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仙途

第376章

招凝抿茶的动作顿住。

抬眸看了皇甫敬一眼, 他的神色郑重,并非适才那种表面装模作样的真诚。

“神缚?”招凝故作疑问地重复二字。

皇甫敬顿了片刻,“神缚据传是龙首鼎中诞生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幻化而成, 鄙人也不清楚。只知道那龙首鼎是远古天人遗留的天地灵胎级别的东西。”

招凝不再多言,她看了秦恪渊一眼, 皇甫敬将目的说到这般程度, 是他们该表态的时候了。

秦恪渊却没有第一时间承诺什么,只问, “藏龙谷似乎不在天府?”

元神神识一瞬万里,借那符纹印记感应诞生之地, 却无法得知下落,要么便不再天府地界,要么便是另行开辟的秘境。

皇甫敬笑了一声, “两位想必听说过诡陨山, 藏龙谷需要同归诡陨山进入,至于如何进入, 鄙人倒有些手段和线索,只是到那时需要诸位通力合作。”

话到这里, 自然不会全盘托出, 他看着招凝和秦恪渊, 指尖在托盘边缘敲了敲, “两位如何看呢?”

片刻后, 秦恪渊伸手落在托盘另一侧,“既然城主想邀, 却之不恭。”

此话一出,这场交易便是达成了, 皇甫敬笑得更深,直接将托盘上方红绸撤去,把托盘推向二人。

“那此物便赠予二位。”皇甫敬又道,“此事事关重大,鄙人还邀请了几位尊者同行,还有一位尊者尚未抵达天风郡,不如两位尊者随鄙人去府邸小住?”“不着急。”秦恪渊道,“拍卖会尚未结束。”

皇甫敬恍然道,“瞧我这急躁的,今日我墨缘阁拍卖会收集了不少罕见神物,吸引了不少尊者前来。鄙人也该在墨缘阁中镇守着。”

他还指着拍卖清单末尾的几件拍品说道,“这几件更是连鄙人都不清楚其真正功效,但其中所蕴含的力量绝对是天府难得一见的。”

招凝见他特地压着一件拍品的名字,名叫“五行宝枝”,“此物想来是含后天大道之力的?皇甫城主怎的不自留?”

在天府游走的这段时间,招凝见识到这里三千大道的匮乏,所有大道之意都是从远古残留下来的,凡是残留着大道之意的,无论是何作用,都会引起元婴之上的争夺。

皇甫敬笑道,“鄙人所行大法虽有冰火之力,但多少还不能完全匹配五行后天大道,实在力弱无法驾驭五行宝枝,便让它在拍卖会上讨个好彩头。”

秦恪渊道,“皇甫城主宽仁大度。”

皇甫敬摆摆手,没有再多少什么,从地榻上站起,“那便不打扰两位尊者参与拍卖会了,拍卖会结束,鄙人再引两位往府邸。”

秦恪渊颔首以应。

皇甫敬转身离开,禁制有感应的自行解除,房门被推开,外面驻守的两元神出现,二人眼神不着痕迹地往房间里溜了一眼,才转向皇甫敬,房门阖上的最后一刻,隐约看见皇甫敬微微点头的动作。

片刻后,招凝目光移开,“都走了。”

“本就是带着试探和威慑而来。”秦恪渊自行斟了一杯茶水。

招凝道,“我初以为皇甫敬心怀不善,如今看来却只是警惕戒备,其实本性不怀,心有大义。”

“嗯。”秦恪渊道,“是个可以相与的。”

墨缘阁拍卖会还在继续,招凝却无心拍卖会的动静,她手中把玩着那风雷鬼晶,在神光的包裹下,即使隔开了部分幽冥之力,还是无法完全将那印记从中剥离。

天府气息……神缚……藏龙谷……龙首鼎……像是有什么串联起来。

招凝被重新带回怀里,她将风雷鬼晶递给秦恪渊,“师叔,为什么我总感觉天府和禹余九重天是割裂的?”

