,梁成那大嗓门大咧咧地传来:“我靠叙哥你人跑哪儿去了,今天还有一场呢……”
没说完就被挂断。
不愧是无赖之人,哪怕露馅,也没皮没脸地安如泰山,林叙扔开手机,随手把玩起茶几上的一个打火机,淡然如斯。
中午,温静去做饭。
原被她安排在客厅看电视的林叙慢悠悠过来。
很显然大少爷从来没去过厨房这种地方,浓郁的烟火气息是他从未沾染过的,不过人并没矫情,很有诚意地说要过来给她打下手。
“不用。”温静低头洗菜,“你吃完饭后回去吧。”
林叙卷起袖子,“嗯?”
“你不回家过年吗?”
“没家。”他淡笑,“我还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是个孤儿。”
温静抬眸,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哪来的信口开河。
但正常人应该不会在双亲健在的时候说自己是孤儿。
看她清亮的眼眸里半信半疑,林叙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软腻的脸颊,“你还真信啊。”
知道上当受骗,温静拧眉,扭过头,“饭也别吃了,现在就滚吧。”
人都来了,哪是轻易赶得走的,林叙伸手去捞她盆里的菜,发现水冰冷刺骨。
一只盆不够两双手伸进来,温静骂道:“你能不能过去。”
“不能。”
他仗着力气大,直接抢了过来,跟宝似的放在另一旁,“这么冷的水你用什么?”
家里的热水器是老旧的,没接厨房的管道,一家人这几年都用习惯了。
温静懒得和他解释,去冰箱里取肉。
大少爷看着抢来的一盆冷水青菜,无从下手,迟疑片刻,还是帮着洗了。
温静看他一眼,“你不冷吗?”
“没你的心冷。”
“……”她认真,“你不会说话的话可以出去。”
其实搞不懂,好好的大少爷放着阖家团圆的好日子不过非要来这里凑热闹。
还是从西北赛场溜出来的。
林叙不急不慢清理叶子上的残渣,淡淡道:“我刚才没说错。”
“我确实,没家。”
至于孤儿,也不能说完全不是。
“大概有十来年,我没和家人一起过年了。”林叙唇际似有似无地噙着笑,“反正你父母不在家,要不咱两凑活过得了。”
后一句,像是说小两口凑活在一起。
温静没理,但没再说赶他走之类的话,这算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在一起说说话,她问他吃什么,他说都行。
那就做?????个三菜一汤,两荤一素。
温静厨艺很好,第一道菜就炒出溢满屋子的香气。
林叙帮着切土豆。
圆滚滚的土豆在他手里不听使唤,滚来滚去,看得温静想自己上手,但大少爷坚持自己来,一个横切面,又刷刷几刀。
切得很勉强。
砰地一声,刀子跌在案板上,半块土豆被弹飞出去。
温静刚去拔电饭煲插座,看到这一幕,拧紧眉关,“让你不要切了——”
“你没事吧?”
林叙把手放在背后,“没有。”
“切到手了?”
“没有。”
“给我看看。”
看他还要躲,温静凑上前,想绕到他背后,神色难掩紧张和恼火,“你能不能消停点,受伤了就别切了。”
话刚说完,不仅没绕到敌方身后,反而被林叙一条胳膊揽到怀里。
他将两只完好无损的手呈现在她的眼前,“我都说了没有,你还不信,这么关心我吗?嗯?”
确实没切到手。
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想看看,她担心人的模样。
温静拍开他搭在肩上的手,心平气和,“你没带脸出门吧。”
“嗯,丢给你没关系。”
她去炒最后一道酸辣土豆丝。
本来因为他骗人满肚子恼火,看到土豆丝的样子后突然没了脾气。
炒完一盘端上桌,温静让他先别动筷子。
她用筷子夹起土豆丝,让它们一个一个挨着站起来。
林叙切的土豆丝,每一个都有手指头粗。
“这就是你切的。”温静说,“要不别叫酸辣土豆丝,叫做土豆块吧。”
林叙义正言辞,“它们不过是胖了一点。”
“这只是胖了一点吗?”
