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6章 重塑命格

“天尊……”司命喃喃开口, “他诞生至今,已有数千年历史,这数千年的命运, 都要全部改写吗?”

鹿朝点头:“全部。”

司命有些语无伦次:“重写命运, 跨越千年, 不,甚至要在创世之初,就修改掉那个预言……这,这违逆天道。”

“我即是天道。”

“天尊。”司命跪行到她面前, “您已经为六界牺牲过一次了。”

鹿朝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这位司掌命运的神。

“司命, 你掌管命盘, 看过六界中那么多人的命运,你应当知道, 有些人生于世上, 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

司命用力抓住她的衣摆,正是因为看过太多, 他才会难过, 才明白天尊的这个决定,是唯一拯救六界的机会。

“天渊的裂缝在扩大,我不能坐视不理。”鹿朝平静地说,“帝夙渡不过的情劫, 源于此处吧,无论如何, 我还是会再次去补天, 我陨落之后,他会痛不欲生, 满心怨恨,就算他想压制魔性,也压制不住了,到那个时候,六界之中,没人能阻止他。”

司命低着头,泪水从眼眶滑落,这是六界的劫难,他在命盘中早已窥见过这个结局。

而天尊只是看了一眼帝夙的命簿,就明白了一切。

她明白之后,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好像一切全然和她无关一样。

“别哭了。”鹿朝轻声安慰他,“我只是帮他改写命运,之后,我依旧会想办法填补天渊的裂缝,我并不会立刻死,只是……”

鹿朝想到了什么,又说:“他的命运重写之后,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会改变,到那个时候,希望你能保密。”

“是。”司命郑重地说。

“多谢。”她说完之后,身影便化成紫色的流光,消失在司命面前。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空****的地方,满目悲伤地低下头。

镜海边,寒冷的海风吹乱了君染的头发,可是他一动不动,因为这世间最邪恶的剑正横在他颈侧,只要稍稍用力,他的脑袋就会被切下来。

但他病弱的脸上还是一片平静:“魔尊,她会回来的。”

“她到底是谁?”帝夙阴冷地盯着他,经过上一世,他对君染这张脸,越发厌恶。

上一世,鹿朝居然喜欢他,却对自己从未动过心。

帝夙醒来后,看见君染的第一眼,便想杀了他。

但在此之前,他要知道鹿朝的身份。

“她是神族。”君染说,“曾经在神界负责掌管九泉,可是后来九泉被毁,她因失职被贬下凡间历劫去了。”

帝夙似信非信,神界九泉位于九重天上,曾是神族的圣泉,她掌管九泉,在神界地位非同一般。

可是,他隐隐觉得她的身份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小子看着不老实。”一旁的砚焉不怀好意地说,“不如,先砍掉他一只手,他应该就会说实话了。”

君染的目光转向他:“你年纪如此小,为何如此邪恶?”

“神族说话,果然没有一句是我爱听的!”砚焉忽然愤怒地举起沧炼。

“你们做什么?”鹿朝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而砚焉像是心虚一样,立刻把沧炼收回去。

等他收了沧炼,而后看到帝夙依旧用问道指着君染,杀气腾腾的,砚焉不禁恨恨地咬牙。

他为什么要怕这女人?

帝夙转过脸,赤红的眼睛盯着她:“你去哪里了?”

鹿朝抬起手,向他展示手里提着的食物:“大家都在凡间,都要吃饭,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

“他说你去神界了。”帝夙用问道点了一下君染的脖颈。

“是回去了一趟。”鹿朝神色自若,“找到了补天石,我要立即送回神界。”

帝夙身上那块补天石,以及从半妖女子那里得到的一小块,都被她拿走了。

帝夙看着她:“只是这样?”

“不然呢?”鹿朝好笑地说,“你放了他吧,我若真要走,又怎么会让他留下来,就是怕你醒来后看不到我,会多想。”

她这句话让他眼底微微亮起了一点星光。

她至少,也是在意他的。

帝夙收了问道,一眼都不想多看君染,转身走到鹿朝面前,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而后抬起指腹,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你果然成神了。”

鹿朝点点头:“多谢你,可是却害得你……”

“是我自愿的。”他说,“你不必自责。”

鹿朝心中难以避免地泛起一阵酸涩,她拉开他的手说:“先吃东西吧。”

他们五个人坐在海边,帝夙随手张开一个结界,挡住了海面上的风。

鹿朝买了许多吃的,砚焉眼疾手快拿走了红豆饼子,被风栀狠狠瞪了一眼:“给我一个,我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砚焉:“自己去买。”