背倚着,却转头仰眸看着,“这里真的只是洞天福地吗?”

大抵秦恪渊也没有答案,只拂了拂她后发,“走过这一遭,或许就有答案了。”

招凝应了一声,恰巧这时,拍卖会的拍品进行到五行宝枝,果真凡是涉及到大道之意的神物,竞争都是极其激烈的,灵晶价格更是飚上百万之数,之前四十万灵晶出价的风雷鬼晶看起来都只是廉价了。

直到拍品进行到混元清气,招凝本以为是一团含混元之道的气体,却发现托盘端上拍卖展台时,却很平整。

婉香的介绍有些迟缓,“此次的拍品取自天之尽,据闻是天府混沌初开时残留的一丝清气,十万年前由成周天尊所得,是天尊坐化前所留……”

十万年前这个时间点对于天府过于有些敏感,招凝眼神询问,便见秦恪渊点头,这位天尊便是陨落在当年的天府之乱。

不过第六层中便没有多余的交谈声,十万年对于寻常修真者也是遥远,即使是元神没有进入天府核心势力,也得知不了太多秘密。

但天尊遗物多少还是掀起了众人的期待。

婉香感知到各个隔间中的目光都聚焦而来,更显犹豫,“天尊坐化后,此清气些许诡变,墨缘阁给出的底价为一万灵晶,还请诸位看过之后慎重出价。”

一万灵晶?还不待婉香掀开红绸,这价格便让众人懵然,哪怕是最开始的风雷心也是这般底价,难不成这天尊遗物竟如此不值一提。

于是,婉香在众眼神压力之下掀开红绸,却是引起全场哗然。

托盘里哪有一团清气,而是一片枯黄之物,形状怪异,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树叶。

一时间,惊得众人都不知该如何评价。

招凝眸光落在此物的一瞬间,眼眸一缩,识海猛地一震,眉心竟有些许金光溢出。

有刹那间,招凝以为此物与法相巨树有所牵连,但二者的确有所感应,却是……排斥至极。

以致于招凝紫府中,巨树虚影竟开始蔓延扩散,招凝甚至无法收敛气息。

直至微凉的法力晕在额上,招凝借此施展法术,元灵随之睁开眼,掐诀立身,太虚之力扭转,金光渐渐收敛回元灵中。

隔间中浮**的威压转瞬即逝,招凝从惊变中恢复。

“法相感应?”秦恪渊问着。

招凝再一次盯着那托盘中的枯叶,元灵定身,此时再看,便没有产生额外的变故,只是眉心穴一阵一阵跳动着。

即便这东西与法相并不相干,但招凝神色凝重,抓着秦恪渊落在额上的手,眼神紧盯着枯叶,只说,“师叔,我要此物。”

“好。”秦恪渊并未问,只应了一声。

隔间的插曲并未被第六层知晓,众人还在混元清气本相中惊愕的回不过神来。

终于有声音从大厅中传来,“墨缘阁是不是耍我等,混元清气,再怎么异变,怎么会变成枯叶模样?”

一人出声便有更多的人跟着质疑。

“这枯叶看起来一碰就碎,甚至连混元道意都感知不到。我等也非质疑墨缘阁,只是此物着实与我等心中所想出入甚大,还请墨缘阁多做解释。”

“就是!别你墨缘阁也被哪位元神耍了,以为这是什么混元清气的诡变之物,实则就是寻常枯叶。”

这话说得,婉香都不认了,以墨缘阁在天风郡、天风郡在天府的地位,还不至于被谁戏耍,她维持着面上的笑意,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此物的价值还未呈现。”