“过年嘛,土豆丝长成土豆块也正常,你还不兴它们吃好喝好吗。”
“……”
见过贫嘴的,没见过这种。
温静实在觉得搞笑,忍不住了,“行,我说不过你。”
林叙拿着筷子,一动不动,目光尽数落在她脸上,眉眼弯弯,明眸皓齿,两颊偏下的位置,有浅浅的梨涡,漂亮得纯净无害。
一时半会把人看傻了。
他低声叫她的名字:“温静。”
“你笑起来很好看。”
“可以多笑笑的。”
温静的笑慢慢地凝固,隐约想起,这话不止他一人说过。
小镇气温底下,日光还是充足的,下午暖洋洋一大片,很适合逛街,家里什么都没准备,温静盘点下过年要用到的年货,列个清单便要出门。
不出意外林叙跟着她。
小镇的商街不比南城的繁华商场,离家近,出门就是街道,拐弯还是街,哪哪都有摆摊的商贩,过年期间尤其多,温静买了对联和窗纸,还要年年都会用到的年糕。
她和小镇上的人一起涌入流量之中,很快就淹没于此,一眼望去,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员,但林叙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一眼就能寻觅到她身影的本事。
总是能在人群中,找到最不起眼的她。
说不起眼,其实是她的衣服太平淡,现在连街坊老太太都穿得花里胡哨,戴金银首饰,她年纪轻轻的,常年都是灰扑扑的。
衣服还很宽松,光从背影看,都看不出是个年轻小姑娘。
如果给她好好打扮的话,一定堪比于精致的洋娃娃,不知为何,萌生出一个豢养小娇妻的念头。很快又被自我打消,都是那傅凡洲天天把你家小娇妻挂在嘴边,整得人都乱了。
林叙见人走远,迈开长腿继续跟过去,逛街过程很无聊,这里不比其他地方,几乎没有能玩的地方。
要不是她在,他都不会踏足一步。
林叙看见温静在和一个卖暖手袋的讨价还价。
她很熟练地将46的价格打到20,而后提高到25后,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店老板也乐意达成这笔交易。
林叙过去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小男孩叫住:“哥哥,买束花送给女朋友吧。”
小男孩坐在一个木凳上,面前铺了张摊子,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鲜花,以染色的玫瑰为主,大过年的,买玫瑰的话不多,都是小年轻为主。
小孩也聪明,知道拉年轻的哥哥生意,再加上一双真诚的眼神,很难不被动容。
林叙蹲下来,挑了束蓝白相间的玫瑰,瞥见小孩的手边还有一本书。
是个爱学习的小孩,尽管身上穿的都是旧衣服,但都很干净,手脚也很利落,帮父母减轻压力的同时没忘记学习。
林叙这人平时挺浑的,有时候对女生既不绅士也没素养,对男生也冷漠排斥,但对老人和小孩就是另一种态度,尤其这种乖巧懂事的小孩,谁都难免产生怜惜。
他把钱包里的现金都取出来,送到小孩跟前,“我把你的花都买下来。”
现金带的不多,几千块,但对小孩来说那就是天文数字,小手立马摆起来,“可是,可是我的花不要那么多钱。”
“没关系,剩下的送你了。”
“那不行……妈妈说,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小孩压根不敢接钱。
“那这样。”林叙朝小孩要了纸笔,“我给你写个地址,每个月你送一束花到这里,直到剩下的钱送完为止,怎么样。”
小孩沉思一会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手里一下子多的一沓钞票,不知道可以送多少束花,每年送十二次,一次几十块,零零总总加在一起,可以送好些年。
林叙只从小孩的摊子上拿了一小束,继续跟上温静的步伐,没有明目张胆地递给她,而是放在她手提的一个袋子里。
温静听到动静后低头看了下,“哪来的花。”
“一个小孩的。”林叙说,“他让我买束花送给女朋友。”
她把花束从袋子里拿出来,“那你给我干嘛。”
“没有女朋友可送,所以就送给想送的人。”他轻咳一声,“你要是不想要的话,我再退给那小孩?”
