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

第七十八章 (正文完)

嘉月睡了许久, 甫一醒来,见到他的脸,便想起自己分娩时, 熬了两日两夜的疼痛, 可他竟是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轻而易举的便享受着为人父的喜悦, 她又怎能忍受得住?

况且他怀里抱着的是她怀胎十月诞下的一块肉,当母亲的又怎会让人抢去自己的心肝肉, 而毫无怨言?

她屏息抱着这团小小的人, 新生的婴孩分外绵软, 怎么抱都怕她碎了。

心潮汹涌地席卷着, 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他怎能抢我的心头肉?他怎么还有脸站在我面前?”

忍冬劝了又劝, 帕子在她脸上揾拭着, 眼看着那条帕子几乎要打湿成一团, 不禁愁眉道, “娘娘快别哭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啊……”

门帘微动, 是春桃和仲夏听到她苏醒的消息,赶紧激动地迈着碎步走了过来。

春桃三步并做两步地到了嘉月跟前,见她哭得双眼红肿,不由得问道,“娘娘醒过来便好了, 这又是怎么了, 还不舒坦吗?”

忍冬朝她挤了挤眼, 她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而劝道, “娘娘真是误会皇上了,就这回奴婢也要替皇上喊一回冤了!”

仲夏跟着道,“是啊,奴婢看着皇上从内殿出去,浑身像是失了力气般,几乎站都站不住……”

嘉月心头又浮起怒火来,“你们这群人,趁着本宫昏睡,便一个个替他说起话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都是他的奴婢!”

仲夏赶紧道,“奴婢们的心全都系在娘娘身上了,把娘娘的命看得比奴婢的命还重要呢,您怎么能怀疑奴婢们的忠心呢?”

嘉月这才觉察自己失言,她这脾气好像越来越收不住,她们几个侍奉了她十几年,早就成了相依为命的姐妹,她又怎会一时怄气,便怀疑她们的心呢?

于是那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成串地落了下来。

“哎呦,娘娘我的活祖宗,您怎么又哭了?小公主也不愿看见阿娘流泪啊……”春桃说着掏出了手帕,急忙压住了她眼角的泪。

她木然地解释,“本宫不该怀疑你们的……”

春桃道,“娘娘用不着解释,奴婢们都省的,不过,这回娘娘真是冤枉皇上了,您先别激动,听奴婢慢慢给您道来……您知道您昏睡了多少天吗?”

她脑袋木木的,沉吟了片刻才道,“两天?”

春桃摇了摇头道,“第五天了……皇上是赶在您昏迷的第二天里回来的,一回到宫里便衣不解带地照顾您,给您换衣擦身,喂药喂饭,还每日坐在窗前给你念了一卷书……”

“可您知道吗?皇上是受了重伤回来的,听李总管说,皇上的左胸口被长矛贯穿,那伤口离心房极近,可为了早日见到你,他还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这些日子,皇上便歇在了此处,把奴婢们的活都抢着干了……”

嘉月怔怔地聆听者,一听他受了伤,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怪不得他那张脸看上去毫无血色……

春桃见她发怔的样子,知道她已风平浪静,便继续道:“奴婢们侍立在侧,见他时常猛咳不止,又悄悄问了李总管,才知道这是此前坠崖留下的病根,又伤在这种要命的地方,如今怕是一辈子也难痊愈了……”

“是啊……”仲夏跟着附和道,“听李总管说,皇上一回宫便要他从乾礼宫里搬来了玉玺,还坦言是他做错了,要将玉玺交还给娘娘呢!”

说着长臂往身后的书桌一指,那一方玉玺还真是搁在了那里,在阳光下泛着暖泽,“娘娘,快瞧!”

听到她们七嘴八舌的为他辩解,嘉月这才发觉自己错怪了他,“你们快点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春桃领命前去,走出了殿外,见临窗的暖炕边上坐着一个颓唐的身影,正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她便上前给他福了个身,“皇上,您千万别跟娘娘置气,娘娘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已……”

他收回了目光问,“她好些了吗?朕怎么会生他的气?”

“娘娘已经明白了,如今也懊悔自己一时失言,她让皇上您进去呢。”

燕莫止点头嗯了一声,径自打了帘子进去,见仲夏和忍冬仍在床沿,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给她说着什么。他刚要迈开的脚又迟疑了起来。

嘉月余光见隔扇边上有影子闪动,于是止住了话,目光越过了忍冬和仲夏,往隔扇边上飘了过来,只见隔扇边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因她乍然扭过头来,反倒仓皇地倒退了一步。

她的心更是缩成了一团,把熟睡的小公主交给了忍冬,悄声吩咐,“你们都退下吧……”

仲夏和忍冬便只好退了出来,直到退出了隔扇,猛然才见到站在隔扇之后的他,正要开口,见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遂无声地朝他一福,低着头退出内殿。

嘉月瞥向隔扇问,“你还不进来吗?”