她向后退了半步,这时一道光柱落在“枯叶”上,众人下意识探查这光柱从何而来,目光一直追到上层隐蔽房间,骤然被一片威压拦了回去,元神境界的力量。

大厅众人不敢再胡来,显然这光柱是婉香请墨缘阁元神出手的。

整片“枯叶”终于起了毫光,叶脉有光点游走,直至光点描绘完整个叶片,在所有人期待异变之时,那“枯叶”却吸噬了所有注入的力量,而后没有半分变化的静静置放在托盘中。

所有人都清楚适才元神出手的法力足以顷刻间一位元婴秒杀,更何况是毁去一片看似寻常的“枯叶”,现在再一看,这绝非寻常,而是混元之力仍存。

混元之道,万法不禁,凡是有力量的炁最后都会变成混元之力,故而取之不竭、用之不衰。

虽然“枯叶”吸噬了元神的力量,但似乎是在证明它还具有混元道意,只是道意深藏、隐而不发。

于是,适才质疑者纷纷不再多言,虽没有“混沌初开残留的一丝清气”那般震撼,但仍旧是大道之意的载体,足够让元神们争夺了。

但在大厅众人看戏之时,却发现隔间中的元神们似乎并不热情,直至混元清气被以四十万灵晶被左侧一隔间拿下,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那混元清气被送往隔间,某一处隔间中却传来一声提醒。

“这位道友探此混元清气可慎重些,十万年前成周天尊因大乱陨落,此物的诡变多半与当时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残留着……”

他最后几字按下不说,倒是让大厅众人云里雾里,有人知晓些许大乱之事,说着当年成周天尊破碎虚空,接引新天地,却转瞬陨落,还有人说,说不得是成周天尊陨落的衰劫寄放在这枯叶之上。

但不管怎么说,众人心中隐隐明白,不是这些尊者不愿意争夺此物,而是不敢争夺。

却听那得到混元清气的隔间中传来一声平淡回应。

秦恪渊道,“大道险中求,诸位承让了。”

一句话按下所有窃窃私语,婉香也适时开口,“诸位,拍卖会尚未结束,不如再看下一件拍品,此拍品名为丹心圣眼,是一位渡过元神三劫的炼丹宗师遗留,若可炼化,为己而用,可看透世间灵药灵丹,知晓万物相生相聚之力,信手拈来便是极品丹药。”

此物在天府极其少见,瞬间吸引了整个拍卖会的注意,适才混元清气的争议便就此跳过。

而招凝和秦恪渊的隔间中,秦恪渊神识封禁着此片区域,那混元清气上的红绸甫一被招凝掀开,那“枯叶”便瞬间消失,转而便化作一道清光直击招凝眉心。

但招凝本就对此物警醒,在异变突起的一瞬间,周身神光便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但那物似乎并未放弃,反而化成一团清气在屏障外围僵持着。

此物就像是活的。

可是一团气体何曾有生死的概念。

秦恪渊并未出手,他在一旁等着招凝“降服”此物。

招凝眉心穴跳动的极快,金光一点一点溢出,就像是一根根细枝虚影向外生长,并且试图向那团清气缠缚而去。

金光缭绕,招凝神识越过屏障,触及那团清气,意外的并没有产生诡变,反而因此感知到天地初开的浩瀚之相。

混沌一片中,一道清气掠过,似分开一道空白之地,隐隐有缠绕交错的虚影在其中一闪而过。

片刻后,还不待招凝有其余动作,那清气像是失去活性,渐渐向地榻下沉,直至最后落入托盘中,重新变成了一片“枯叶”。

招凝试探几分,确定“枯叶”没有再变化的异象,手中法决撤去,神光也缓缓收敛。

秦恪渊坐回招凝身边,再次打量了“枯叶”一眼,“墨缘阁倒是没有妄言,确实是混沌初开的一缕清气。”

他问招凝,“可还好?”

