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难听
苏榆清低着头, 无意识地绞弄着手指头。
江翊敞着腿，手肘搭在膝盖上，面无波澜地盯着她, 语气冷淡：“您什么意思？”
林彤笑了声, 对着徐秀云说：“你瞅见没有, 这都到现在了, 还装傻呢。”
徐秀云疲惫地叹了口气，林彤又看向苏榆清：“榆清, 再怎么着，咱们也是一家人, 虽然没生活在一起, 但你跟爷爷奶奶的血缘关系是分不开的，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苏良俊皱眉拦住她的话, “你绕这么多弯子干什么，你看他俩像不明白的意思吗，直说不就得了。”
他看着并肩坐着的两个年轻人，“你们也就直说吧, 是不是谈恋爱了？”
虽然苏榆清从坐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亲耳听到质问时，她的大脑还是轰的一声炸开了。
“是。”江翊目光坦**地看着他们。
苏榆清偷偷碰了他一下，但他忽略掉她的提醒，还继续道：“我们是谈恋爱了。”
在得到当事人的确认后，原本气压极低的客厅内，温度又再次下降了几分, 整整安静了十几秒。
奶奶突然抬起两只胳膊用力拍打在膝盖上，哀嚎道：“哎呦我的老天爷啊, 你说我们家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啊，这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好好的一个大孙女就白送给人家当童养媳了！”
江翊也在一瞬间呆住。
而苏榆清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听着这后三个字，胸口上下起伏，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徐秀云实在坐不住了，音量也提高，“榆清奶奶，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童养媳什么的也太难听了，就算两个孩子真的情投意合，那也不能这么形容啊？”
奶奶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这个词哪里不对了？我们当初就是见你们人好，所以才放心把榆清托付给你们的，要是早知道你们一家人对我们榆清抱着这种心思，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榆清跟你们接触的。”
爷爷嫌弃地捅了奶奶的胳膊一下，“真是伤风败俗，有些人看着一副有文化的样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教育出来的儿子也和你们一样。”
江文昌再是脾气好，此时也听不了这种话，面露不悦，“我儿子怎么了？什么叫伤风败俗？他平时照顾了榆清多少，你们知道吗！”
林彤：“照顾？哎呦，还真说的出来，照顾到俩人在那商场里亲来亲去？”
徐秀云和江文昌一下说不出话来。
苏榆清一脸懵地抬头，她实在没听懂。
林彤看她一眼，接着说：“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知道的？还不是你们那天在商场里，哦不对，在家居城那里，亲的时候被我家小睿看见了，我们才知道被瞒到现在。”
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苏榆清撑着额头，难受地闭了闭眼。
奶奶指着江翊，对徐秀云他俩说：“瞅见没，这就是你们教育出来的好儿子，我们榆清从小就单纯，又相信别人，就是因为来了你家，又哄又骗的才被带成这样，多亏被小睿发现了，不然还不一定有什么后果呢。”
徐秀云也是无语极了，“不就是谈恋爱了吗，怎么让你们说的像我儿子做了什么害人的事一样，还后果，能有什么后果啊？”
“是，你家是儿子，那能吃什么亏啊，别忘了榆清是女孩。”林彤面对着他们，“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这种事还需要我们直说吗，别到时候再搞大了肚子，受伤害的还不是我侄女。”
苏榆清耳边全是烦躁的嗡鸣声，别人说话声音也大的出奇，她用力掐住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江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低头想把她的手拿下来，轻问：“怎么了？”
她动作幅度很大地把手躲开，朝沙发旁边挪了挪，用力咬着下唇。
徐秀云：“你们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江翊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当着孩子的面别乱说行不行？”
苏良俊大声道：“乱说？我们这是乱说吗？也是，再怎么那也是你亲儿子，你们又不吃亏。我们当年还说呢，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去替别人养女儿，敢情动的就是这种心思，这要是传出去，人家怎么看我们一家人，我哥的闺女白送给人家当媳妇？”
“你们说够了没有？”苏榆清红着眼眶开口。
奶奶愣了愣，“你这孩子怎么分不清好坏呢，我们是替你做主来了，你不感谢我们就算了，什么态度啊？”
“你们凭什么管我，我跟你们有关系吗？”苏榆清硬撑着让声音不再发抖，“你们又凭什么提我爸爸，当初你们只图那些钱，如今该给的都给你们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苏良俊斥道：“苏榆清，你怎么跟我们说话呢！我们都是你长辈，没大没小。”
“长辈？你配吗？”
苏良俊一听这话就急了，拍着腿就站了起来，伸出手指着她，横着眉毛：“你再说一句？我今天就替你爸教育教育你！”
江翊几乎和他同时站了起来，气势一点也不输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中年男人，“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苏榆清一动不动地缩着身体，眼泪抑制不住地自动滑落。
徐秀云和江文昌也都站了起来，“苏先生，这是在我家，你要是敢动手的话，我现在就报警！”
林彤怕惹事，赶紧把苏良俊拉坐回了沙发上，急忙圆场，“都坐都坐，他就是脾气急了点。”
……
徐秀云和江文昌把他们一家人都请了出去，偌大的客厅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
苏榆清胳膊圈着自己的脑袋，埋得很低很低，江翊看不见她的表情，担心地过去想抱抱她，安抚道：“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她摇着头，默不作声地把他的手躲开，身体缩成一小团，肩膀有些颤抖。
江翊无奈把手收了回来。
徐秀云和江文昌拖着脚步推门回来了，两人坐回沙发上，徐秀云关切问：“榆清，没事吧？”
缩了好久的苏榆清终于把自己松开了，她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撑着膝盖摇晃地站起来，江翊想扶她一把，但被她躲开了。