风栀冷笑一声,专挑他最在意的事情说:“从小就这么挑食,难怪长不高。”

砚焉:“……”

眼看他们两个要打起来,帝夙冷冷一个眼神扫过来,两人立刻消停了,一个啃红豆饼子,一个拿起肉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鹿朝说:“之前我们以为海上的风浪是那只水兽引起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帝夙来到这里,他的力量,和镇压镜海的应龙有了感应,应龙虽然已经死去,但他的身躯依然留在镜海里。”

她说完,含笑看着帝夙,又说:“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想做一个真正的邪魔,五百年前,你盗取补天石闯了大祸,但还是以自身镇压了镜海,避免海水倒流,淹没遂州。”

“你怎么知道?”帝夙闷声问。

鹿朝说道:“阿染告诉我的,他去了镜海之下,还有,我们昨天还看见了遂州百姓祭祀龙神,他们并没有忘记你。”

“为何要祭祀我?灾难是我造成的,我理应去弥补。”帝夙不解地说。

“因为凡人总是宽容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帝夙并不能理解凡人这种宽容,因为是他的话,他做不到,他天生是魔,邪恶才是他的本性。

但是,看到她眉眼温柔地和自己说这些,还是令他感到莫大的喜悦。

既然是她喜欢的,他就会一直做。

“今日遂州城龙神祭,城里很热闹,你们想去逛逛吗?”鹿朝笑着问。

砚焉立刻点头。

“倒是没见过人间的热闹。”风栀说,“不如去见识见识。”

既然都想去,自然也就不用问帝夙和君染的意见,一行人站起来,凭着高超的修为,瞬间便出现在遂州城一个僻静的地方。

龙神祭祀,整个遂州城都在举行热闹的龙灯游行,大街小巷上都是各种龙神的龙灯,剪纸,玩具……大人小孩热闹地穿梭在街上。

五个人都是高手,自然不会担心走丢了,一进城后,砚焉和风栀就已经跑得没影子了。

帝夙冷冷看了一眼君染,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们。

而君染则看向鹿朝,微笑着问:“朝朝,你说的迷惑,有答案了吗?”

鹿朝点点头:“有了。”

她身后,巨大的龙灯穿行而过,灯火辉煌,映着她平静而美丽的脸庞,令人目眩神迷。

“那我自行去逛逛吧。”君染说完,转身走入了灯海中。

他一走,帝夙立即紧紧握住鹿朝的手,放在胸口,低声说:“朝朝,上一世你不喜欢我没关系,还有几世……”

鹿朝仰起脸,眼眸中映着灯火的辉光,璀璨明亮:“夙夙,过去怎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他怔怔地看着她,他隐去了红色的眼眸,可是灯火太明亮,让他的眼底依旧隐隐泛红:“现在……什么意思?”

鹿朝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想到他一直这么努力地压制魔性,都是因为她,而后来任由魔性控制,毁天灭地,也是因为她,便觉得他的命运因为遇见了她才充满坎坷。

可他本性并不坏,他的命簿中,迷茫地寻找自己的道,小心翼翼地融入凡人的生活,却因为一个预言,满盘皆输。

“现在……”鹿朝看着他的眼睛,“我想救你,这一次我会竭尽全力,一定不会让你成魔。”

让命运公平地对待你。

他的眼眶越来越红,小心翼翼地求证:“你的意思是,不会离开我吗?”

鹿朝抿着唇轻笑,拉着他的手走进遂州热闹的人群中:“走,我带你看鱼龙舞。”

拥挤的人潮中,她始终拉着他的手,不管多少人挤过来,她都没有放开,他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看了许久,然后笑了一下,用力挤到她身边。

“朝朝,再过两年,你去魔域,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

“最近他们在想办法改良魔域的土壤,用不了多久,魔域的土地上也会有绿草鲜花。”

“我打算将魔都重新改名,不叫阴墟,那里再也不是永夜之城,叫朝阳城怎么样?”

“魔域修建了一座学府,我已经命人四处搜集人界的书籍,等到有夫子愿意到魔域教课后,便可正式开学。”

他说了一堆后,鹿朝终于转向他,笑着说:“你以前沉默寡言,为何现在这么多话?”

他认真地说:“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在为了你而努力,从来没有放弃过。”

鹿朝忽然停下来,问道:“要是没有我,你还会做这些吗?”