招凝摇摇头,“我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什么,更不清楚它与法相有什么联系。但它……它和当初我在天魔巢得到的那片金叶完全不同,如果说那金叶与法相同处一源,那这便是……便是另外的……”

她思忖之后眸色一顿,“师叔,说不得是其余人也如我一般有这金树法相。”

“那便是大道同源,同道争锋。”秦恪渊沉声道。

招凝一怔,再次看向那“枯叶”便古怪极了,“适才应该是受那元神力量激活了几分,力量耗尽便回归本貌了。”

秦恪渊应了一声,抬手聚灵,冰冷终结的道意丝丝缕缕的缠绕在那“枯叶”上,再抬手一招,交到招凝手中。

“妥善收好,若有异动,终结之力会强行抹去部分。”秦恪渊又道,“即是同源,日后还有机缘,此物说不定另有它用。”

“好。”招凝应了一声,没有再深究此物,将混元清气单独存放在储物戒中。

拍卖会越到后期越是火热,混元清气带来的古怪转瞬便被忘却,直至第二日清晨,拍卖会才散场。

皇甫敬果真有礼相迎,二人才知晓那守在门外的元神并非皇甫家的长老,而是与他们准备一起去藏龙谷的同行者。

“这二位是闵伦尊者和毋莆尊者……”

闵伦中年模样,面色冷淡,只看了二人一眼微微颔首便是见礼了。

毋莆模样年轻,甚至有几分少年相,但一双眼眸中却满是沧桑,更似暮年,颇为有礼的拱手,“二位一看便是天之骄子,此番行动许是要多依仗二位了。”

招凝回礼,并未多说什么。

皇甫敬笑着继续,“还有一位司忆尊者不喜拍卖会的热闹,在鄙人府中静修;另有两位尊者行踪不定,不过约定之日必会赶来的。”

他抬手做请,便见走廊尽头阴影处出现一道无形的门。

皇甫敬带路,众人跨过无形之门,视线一转,便进入一处庄重气派的府邸中。

他们是从影壁后面走出,正对着金碧荧煌的正堂,一条浑然一体的云龙白玉阶石延展到堂下,两边行走的奴仆将家主引人出现,俱是熄声礼拜。

众人沿白玉阶石而行,走到尽头,便感觉虚空略有波动,本是踏入正屋,迈入刹那却又是空间转换,正堂变成隐在云雾中的庄园。

天人可开辟洞天福地,元神也可自辟空间,只是空间受制于法则,没有生灵,空间也不过百丈范围。

空间庄园中没有凡俗之人,隐隐能听到內园中有家族小辈锻体的声音。

庄园正屋外,有一位元神族人相迎,皇甫敬介绍其名为“皇甫奇”。

六人在正堂落座,上茶之时,闵伦看了招凝与秦恪渊一眼,问道,“两位从宕西城来,想必知道那夜的动静。”

话中指的自然是升龙阶被毁那夜。

“自然。”秦恪渊应了一声,“是夜落下近百光华。”

却不想他们却因此脸色大变,“该死,他们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

两人微微一顿,意识到这几人似乎对当夜之事并不是完全清除,恐怕皇甫敬出现在宕西城也是为了探一探当夜之事。

只是这几人愤慨难平的样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们这般做,只会将我们天府拖入深渊。”毋莆冷淡说着,“本来我天府就不为天道所容,还这般窃取府外之人命运,迟早会引天道震怒的。”

“话不能这么说。”皇甫敬打断道,“即使我们修炼到元婴元神又如何,我们也不过是法则之下的蝼蚁。本就为天道抛弃,震怒与否,于我等都是一样的。”

他说话时饱含无尽哀愁与些许怨气,想来不清楚为何天府没有天道,修行万年,一遭得知答案,长生之心瞬间被击溃了。

正堂中静了片刻,皇甫奇只道,“藏龙谷是我们皇甫家历经千年才找到的可能,便只此一次机会尝试了。”

众人说了片刻,皇甫敬自知不过他们此刻如何猜测和踌躇,都不能得到答案,便只道,“朔月之时,便是前往诡陨山的大好时机,到时我等再一齐行动。”

在场诸位应声,其余几人先行离去,皇甫敬引着招凝和秦恪渊去庄园小院。

路上,皇甫敬还道,“都说离开天府的方法有二,一是臣服于天道,二是得天道认可,鄙人到如今都不解其意。不知二位有何赐教?”