她向来是高傲的人,即便是心怀愧疚,说出的话也有些颐指气使的意味。

燕莫止只好缓步走了进来,却只敢走到离床前一尺的地方驻足停下。

她竖着眉道,“过来点,你怕我吃了你不成?”

于是他有朝前挪动了几步,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嘉月觑着他那张水波不兴的脸,心头却徘徊了起来,她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可是越加愧疚,越是开不了这个口,那张嘴仿佛黏住了一般,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而是燕莫止见她瞪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开了口问,“还晕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嘉月摇了摇头,鼻尖又开始酸胀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道,“燕莫止,你是不是没有嘴?我骂你你都不会反驳一声吗?”

“是我的错。”

“你错在何处?”

“我不该对你产生占有欲,不该趁你怀孕夺了皇位,更不该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他的神情一贯冷淡,眸光却如阳春三月里的曦光那般温暖。

她的心头不禁又柔软了起来,他这人就是这样,仿佛没有脾气似的,无论她怎么骂他,都能俯首帖耳地任她拿捏。

可仔细斟酌起来,他对她有占有欲,不过是因为他爱着自己,纵然他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可因为形势所逼,为了稳固朝堂,也为了保住她的名声,这几乎已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她的喉咙当时像堵住了棉花,又刺又痛,可她的矜傲不允她低头认错,沉吟了半响,她又使出了杀手锏。

“燕莫止……”她朝他伸出了手,眼眶仍是通红的,泛着温热的湿润,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兔子,“我头好晕……”

他瞳孔里慌乱地颤抖了一下,紧紧握住她的手,说话声更是不成语调,“晕吗……那我……这就让太医过来?”

“我不要太医,”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瓮声瓮气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哪有不从的呢,俯下身来,将她温软馨香的身子紧紧的圈在了怀里,虽猜测她又在诓骗他,却还是有些担忧问,“还晕不晕?”

嘉月扑进他怀里,抬手亦是圈住了他的背,他身上冷烈的雪松气息一下子窜入她的鼻息里,仿佛有种天生的魔力,她只要一闻到这个气息,即便是心头再烦躁,也会在一瞬间安定下来。

她摇了摇头,嗫嚅道,“这会又不晕了……”

燕莫止知道她在示弱,正如以前每一次她与他意见不一的时候,打了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她一贯的套路,为的是让他俯首帖耳地奉她为主。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必费劲心机,他也早就是她的裙下之臣。

她从他怀里仰起头来,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他颈边,她的含笑的眼里又夹着泪光,语气却是有些轻快起来,“燕莫止,你心悦我。”

他垂下深沉的眸光,定定地看她一眼,“公主何必明知故问,臣从未在你面前撒过谎啊……”

是啊,那些剖心剖肺的话,他早已说过不少,只是她不信罢了。

她瘪了瘪嘴,眼看着眼角那滴泪又要往下滑落,他赶紧抬手轻揩,嘴里揶揄道,“怎么?公主被臣感动得不能自已?”

她是机敏的人,一下子便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开怀,于是恼羞成怒,气得一拳往他胸前抡了过去。

却见他身形猛地一震,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脸上的血色更是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翻身而下,背过身去,抬袖捂住了口鼻,闷闷地咳了起来。

看得嘉月一阵心惊肉跳的,又愧又怕,忙跟着爬了起来,一双手举了一半不知往哪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没……咳咳……”

“你上次的旧伤还没好全吗?”她的脸上尽是一片忧色。

他咳了好半响才缓和过来,见她怅然失色的模样,反而笑了出来,不自觉地调侃道, “公主不是把臣当做一条狗?原来你也会为一条狗心痛啊……”

“我……”嘉月正欲反驳,忽地又急得跳脚,“我那是气话!气话能当真吗?”

燕莫止仍是笑,满眼氤氲着暖融融的春色,他那颗总是藏在阴影里的心,终是拨开云雾,而他心头的那轮皎月,也终于露出了她的端倪。

他笑得通身舒畅,笑得止不住又犯了咳嗽,可这一刻,他的身心却是愉悦的,因为他终于确认了她的心……她并非无心无情之人,她也会为他笑,为他流泪。

他的一腔热忱终于得到了回应,幸好,他们都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兜兜转转又再次相逢,这一次,他们不会再错过彼此。

见他又咳了起来,她忍不住摁住他的双肩将他掰了过来,“春桃说你受了伤,可是真的?快让我瞧瞧……”

话音刚落,便急不可耐地扯下他的衣带,拨开他的衣襟,将他精壮的胸膛**了出来。

只见上头层层叠叠的绕着麻布,缝隙里已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惊呼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已经好多了……”他摁住她的手道,“待会儿让太医换了药便好了……”

嘉月不知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究竟是怎么赶回来的,胸口沉沉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燕莫止,以后疼你就直说,我不想做一个惹人厌的人……”

他弯着笑眼眄着她道,“娘子有这等觉悟,为夫很是欣慰,不过……为夫现在有一个请求,你是不是该改口了?连名带姓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家呢……”

嘉月见他笑得没脸没皮,耳根子竟有些灼热了起来,那张脸红扑扑的,像是染了一层胭脂,踌躇了半天,才怯生生地唤道,“夫君?”