他的心思敏感地像被一根纤细的蛛丝悬着:“你还是要离开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出于内心的本愿,还是只是因为我才做这些。”她反手握住他,和他十指相扣。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胸腔微微起伏,他想说只是为了你,但是知道这样说她会失望,会不高兴,于是说:“都有。”

鹿朝浅浅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两人挤在人群里,因为人太多,她不得不紧紧和他挨在一起,而为了不让别人碰到她,帝夙伸出一只手,将她揽在怀里。

遂州城的大街上,有许多地方和五百年前差不多,他记得那时候偷偷跟着她,看她看什么,吃什么,玩什么,听什么,都觉得很有意思。

那时候没有和她光明正大走在遂州城,一直是他的遗憾。

等夜色渐深,人群渐渐褪去之后,他们走到五百年前曾经听书的茶楼上,这里已经打烊,灯火俱灭,只有街上灯笼的光芒透过窗纸照进来。

帝夙在黑暗中,认真地端详着她,黑暗无限放大了他的思绪,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们坐在二楼的雅座,从这里可以看见一楼空****的舞台,五百年前,他们也是坐在差不多的位置上,看下面的说书先生说书。

这里翻修过数次,装潢摆设都不一样了,可是在黑暗中,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朝朝,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他嗅着她发丝里的香气,觉得自己和龙瀛一样,其实也难以控制欲望,“你告诉我,我明日就去提亲。”

鹿朝靠在他怀中,耳边是他凌乱的心跳声。

“夙夙,你怨恨自己是这样的命运吗?”

她再次回避了她的身份,帝夙眼中有些黯然,但还是回答她的问题:“嗯。”

黑暗中,他听到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为何说对不起?”

“因为没能帮到你。”鹿朝说着,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她有些困倦,“我想睡一会儿。”

他便让她靠着他,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时光难得这么安静,她又在他怀里,他想他不应奢求太多,她已经说过了,重要的是现在,她是神,他是魔,可是他们都有无穷的寿命,他们有的是时间。

帝夙也蹭着她的发梢,也感觉到困倦,慢慢闭上眼睛。

整个遂州,都陷入了沉睡。

海面上,明月升起,白衣青年睁开眼睛,眉心的红痕也随之一起出现,皎洁的月光下,他身上淡淡的神辉似乎比明月还要清冷。

他抬起双手,将月光缓缓洒入遂州城,口中默默念诵着咒语。

随着月光的进入,整个遂州的人都睡着了,连打更的更夫都呵欠连天,忍不住靠在墙角处,呼呼大睡。

城墙上的士兵也接二连三地倒下。

风栀和砚焉坐在一家客栈的院子里,互相瞪了一会儿。

风栀说:“夜深了,早点谁,不然小孩子会长不高的。”

砚焉磨着牙说:“你想死吗?”

但说完之后,他还是打了一个大呵欠,趴在桌子上,喃喃地说:“尊上什么时候回来啊?”

风栀‘嘁’了一声:“小屁孩,尊上带着心爱的姑娘出门,今夜怎么可能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

“等你长大就懂了。”

两人说着话,却谁都抵挡不了这阵困意,不知不觉睡着了。

君染踏着月色,踩着一段白绫,缓缓地降落在茶楼二楼的窗外,白绫钻入窗户,将插销打开,让他进去。

他身上带着明亮的月光,将幽暗的茶楼里照亮。

他抬起头,看见站在二楼一个雅座旁的鹿朝,于是上前躬身行礼:“天尊。”

鹿朝低头看着沉睡的帝夙,手指从他眉梢上缓缓滑过,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却不敢再往下。

君染看着她的动作,却一言不发。

鹿朝抬起手,一片淡淡的紫色光芒中,她握住了山河笔。

君染微微吃了一惊:“天尊,您这是……”

“重塑他的命格。”

她说完,已经不待君染劝说,她周身涌起一片炽烈的紫色光芒,君染感到惧怕,不得不后退,一直退到窗边。

“朝朝——”君染大喊一声,却已经看见她握住山河笔,双手飞快地结印,在帝夙面前画出一个巨大的光圈。

然后,她向前一步,走进了帝夙的命运中。

混沌之中,一个婴儿降生,天地异变,异火落入人间,四海翻腾,山河崩塌,六界到处是灾难。

众神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能杀死这个婴儿,无奈之下,他们带着婴儿到虚空之境外,求见创世神。