招凝瞧着他的神色,一瞬间恍然想起九州天宫的众元神,九州天道是被九洲操控着的,但天宫却在数万年挣扎中从时墟求一线生机,想来是不愿臣服的。

“皇甫城主是何想?”秦恪渊问道。

皇甫敬喃喃着,“这二者,前者过于卑微,后者缥缈无解,但妄图证道者,还是偏向后者。”

秦恪渊却道,“可是在秦某看来,臣服与被认可并无二意,天道之下,顺天道而行,证道之时,超脱天道束缚,自身大道化新的天道。”

皇甫敬一怔,他总觉得此话暗含深意,却一时间想不透,以致于只想闭关深思,索性只将招凝与秦恪渊送到院门口,便告辞离去。

见他身影消失,招凝问道,“师叔可是觉得天府未来注定?”

她转眸看向秦恪渊,听懂了秦恪渊所言,就像当初招凝说天府和禹余九重天好似割裂,再加上众人意识所了解,怕是融合的不是天府之人与碧幽洞天之人,而是天府与禹余九重天。

秦恪渊未言,只带着她往院中走。

院里一间正房配左右两间侧屋,两人走进正房,招凝打量了两眼,说起来天府的家具摆设和禹余九重天有些许差异,此地无桌无椅,都是抬起地面尺余的地榻以及低矮的矮桌,装饰摆件带着天府特有的张狂与诡相。

招凝站在金石雕刻成的诡树油灯前,忽然想起一件事。

“师叔,你有没有发现,皇甫敬从头到尾都未曾同我们介绍其他人的来历和身份,只告知了名号。”

秦恪渊在侧屋地榻中央蒲团上盘腿坐下,回答道,“也许他自己也清楚,此行人中可能不止天府中人。”

不止天府中人,那便只能是碧幽洞天降落者,不过同他们已经从升龙阶坠落的,招凝都有印象,显然这几人并不在其中,那便可能是之前进入升龙阶、却没有被天府操控之人融合的。

招凝起了几分兴趣,走到侧室门边,“师叔觉得是谁?”

“毋莆。”秦恪渊很直白地点出。

招凝并不惊讶,且顺着思路琢磨着,“他字字句句不离天道,但其实敬于天道,还没有皇甫敬那般犹疑。但我觉得他最为暴露的,还是他提及‘窃取府外之人命运’之时,那恨意不是假的。”

秦恪渊笑,“他眼里的沧桑与他骨龄不符。”

却不想秦恪渊的考量很是简单,招凝微微一怔,愣愣的看着他。

就在这时,秦恪渊却朝招凝招了招,“来。”

地榻占据整个侧室,需褪鞋而行,招凝脚下刚动了动,意识到什么,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故作不知地疑问,“师叔何事?”

秦恪渊眉目含笑看着她,直把招凝看得不着痕迹往边墙后避了避,而后下意识地往正屋门口看了眼。

皇甫家开辟的空间没有日夜之分,灵光氤氲笼罩着,亮堂极了。

便在这时招凝听到一声“凝儿……”

招凝甚至没有去看师叔,耳尖滚烫,瞬间化作流光涌向大门。

这声“凝儿”当然不是什么亲昵的称呼,至少到目前为止并不是,这是在秋后算账,模仿招凝升龙阶幻境中的那句“家主,你不想要凝儿吗”以及“家主,是不是凝儿没有吸引了……”

招凝当时本就是仿着邵秋凝胡闹,进入天府几日都一切如常,招凝还以为师叔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显然,记得深刻。

于是,清光掠出刹那便被银芒一卷,强行携回了侧室中,来回带起的风阖上了房门,并且加固了几层禁制。

光华散去,招凝被扣在怀里,招凝索性不再挣扎,只往他颈下躲,藏不住人但至少不用对视。

耳边传来轻笑,紧接着便是一句令招凝想要破碎虚空而去的问话。

“在凝香楼,看到了什么?”