这自然是不行的。
街边常有卖花的小孩,家境困难,卖花凑学费的。
温静哪会让他退回去,重新放入袋子里,往下一个摊位走去。
林叙眼底溢出笑意,“你觉得这花好看吗,你喜欢这种吗?”
“嗯。”
“那以后你家门口出现这种花,你不要丢。”
温静眼神出现怀疑,不知道他又背着她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以前过年都是母亲带着他们一家子来街上买东西,大包小包能拎走很多,现在人都不在,温静只能看着买一些最基础的年货,偶尔在玩具摊子驻足一会儿。
年年都有小贩摆扔圈子的摊位,小时候玩过,后来老是扔不中就没再玩了。
林叙没玩过小镇的这些,拉过她的衣角,“那边有你喜欢的玩偶。”
一瞥,最远处有哆啦A梦大玩偶。
放在最远的地方也是最难中的,不仅仅是技巧的问题,还因为太大了,哪怕扔中了,也会被弹回去。
“我知道。”温静点头,“你不会想玩吧。”
他已经去老板那里买圈了。
大圈十块一个,小圈一块一个。
刚才的现金都给小孩了,好在现在商贩都贴了二维码。
林叙扫了二十个,递给温静十个,挑眉,“玩吗?”
那二百块钱,都够买玩偶了。
温静没拒绝大少爷的兴致,接到手边,顺势丢出去一个。
没中。
那圈圈有商机的,很有弹性,很容易弹跳出去。
林叙目标明确,其他的小玩物没兴趣,只要最远处的玩偶,不过那太远了,十个圈圈,套中七八次,每次都自动弹开。
他又续了二十个。
“算了吧。”温静拧眉,“这都够买好几个了。”
老板在一旁笑眯眯打趣:“哎呀,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你男朋友图的就是一个心意和乐趣。”
“……”温静别过脸,“他不是我男朋友。”
话刚落,周围响起喧闹声。
再去看,林叙已经套中了那玩偶。
圈圈刚好卡在蓝胖子的脖子上。
确切地说是头和身子交接的地方,因为它胖得没脖子。
林叙把哆啦A梦被递送到她眼前,“你的。”
见她手里有东西,就将东西拿过来,自己先帮忙保管,“重的给我。”
不等温静回答,手里的袋子就被抢走了,她唇动了动,又没说话。
夕阳缓落,紫红色霞光映照着小镇的热闹喧哗,人头攒动,声色鼎沸,一切都成了背景板。
印入温静眼帘的,是递给她最爱玩偶的男孩,五官逆着光,轮廓分明冷厉,可眼神带着少年气的懒倦,细细观察,未必不能窥察到真诚。
21、烟花
回家后差不多到晚饭时间,温静想熬粥,家里糖不多了,便让林叙守着厨房。
她解着围裙,“我很快回来,你帮忙看一下电饭煲。”
家里的电饭煲煮粥功能总是容易溢出来,所以需要人看着。
附近有小商店,她很快就买回来了,顺带还买了盐和酱油,到巷口的时候走得急,险些和迎面的人相撞。
撞的并不厉害,温静率先道歉,还没看清人是谁,听得一个久违熟悉的嗓音,“是你。”
温静迟疑片刻。
眼前女孩的熟悉面孔,让人心跳?????戛然停止。
“苗苗……”温静试着调整状态,可声音显得卑微而颤抖,“你放假了吗……新年好啊。”
“呵。”林苗冷笑,“你不死,我好不了。”
温静提袋子的手指慢慢蜷紧,心窝仿佛出现一个无限的漏洞,大量的空气都被剥夺,喉骨间像是要窒息。
她最终没应话,想要擦肩而过,然而林苗根本不给机会,快步追过去,撕扯她手里的袋子,猛地将其丢出去。
包装袋散开,酱油瓶和石头摩擦出砰砰的声响,其他的调料品散落到一旁。
“你怎么不陪我哥去死,怎么还活着啊。”林苗过去推她,“贱不贱。”
“我……”
“不要黄鼠狼拜年,你这种人赶紧去死好了,你死了我们才开心。”
这时,温家的大门开了。
林苗听到动静后,想都没想就松了手,没看清人,以为是温母,扭身就走。
林叙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女孩飞奔跑开的背影,以及坐在地上的温静。
他长腿迈开,快步过去,“怎么回事?”