众神跪地祈求,许久之后,虚空之境的大门打开,一身白衣的清冷女子冷冷俯视他们,听众神诉说这婴儿带来的灾难。

她招来司命之神,看了婴儿的命盘,叹息道:“他注定要毁天灭地,是六界的浩劫。”

鹿朝看着这一切,随后,她抬起山河笔,将这一段预言抹去。

她缓步上前,从众神手里接过婴儿,走向人间,一直在嚎啕大哭的婴儿,似乎感知到不会受到伤害,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嘴里咿呀咿呀的,甚至抬起小手想要摸她。

鹿朝道:“但愿你从此不再受预言束缚,遇到一个好人家,教你一心向善。”

她挥笔,将被他出世而毁坏的人间修复,此时,她口中已经溢出一片鲜血,重塑一个人的命格,便要令整个世界也重新创造,改写数千年的历史。

锦绣人间,烟雨江南,她将婴儿放在路边,他立刻啼哭起来,一辆马车经过,听见婴儿的啼哭,一对年轻夫妇走下马车,将他抱起来。

这是一对善良恩爱的夫妻,才从庙里求子回来,就遇见他,这是缘分。

年轻夫妻将婴儿带回家,悉心照顾,他们膝下已经有一儿一女,家中虽不是巨富,也是书香世家,他们从小教婴儿读书,写字,渐渐长大,便教他为人处世,与人为善。

但他长大之后,展露了和凡人不一样的天赋,城中偶有妖魔出现,会被他一掌拍碎,他有些茫然,害怕被人当成怪物。

可是爹爹和娘亲都认真地告诉他:“小夙,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不一样的宿命,上天赐你这样的力量,一定是让你有所作为,也许,你将来能成为守护这个世界的大英雄。”

茫然的小孩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用力点头:“嗯!”

他长大后,力量越来越强,却始终记得,自己的与众不同,是天将降大任。

等他渐渐控制不住力量之后,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留在人间,便告别了父母和哥哥姐姐,要一个去求自己的道。

临别那日,娘亲哭着对他说:“小夙,要是在外面被人欺负,就回娘亲的身边。”

“嗯。”

他一个人离开了家,一个人在世间流浪,可是这一次,他不再孤独了,他遇到妖物和魔物,若是凶残狠毒的,就顺手除了,若是和他一样的,便结伴而行,一起修炼。

这一次,没有神族追杀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死,他虽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是一路跌跌撞撞去摸索,并不觉得累。

总有一天,他会找到答案。

大道万千,总有一条是自己的道。

后来,他终于到了魔域,在那里,他终于知道自己是什么,想起爹爹和娘亲的话,他忽然悲伤起来。

原来他不是要守护这个世界的大英雄。

他不喜欢魔域,魔域混乱无序,处处都肮脏糜烂,他喜欢人间,但自己终究不是凡人,只能留在魔域了。

魔域以强者为尊,只要有实力,可以为所欲为,他很快就成为魔域中最强的存在,连魔王都甘愿俯首称臣,他被尊为魔尊,还拥有了一把名为‘问道’的邪剑,这把剑总是妄图吞噬他的心,可他太强大,渐渐的,问道也不敢再招惹他。

他从小生活在富庶美丽的人间,他想将魔域也变得如同人间一样,他派人到人间偷偷学习,回来的人都告诉他:得有钱。

为了搞钱,他派人和外界做起了生意,可是外界都惧怕他这个魔尊,除了那些胆大不要命的,谁敢同他做生意。

这一次,没有神族的大量进贡,他建设魔域的路,走的艰难又漫长。

鹿朝看的想笑。

他时常一个人站在巨灵山脉的最高处,眺望人间,虽然他从来不说,别人也无从得知,但鹿朝知道,他想念人间,想念养他长大的父母。

可是距离他离开家乡,已经过去了千年,父母早已不在。

这一次,他没有遇见她,情劫也不复存在,可是他还是要去历劫。

到三千年前,他看到天上有异变,便一个人偷上九重天,鹿朝想挥笔为他改掉这一段,可是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命运,从他的命运轨迹中,无法避免这一段。

他到了九重天上,看见守护在九泉边的开明兽被人袭击倒在地上,而此时,一股庞大的力量却从九泉中冲上云霄,撞开了九重天,一直撞向了虚无的天空。

他抬头看着,亲眼看见那虚无的天空上,一道巨大的裂缝缓缓张开,如同深渊巨口。

而此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从九泉中跑出来,因为太匆忙,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他低下头,看见一张慌慌忙忙,满是泪痕的女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