直击神魂,招凝及时反驳,“我才没有任由邵秋凝乱来,我只是在房里避了几日。”

秦恪渊了解招凝,落入那种风月之地,即使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也不会去接触那些风月事。

当然,了解是了解,守着是守着。

“哦?”秦恪渊又问,“那你在房里做什么?”

招凝瞬间想起那本夸张的风月秘典,闷着的声音格外坚定道“沉神,静修”,坚定的像是当场便要向天道起誓。

“嗯。”却不想秦恪渊倒是应了一声,像是认可了。

好一会儿没有回应,招凝动了动,在他颈下转头,欲抬眸看他是什么神色。

便感觉到耳垂被揉了揉,并得到一句评价,“烫手了。”

刹那间,招凝感觉耳上的热气快涌上脸颊了,难掩羞臊,决定……

她咬了一下秦恪渊喉间。

果真捏着她耳垂的手顿住了,但舌尖无意识撩过喉间凸起,略微上下的幅度感知的无比清晰。

耳垂上的手滑到招凝颈后,扣下几分力量,大抵是要将招凝挪开,偏生招凝牙尖的很,离开前还再补一下。

于是她被强行扣离尺余距离,还维持着咬的动作,对上秦恪渊晦暗的眸子,招凝甫一吸一口气,便被堵住。

耳边还有一声喟叹,“果然学坏了。”

招凝挣扎着,试图反驳,明明是临时起意,怎的叫学坏了,她可是三百年前就翻阅过双修大法的。

等等……招凝意识到这句话神识外放,师叔也是能感知到的。

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深入的吻加狠了几分,衣裳褪去几层。

招凝颤抖着,骤然升起几分惧意,下意识开始抵挡,但却像是欲拒还迎的阻拦。

情迷混乱之时,招凝强行抽了一丝清明,低声道,“师叔别在这里。”

招凝不知道元神三劫的双修会不会引起什么天地异变,但至少不能在这怪异的天府中,更何况现在在皇甫家的空间庄园。

当然活了四百年的招凝,满心满意都与修行挂钩,更没有意识到阴阳|交|和并不意味着双修。

但耳边还是得到一声沉暗的“好”。

并伴随着抚在光|裸后背上的安抚。

小院隔绝了数十日,衣裳交缠在地榻上,招凝窝在师叔怀里,意识迷沉着,隐隐能感受到耳上掠过酥酥密密的湿意。

耳尖颤了颤,听到有声音在提醒,“明日就是朔月了。”

“嗯。”招凝含混地应了一声,也不知听未听清。

便听那声音又道,“有人来拜访了几次。”

“谁……谁?”招凝缩了缩脖子,像是拯救自己脆弱的右耳。

“许是隔壁的。”他大概也没有太多的注意。

几句交谈后,招凝意识缓缓脱离几十日的迷糊状态,眉心、唇间被吻了吻,“清醒了?”

招凝转过头下意识地去避开,好在此次没有被追上来,于是便愉悦地答了一声,“……没有。”

轻笑声扰得招凝耳间痒痒的,只往那胸口更贴了几分,好像只有那微凉的体温才能缓解耳上的热意,虽然她总觉得那凉意已经很久没有感知到了。

招凝真的清醒时,是身上的衣裳被重新穿好,她长发散落着,添了几分天然而纯粹的柔意。

意识归拢,招凝下意识看了秦恪渊一眼,又极快地转过目光,自顾自地挽着发,但下一刻便被接手。

但好歹是背对着,招凝松缓了不少,习惯性地转移注意,“师叔,你刚才说,有人拜访?”