温静身体生硬,双脚发软,好像都站不住似的。
林叙扶她的力道加大一些。
他听到外面隐约传来争吵声才过来查看,没想到受伤的人还真是温静。
“没事,不小心撞到人了。”
温静很快回过神来,将东西一一捡起来,重新装好,仿佛什么事请都没发生,松开他的手就进了门。
晚饭过后,一天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期间林叙接到过不少电话,都是问他在哪,没有人猜到他会在一个偏北方名不经传的小镇上。
客厅里,温静剥着明天入菜用的坚果仁,看他再一次拒绝哥们喊他喝酒的邀请,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林叙丢开手机,似笑非笑,“怎么着也得帮你抓完小偷再走吧。”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你确定吗。”
温静不敢确定。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所以。”她小心翼翼问,“你是要住在我家吗?”
“那我睡马路上?”
“附近有宾馆。”
“住不惯。”
“……”
住别人家里就习惯了?
温静没再去赶,拿起遥控器,调了个动画节目,林叙赏脸地陪同观看一会儿,余光偶尔瞥向身边的女孩,“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能。”
“我还没问。”
“和你没关系。”
林叙嗤笑,凑过去打趣,“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吗。”
温静剥了个坚果,头也没抬,送到他唇边,“别问。”
坚果仁香香脆脆,平时林叙不爱吃,经她手里的嚼下去发现还挺香的。
“那我们交换秘密怎么样。”他随手拿起一只核桃,玩弄在指间,另一只手托着额边,“你和我说,我再和你说。”
不是温静想做这个交易。
而是他在这里,明后天未必不会再和林苗撞见。
与其仓促掩盖,不如满足他好奇心。
“你先说。”她道,不做赔本买卖。
“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过年。”
她怔怔。
“我很羡慕你这里的人可以一家人一起过年。”他淡淡陈述,“记得小时候也是阖家团圆,直到,我妈发现我爸出轨,精神崩溃,从窗口一跃而下。”
“我亲眼看到。”
“绿色草坪和白色裙子都被她的血染红了。”
大概是从那时起,对人性产生怀疑。
儒雅绅士的父亲,对家人温柔体贴,在外评价都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实际上外面不知多少小三小四。
人总是复杂的动物,兴许父亲对母亲的关爱和孩子的呵护都是真的,但他对外面的情人,也是真的。
这些年,林叙基本没把那个男人当做父亲,以至于林父大多数时候只能采取强硬手段,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抗拒。
温静听完后,深呼吸,“我也一样。”
“亲眼看到一个人的生命离我而去。”
.
小偷并没再出现。
兴许是听到这个家有男声,不敢再轻举妄动,林叙晚上去酒店住宿,白天陪温静随处逛逛,从看电影到电玩城,倒一点不觉得无聊。
年三十的晚,正式进入新年倒计时,按计划一块儿过的,但傍晚时候,温静听到外面传来弟弟温熠和姐姐温萍吵闹的声音。
她正准备去拌饺子馅,熟悉的声音让人不由得绷紧神经。
“我爸妈好像回来了。”
跟着来厨房打下手的林叙跟个爷似的,继续安然如山,“那不挺好。”
温静说:“你躲一下。”
“?”