他哎了一声,又回了她一句娘子。

刚成婚的夫妻,久别重逢,所有的恨意在此刻烟消云散,眨眼间又变得蜜里调油。

嘉月猛然想起她的梦来,梦里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小名,她睁开眼时,仿佛看到他的嘴皮子也在动,而她的耳边似乎也传来了一句:“阿宁。”

“夫君,你将才换我什么?”

“娘子?”

“不是,我是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人不断地唤着我的小名,那人其实是你吧?”她说着眼睛瞟向他,见他眸里闪过一丝心虚,便知道自己猜测没错,于是追问道,“所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小名的?”

在她昏迷时,燕莫止的确在他耳边说了不少话,可当面对质起来,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那些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肉麻情话她究竟听去了多少,他抿紧了唇,拒绝承认。

“你又想瞒我?”她的眉峰竖了起来,那张温和的笑脸,转眼又浮上了阴云。

他心头大骇,急忙点头承认,“很久以前,我曾见过公主一面。”

“那是什么时候?”

他喉头滚了滚,沉吟道,“永德四十二年。”

永德四十二年?她拧紧了眉,仔细回想来半天,却没有任何记忆。

他看出她的疑惑,这才解释道,“那年我十九岁,中了武进士,就在那座箭亭里,皇上要考验新科士子的箭术,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人。”

那年的寿城公主年芳十五,名动京城,而当时的他原本已经夺得了魁首,却在最后一关加试上,输给了比他还小了四岁的寿城公主。

被他这么点拨,嘉月才依稀想起这么一桩事来,忽地那个秋高气爽的比试场面在她脑中浮现了起来,她想了好一会,才诧异道,“你……难道是那个……被本公主的美貌惊得连偏三箭的那个?”

他默了默,才道,“臣只偏了一箭,公主记错了。”

嘉月点了点头,心头却愈发像打翻了蜜罐子一般,甜津津的。

见她没有丝毫怀疑,他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是的,他又骗了她,其实他们最初的相遇是在永德四十一年。

但是这个秘密,他会一直藏在心底,不会让它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辰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已经三年过去。

小公主大名潇仪,她有一个严厉的阿娘,和一个慈爱的阿爹。

阿娘给她请来了一个女官作为老师,她听到阿娘唤她“九娘”。

九娘跟她阿娘一般严厉,她并不喜她,可每次她只要犯了懒,就会被她打掌心。

今日好不容易休了学,她偷跑去扑蝴蝶,那金灿灿的蝶翼扇动着翅膀飞入了顺宁宫里,停在了那株月季上。

她伸手刚碰到了花枝,蝴蝶却飘飘然地飞进了窗里。

正是刚过午寝的时辰,她掂着双脚从窗口望了进去,见阿娘坐在妆奁前,那一方圆圆的铜镜映出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

而她的身后却是坐着她的阿爹,阿爹正拿着一把玉梳,轻轻地替阿娘梳顺了头发,而后,熟练地将她的乌发绾成一个螺髻,再往她鬓边插上一支山茶花。

梳妆完毕的阿娘转过身来,仰起头便在阿爹的唇上亲了下,阿爹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的脸上竟露出了羞赧之色。

她从未在阿娘的脸上见过这样的一副表情。

她又继续看着他们耳鬓厮磨,阿爹仿佛不知餍足似的,忽地将阿娘摁在了妆奁上,倾身下来就吻住了她红馥馥的唇。

她莫名看得口干舌燥,可妆奁太矮了,后面她看不到了,只得寻了块砖头过来垫在脚下,继续勾着头往里瞧着。

谁知还没站稳,便听春桃的声音响了起来,“唉哟,我的活祖宗,您怎么在这呢,站这么高,摔了可如何是好!”

她转头看了春桃一眼,一个没留神便摔了下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潇仪!”门帘一动,阿爹像一阵风似的来到了她身边,将她一把抱起问,“怎么了,痛不痛?”

她的阿娘也跟着走了出来,翻开她的衣物看了一眼,便道,“连个伤口都没见着,哪有这般娇气!”

她只好撇了撇嘴道:“阿爹,我没事,不痛的……”

阿爹松了口气,这才把她放了下来。

三人便手牵着手回到了屋里,她小声对阿爹说要找蝴蝶。

可蝴蝶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阿爹怕她不开心,便走到了书桌前,给她折了一只蝴蝶。

阿娘托着下巴看着阿爹,忽地开口道,“原来你还会折蝴蝶?”

“这有何难?”

“那我也想要一只。”

“好好好……”阿爹回答得颇为无奈。

她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何阿爹身为一国之君,可对阿娘却任劳任怨,毫无怨言呢?

直到这时,她才似懂非懂,大概……这便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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