“嗯。”秦恪渊应着,“隔几日便来。”

“是皇甫敬?”招凝问着,一听便是适才听话时还迷糊着。

“不是,是个女子。”

招凝讶异转头,其实本没有什么意味,招凝只是好奇他们在天府接触极少,唯一可能来访的就是皇甫敬,怎的会有女子。

奈何这段时间过于……秦恪渊拉近她,“是禁制反馈的。”

“哦……哦。”招凝重新对上那双眸子,深邃晦暗的眼底藏着些许意图,招凝觉得耳尖又起了热意,抬手掩在他双眸上,快速道,“我去看看。”

说着,也不待秦恪渊回答,转而化作一道流光极快溜了出去,此次倒是没有被拦下来。

招凝在院中显出身影,脚尖甫一点地,感觉不对劲,干脆直接离地三尺飞起,触及院中禁制屏障,果真反馈拜访者的信息。

来人正是隔壁院落的司忆尊者,前前后后拜访了三次,最后一次还遇上恰巧而来的司徒敬。

光影中并未反馈两人的交谈,只是留下司忆的留言,是想亲自拜访招凝的。

招凝顿了顿,正思索间,身侧有些许波动,“不是九洲中人。”

是被招凝故意落下的师叔,招凝缓缓落地,“去看看吧,看起来并无恶意。”

禁制打开、院门自启,却是正巧有一人在外站着,正是禁制光影中的司忆。

司忆身姿高挑,面容柔和,见到他们些微惊讶转而便平静,虚虚一礼,“想着快到约定之时,两位应是该出来了。”

她含笑着,招凝心头羞臊,面上故作平静,掩盖情绪、装模作样惯了,倒是让司忆自己有些尴尬。

“司忆尊者来找招凝?”秦恪渊问着,“不知何事?”

司忆顿了顿,看了一眼秦恪渊,又对招凝道,“确实有些事情,不过,不知招凝尊者可否单独去小院一说?”

招凝抬眸看她,打量她眸中坦诚,便朝秦恪渊微微示意。

秦恪渊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只看着招凝跟司忆离开,并且进了小院后又加上几层禁制。

“……”秦恪渊神色无奈,负手在原地未动,片刻后似是感应到什么,抬眸看了一眼空间边缘,背后的手掐算了几下,眉宇微微沉下。

招凝跟在司忆后面,看着禁制加固,神色未变,只待她撤回动作,才问道,“说起来,司忆尊者于我面生。”

司忆坦然道,“我自小便在陵定郡,历练、化神、渡劫都未出过陵定郡,自是与招凝尊者不曾见过。”

“既都是元神,不必称呼尊者,直接唤我招凝便是。”招凝说着,“那此行是……”

司忆应了一声,“受人所托。”

招凝微顿,见司忆向里走去,也没有再多问,便跟在她后面,直至进了正屋,坐下相谈,司忆抬手一指,虚空中浮现一块玉简,其上冰寒气息缭绕,颇为熟悉。

她抬手一招,玉简落入手中,里面传来几行字,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焦急。

“招凝,快来救我们,只有你能救我们的!”

是嫣然的留信。

怎的嫣然会在这里?招凝心中讶异,抬眸看司忆,“不知这玉简从何得来。”

司忆道,“从一故友墓中得到。”

“墓中?”招凝紧了紧手中的玉简。

“是我失言,也许并未死去。”

司忆说起当年之事。

百余年前,司忆在陵定郡化神,因为某些原因,化神突然而至,司忆毫无准备,法力甫一被压制,便遭到了过去仇家的围杀,最后司忆只能破釜沉舟遁走外界山林。

山林中俱是险境,本就身受重伤的司忆在一次变异妖兽攻击中失去意识,本以为此生修行毁于此,却不想再次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惊奇的眸子。

她倏然坐起。

“你是谁?”

面前是一个面容年轻、看起来只有几百岁的小姑娘,当然比之她两千载年龄确实小,小姑娘天真纯粹,笑道,“你可终于醒了,我们守着你很久了,还以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有办法恢复了。”

司忆缓了缓,没有察觉敌意,这才说道,“都是皮外伤。这里不是原始荒林吗?你不过金丹,怎么会在这里?”