“快点。”
“我还想怎么打招呼呢,你……”
林叙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然被她的手拉住。
她手心温洋洋的,柔软细腻,他被她拉着来到楼上,没地方好塞的,干脆把他塞到自己房间,走之前做个嘘声的手势。
透过窗户,他们已经打开大门了。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东西。
安顿好林叙,温静这才下去迎接。
看到二女儿,母亲脸上洋溢着笑容,“着急回来,就没和你说一声。”
温静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温熠冷哼一声,随便踢了脚地上的行李,“妈说留你一个人过年不放心,让我们提前回来。”
他还没在海南玩够呢,被急急忙忙拉回来,正不爽呢。
“新年就是要一家人团圆,少一个人怎么行。”温母说道,“而且你那么长时间没见到你姐,一点都不想她吗?”
“切。”温熠根本不当回事,翻个白眼,就去屋里玩游戏了。
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向来都是惯着脾气长大的,温母不好多说什么,转而去安抚二女儿。
温萍做姐姐的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也满脸不太高兴,没帮忙整理东西。
温静从母亲手里一一接过,看到一些陌生的包装袋,“这里面是什么。”
“之前给你们姐弟三找人订做的毛衣,纯羊毛的,早就做好了,今天才来得及去取。”温母从中拿出来,“你穿看看,合不合身。”
“现在很多羊毛衫都是假的。”温萍耸肩,“妈你很容易上当受骗的。”
“这怎么是假的呢。”温母没管那么多,让温静去试试。
一共三件,大姐的是粉色的,温静的是白色的,弟弟的是黑色的。
温静摸了下质感,“妈你多少钱买的。”
“不贵,几百,你和你姐的便宜一点,你弟的尺码比较大,贵一些。”温母催使她赶紧去换,尺码不对的话还可以去调。
温静接过去换上了。
她皮肤白,穿白的没有丝毫的违和感,衣服设计也很漂亮,图案简单,版型匀称。
不过穿起来的舒适度并不太好。
温静穿着新毛衣回到客厅,看见桌上的打火机,那是林叙丢下来的,她装作心不在焉地,伸出一只手收到口袋里。
好在没人发现。
“怎么样,好看吗?”温母笑着问。
温静点头,“挺好的。”
“萍萍你也去试试吧。”
“我不去。”大姐没给面子,“我怀疑你买的是假货。”
温母一脸无奈。
温静拿起姐姐的那一件,质感和自己差不多,再摸弟弟的,似乎有点不一样,不像是一个料子的。
毛衣这东西千差万别,光摸并不能做出判断。
羊毛是可以用火烧辨别的。
温静从三件衣服的袖子上取了一点线头,用打火机试着点燃。
线头很快燃烧。
前两件变成结块的灰烬,黑色的那件则变成一捻就碎的灰烬。
味道也和她们姐妹两的不一样。
这三件里,只有弟弟的才是真的纯羊毛,其他的不过是普通的毛衫罢了。
温静握着打火机,许久的沉默。
温母赶着去厨房做饭去了,一旁的姐姐早就看到她的行为,双手抱胸,看热闹的样子,“你觉得我们两个的是真的羊毛吗。”
像是早有预料,“我就知道,咱妈把我们姐妹两当傻子糊弄,能舍得给我们两个买真的?她只知道疼她那宝贝儿子,怕他冻死还给买毛衣,纯羊毛的多贵啊,好几千呢。”
温静道,“你别这样说。”
“无所谓,她又不是第一天重男轻女了。”大姐拿起粉色毛衫,往地上一扔,“反正我不穿。”
等人走后,温静把地上的毛衫捡起来。
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叠好重新放回去。
毛衫是假的,但爱总不能也是。
不然,怎么会从海南飞回来,陪她过年呢。
很多事情本来就不应该去深究,只去看表面,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温静去厨房帮温母打下手,今年大概和往常一样,包饺子贴对联,再一家子在客厅看春晚,唯一不同的,是她房间多出一个人。
温母一边拌饺子馅一边问道:“你这段时间一个人在家害怕吗?”