苏榆清走到他们面前，干疼的嗓子带着控制不了的哽咽，“云姨，江叔叔，我替他们跟你们说声对不起。”
她鞠了个躬。
徐秀云直直身体朝前坐，“榆清，你道什么歉啊，这事跟你没关系。”
苏榆清摇摇头，剧烈的眩晕感一阵阵地袭来，“不是的，跟我有关系，他们不是在针对你们，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不知道他们今天会突然来闹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对你们说出那么多难听的话，希望叔叔阿姨别往心里去。”
“还有瞒着你们的这件事，跟哥没关系的，都是我一个人的原因，你们别怪他，真的跟他没关系，这些事情都怪我，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有这些事情的发生了。对不起，叔叔阿姨。”
江翊冷着脸，强硬地捏住她的手腕，往楼上拽，“走，跟我上楼。”
苏榆清不敢说什么，被他大步扯进了自己卧室。
嘭的一声，江翊将门关上，转身两手扶着她的肩膀，“苏榆清，你为什么要道歉，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懂不懂？”
苏榆清无力地被他晃了两下，挤出丝笑，混杂着滑下来的泪水，“哥，对不起。”
江翊把手收了回来，感到荒谬地笑了声。
“哥，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会被苏睿看到，都怪我，如果我没有嘴馋去吃那个冰激凌，那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我真的很后悔。但他们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也都是针对我的，没有在说你，你别生气好吗？”
不说还好，一听江翊简直快被气死了，两手叉着腰，“被苏睿看到那次，要怪也应该是怪我，是我非要让你亲我的。况且我根本就不会管他们说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把原因揽在你自己身上，还有你刚才在楼下，说跟我没关系都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不觉得这话很可笑吗？”
苏榆清感觉脑袋足有千斤重，再也站不住了，顺着墙坐到了地上，胳膊抱着膝盖，喃喃道：“确实挺可笑的，我的存在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如果当年我跟爸爸妈妈一起坐车该多好啊，那我就能和他们一直在一起了。”
江翊在她身前蹲下，慌乱地去摸她的头发，“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榆清头抵着墙，用力弯起嘴角，“我知道。”
她鼓了很大的勇气，带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深深地看着他，嗓音极轻，“哥，我们及时止损吧，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江翊的手停住，瞳孔倏地一缩，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苏榆清很有耐心地再重复了一遍，“我们就当之前那些全没发生过，以后你还是我哥，我依旧是你妹妹，好不好？”
“你要跟我分手是吗？”
“不，而是当我们从来没有在过一起。”
江翊一声接着一声，笑了好久，他也坐在了地上，昂着头，“我才发现，你可真够狠的，比跟我分手还要狠。”
听到这句话，苏榆清撑了好久的弦终于断了，低头，眼泪全滴在了膝盖上，“哥，你可以恨我，但这样对我们所有人都好。”
她眼前模糊起来，手背蹭了蹭，“还麻烦你一会儿跟叔叔阿姨解释一下，就说是苏睿看错了，那只是错位而已，我们根本就没有谈恋爱，你刚才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一时的气话而已……如果他们还不信的话，那我去说一下也是可以的。”
“我不会说的。”江翊盯着天花板，“我没有办法把我们之间的一切当没发生，我做不到。”
苏榆清心里的情绪翻滚不停，吞咽了一下，嗓子里像针扎似的疼，“哥，其实我刚才在想，或许我们还是太年轻了，会把一些感情弄混，或许你对我的根本就不是爱情，只是习惯了这么多年以来的陪伴而已。”
江翊弯着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撑着脑袋，短短的几句话却让他承受了锥心的疼痛，“你为了跟我分手，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这么多年了，我爱了你多少年，你不清楚吗，我怎么会分不清对你的感情，你不要说这种狠心的话来伤害我了。”
她着急地扶住他的胳膊，“我没有想伤害你啊哥哥，我怎么会去伤害你呢，可是叔叔阿姨是不愿意我们在一起的，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样的话对大家都好。”
“你想了所有人，想着怎么让他们满意，但你想过我吗？”
“我想过你，我第一个想的就是你。”苏榆清急地拼命抹眼泪，“我刚才说了，你只是习惯了生活里只有我一个人，你都没有和别人相处过，但只要你去和别的女生多接触一下，这样你就会忘记我，去爱上别人的。”
江翊无神地看着她：“你还是承认我爱你。”
她左右摆手，“我说错了，是和别人接触，就能分辨出来什么样的才是爱情。”
江翊叹了口气，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心疼道：“别哭了。”
苏榆清用力点头，“我不哭了。”
“你真的想看我跟别的女生在一起？”
她没说话。
“把所有和你做过的事情，全部用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牵手、拥抱、接吻，你真的愿意吗？”
苏榆清喉咙梗住，根本发不了任何声音，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她，许久后，她才勉强转移话题：“但是只要你去和叔叔阿姨澄清一下，那他们就不会在乎那些污言秽语了，他们只会觉得今天的是一场误会，那些话自然用不到他们身上。”
江翊语速有些快，“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我爸妈根本不在乎那些话，我也无所谓。”
苏榆清突然急躁起来，喊道：“可是我在乎！我在乎的，哥，我没有办法不去在乎，我真的受不了那些话，我宁可他们去骂我贱，骂我不要脸，说是我在勾引你，可我都不希望那些恶心的话放在你们身上！”
江翊用力抱着她，安抚地顺着她的后背，“我知道，我都知道，听话，你先冷静点。”
苏榆清像个木偶一样，眼神空洞，眼泪像停不住一样，“哥，就听我的吧好不好，你不应该跟我绑在一起，可能你现在会很伤心，但只要我离开后，渐渐的你就习惯了。”
“离开？”江翊松开她，“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