她目光看着洞中极具生活气息的痕迹,便知这里至少生活了几载有余了。

“我叫嫣然。”嫣然笑意盈盈说着,“我们也不想在这里,可是走不出去,不过,你不用担心,南大哥运气很好,我们不会出事的。”司忆一时间无法理解嫣然这般形容,迟疑的问,“什么叫‘运气很好’?”

但嫣然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答,反而眼眸亮晶晶地盯着司忆,“前辈应该是元婴化神吧。”

司忆顿住,还未升起戒备,嫣然却说,“那您一定知道离开原始荒林的路,您能带我们出去吗?”

大抵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姑娘铺垫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请她带路。

片刻之后,司忆应了一声,“待我伤愈之后,便想办法带你们离开。”

嫣然瞬间兴奋极了,甚至不顾司忆便跑出去像是要传达好消息,许久,司忆见到人回来,嫣然以及另一个看起来谨慎憨厚的男子。

嫣然介绍着男子名叫“南渡”,便是她口中“运气极好”的人。

司忆起初对这四字不慎在意,但是跟着他们在原始荒林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才渐渐感知到这四个字的含义。

比如大雨滂沱之时,山洪肆虐,恐怖之时摧枯拉朽、淹没整片山林,偏偏绕开了这处洞府。

再比如妖兽兽潮之时,他们即使在野外遇见,那些妖兽潮会突兀的转移方向。

再再比如他们不慎滑下山崖,也能正好掉进大能古洞府中。

司忆原本以为此人必是隐藏大能,至少是元神级别之上的,直至看到这人连破碎虚空、遁光千里都不会,神光也只能蔓延毫厘,终于承认,这恐怕真的只是运气好。

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年时间,后来司忆知晓这两人不是天府中人,是他们亲口所说,嫣然甚至还笑着说,这天府秘境着实比九洲古怪多了。

那是司忆第一次知晓天府之外还有天,她眯眼看两人,俱是一脸纯然,刚起的几分狠意瞬间散了。

毕竟这么多年,以凡人之躯、还重伤未愈的状况活在原始荒林中,没有这两人,她应该死过无数次了。

又过了数年,司忆终于在南渡的“运气”中找到最后一株五千年疗伤灵药,伤势终于全部恢复。

她带着两人离开了原始荒林,只在陵定郡郡郊的听风镇小住,那当真是一段化凡的时光,司忆在嫣然身上体会到纯真与无忧,又在南渡身上感知到弱者的谨慎与警醒,这时司忆从小生活在天府第一仙宗无量仙宗体验不到。

也许正是因为来自他们的潜移默化,司忆渐渐找到为凡者的关键,十数年时间便找到化神关键。

她向两人告辞,并承诺化神成功便会再次来寻他们,并答应嫣然给予庇护,却不想百年化神,一遭元神归来,在听风镇看见的竟是百余坟堆中的一块墓碑。

即便其中只是镇中人替他们安排的衣冠冢,司忆也难以接受,掐算推衍,隐隐察觉当年在她离开后,听风镇遭遇了一场洗劫,镇中数百人被杀,血流成河,已经分不清谁与谁,凡是不见踪影的人都竖了一方墓碑。

司忆本以为只是虚惊一场,然而怎的都无法掐算到两人如今下落,此事之中透着古怪,元神修为怎的连两个金丹都无从感知?

不得已之下,司忆打开了那墓碑后的封土。

“……衣冠之外便是这一只玉简,我怀疑是后来特意放进去的。”末了,司忆补充道,“几十日前一听皇甫城主提及你的名字,我便略有感应,估摸着你便是玉简中提及之人。”

“不过,我却建议你慎重,虽是故友,但能抹去元神感应的,其修为怕是……”

她不敢多言,只指了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