“不怕。”温静说。
“还是静静胆子大,上回你姐一个人在家住了一晚上,闹着说屋子里有鬼。”母亲笑道,“她胆子小,都住了这么久的家,还天天疑神疑鬼的。”
温静用勺子舀了一些盐,“我倒希望鬼来找我。”
温母看着二女儿的模样,一时的哑语。
一家人顺?????顺利利吃上团圆饭,过个除夕夜,温静这次没有陪他们看春晚,提前上了楼,温熠坐在沙发的正中央,瞥她一样,“你这么早上去干嘛,还没拿压岁钱呢。”
这边的规矩是父母给的压岁钱不分年龄,直到孩子结婚,家里有三个孩子,温母通常每个人发二百块钱的红包,图个吉利。
“爸妈挣钱不容易,我们都长大了。”温静淡淡道,“可以不要了。”
“你不要我可要了。”温熠不服气。
温母也插话道:“拿着吧静静。”
“真的不用。”温静淡笑,“妈你不是给我买了毛衣吗,这就够了。”
不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单人躺椅上,温萍一手抱着薯片一手玩手机,听到对话时停止咀嚼的动静,将二妹的话原封不漏得听了进去。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她这个妹妹,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波涛骇浪。她不会像别人那样索要抱怨,反倒是顺着来,哪怕知道毛衣是假的,依然感激涕零。
那番话果然把温母说得面露愧色,手里的三个红包纸袋都被攥皱巴巴的,温熠伸手来要的时候还遭来个白眼,问他向二姐学学,能不能懂点事。
温萍继续吃了块薯片,突然觉得这个看似文静的妹妹,哪天发狠起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楼上。
温静提着装饺子的保温杯推开房门。
第一眼没看到人,最终在床铺的另一边看到倚着墙的他,低头玩着手机,是她鲜少见过安宁的样子。
她走过去,掰开保温杯盖子,问道:“饿了吗。”
“没饿死。”他没好气。
“对不起。”温静把筷子递过去,“我不知道他们来得这么突然。”
他从手机屏幕前抬起脸,看她小脸确有愧意,连语气都比之前柔软不少,就没计较太多,“我不喜欢吃饺子。”
“那你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买。”
温静正准备把保温杯收起来,又被他拿了过去。
那杯子一看就是她自己用的,接过来看了下,“饺子是你包的?”
“和我妈一起。”
“噢,哪个是你包的,我尝尝。”
温静包的饺子比较端正,轮廓和边际清晰,很容易分辨,温静看他筷子随便夹起的一块,点头,“这个。”
林叙尝了下。
调制的肉馅的,很香,不怎么爱吃面食的他吃了两个,末了接过温静递来的水,挑眉问:“接下来怎么办?”
总不能让他一直呆在这个房间。
要是被发现的话,还不如让他直接和温家人打招呼。
“等大家睡着的时候你再溜吧。”温静提议,“再找个地方住下。”
“我以为你要留我在这房间里过夜。”
这显然,不着调。
林叙不怎么饿了,起来到房间溜达溜达,刚才她人不在,出于隐私没到处乱看,现在总算有个机会审视一番。
房间不大,家具都是老旧的,不过很干净,找不到一丝灰尘。
以为女孩子的房间都是粉粉嫩嫩的,但她的房间和物品都和人一样,普通而单调。
温静数着时间,等楼下客厅的人看完电视就可以带人离开,没去管他。
林叙的目光慢慢锁定在书柜上摆放的一些书纸上,有奖状,还有一张照片。
“那是什么?”他问道,“你毕业照?”
“嗯。”温静点头。
“我能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想看看你以前的样子。”
这房间里摆在表面上的都是没有秘密的东西,温静没有隐藏,取下照片递过去。
是她初中的毕业照。
那时候还很稚嫩。
林叙没看名字,以为能从一众女生中一眼找到她,却费了好久的时间,对上名字再去看,才找到一个她的身影。
上面的温静,唇际微微挽起。
她在笑。
竟然有笑。
“你以前不是会笑吗。”林叙觑她,“现在怎么不笑了,嗯?”
没得到回应,温静在整理书柜,一声未吭,这才让人想起之前的交换秘密。
每个人都有无法轻松开口的过往。
十一点多的时候,温静去楼下看一眼,发现大家还在守岁,弟弟在玩游戏,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
这样的话,林叙估计真要在她房间里过夜了。
当然也不是没解决办法,她窗户的位置刚好对着围墙,可以从窗口跳下去再溜走。
林叙拉窗看一下,这高度没难度,就是行为诟病,整得他们像是在**。
他长腿迈了过去,人坐在窗台上,“要不,我就这样走了?”
温静还在犹豫,“会不会有危险。”
“你很担心我?”
“我怕你摔死。”
这倒不至于。
林叙没给她添麻烦,二话不说跳跃到围墙上,再一跃而下。
温静看他下去,还是不放心,直接下楼出去,路过�
��厅的时候大姐问一句干嘛去,她回了句:“看烟花。”
这几年虽然烟花被禁了,但仍然有一些小孩偷偷摸摸地放,站得高一些可以看到满天的光彩。
温静去围墙走道找人,寻觅到末尾才看到林叙,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跟来,懒洋洋丢过去一眼,“你来干什么。”
“你脸怎么了。”
“嗯?”他伸手一摸,指腹上印有淡淡的血迹,想起刚才路过的蹭伤,“走道太窄,没注意蹭到树枝了。”
只是蹭伤,并不严重,他抹了下后没再管。
温静想起附近有24小时自助药店,便径直过去,林叙对这片地方不熟,也只是跟着。
看她买了创口贴。
“没有透明的,只有这个。”温静晃晃手里,是一张普通的小创口贴。
林叙哪会用这玩意,眯了眯眼眸,“你让我用这个?”
“贴一晚上就好,免得感染。”
“这玩意,狗都不贴。”
林叙身体素质向来不错,小打小伤不算什么,上一次进医院还是比较严重的赛车事故,在病**躺了两个星期,也因为这件事被家里人强制禁赛。
温静干拿着创口贴,“贴一下又不会掉肉。”
林叙斜睨一眼,“你帮我贴?”
“可以。”
那就没问题。
林叙勉勉强强答应了,看温静走到跟前,她换了新毛衣,领子不高,低头撕创口贴的时候露出颈部一片雪白,和夜色衬得很柔软。
温静个子比他矮很多,周围光线不够,怕贴歪了,她提醒:“你过来一点。”
林叙上前一步。
这一步,直接挨到她跟前,衣服互相贴合。
温静吓了一跳,定定神,让他再蹲下来一点。
林叙干脆带她来到台阶,把刚才的药袋子往上面一扔,让她坐下,然后自己半蹲下来。
犹如手握兵权拜跪女王的臣官,谦让得体,气势又呈上风。
还没贴,温静看他唇际撩起薄薄的笑,“你笑什么。”
“有吗。”
“我以为你笑不出来了。”她说,“大过年的,无处可去,饿着肚子流落街头,现在还受伤了。”
应该没人想到林家大少爷在宝贵的假期,来这里体验生活吧。
“你不是在这儿吗。”
“这就够了。”
昏黄的路灯映着两人交织的身影,夜风吹起男生低沉的嗓音,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到温静的耳边。
她屏住呼吸,将创口贴贴在林叙的侧脸上。
他五官生得极好,碾压娱乐圈众多小鲜肉,单眼皮高鼻梁,眉骨间硬挺,创口贴丝毫没影响颜值,别有的硬朗凌冽感。
这时,远边传来轰鸣声,一阵阵的烟花腾空而起,在黑蓝的夜空编织出一幅幅靓丽的笔画。
光亮一闪一闪的。
温静更容易看清伤口的位置,贴好后仔细地抚平边缘,“好了。”
她的手很软,摸上去肯定没骨头似的,面对面的两人几乎没有距离,呼吸都在交错,温热的气息随同细腻的声色扑面而来。
林叙喉骨痒痒,忽然别过脸。
“怎么了?”温静问,“很疼吗?”
“别离我这么近。”林叙看着远边的绚烂的天,嗓音沙哑,“不然我想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