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

第七十一章

天色将亮未亮。

燕莫止半蜷着身子窝在榻上一夜, 半边身体都麻了,干脆翻身坐了起来,将铺盖折叠好。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床榻之上那个婀娜的身影窸窸窣窣翻动了一下, 他扭头望去,见一只玉臂钻出了帐幔, 白嫩莹润不见骨感,一只绿油油的玉镯就这么套在手腕中, 尽显主人身份矜贵。

呕着气绷了一晚不曾翻身, 想必这会才真正地睡着, 他叠完被子, 抻直腰坐在矮榻前, 凝着朦朦胧胧的身影, 不敢扰了她的好眠。

只是这被子却该放回原位, 否则被人发现便不好了。

于是又略坐了会, 待她呼吸匀停, 这才抱起铺盖,蹑手蹑脚地走向那张架子床, 在床前驻足,挑起帐幔挂上金钩。

一张秾丽的美人面就这么显露了出来。

只是,睡姿却四仰八叉的,颇有些孩童的稚气,一张红唇一张一翕地吧嗒了两下。

他又好气又好笑, 睥睨万物的人, 连睡姿也这般霸道, 一张床都让她占了,他要是睡在她身侧, 恐怕得被踢到床下去了。

心头又泛起了苦涩,就算是被踢下床,也有打情骂俏的情•趣,他这是连床都没资格躺,更枉论其他了。

又坐了须臾,视线在她身上流连着,见她抬起手,呼吸一下子便骤停了。

可见她只是抬到脸颊边,拨去那根挠得她痒痒的发丝,顺便把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

怕她惊醒,他不敢再耽搁,避开了她的脚,从床尾上爬了上去,拉住了里侧柜子的铜环,还没拉开柜门,便听一声凉透脊背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我……”

他刚开口,心窝却忽地一记骤痛传来——她的脚踢得又重又狠,几乎把他踢得趔趄。

回过首,见她柳眉拧成了一个结,唇缝里缓缓挤出了几个字:“这床是你能上的吗?给本宫滚下去!”

他捂着胸前轻喘,喉头泛起一点腥甜,闷声咳了咳,这才解释道,“我只是想把被子放回去。”

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拉开柜门把被子塞了进去,又重新阖上了柜门,被烫到似的滚下了床。

他掖着两手规规矩矩站在床边,仿佛一个被长辈训斥的少年,“你别气,为我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方才被激起的咳嗽,一时半会难止住,他屏着气忍着,半晌却还是掩住嘴,极为克制地咳了起来。

嘉月听到他的咳嗽声,不由得又被勾起一些愁绪游丝,心头闷闷的,像缚了一张网,缚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轰的一声窜到天灵盖的怒火,眨眼间消散得干干净净,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不到尽头的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近来的情绪总是收不住,气的时候一点就着,迟来的伤心却是无穷无尽的,她厌恶这样阴晴不定的自己,又不知道为何竟控制不了住自己的脾气?

每次情绪失控的时候,他总是被成了她磋磨的对象,就像现在,他偷摸着想把被子放回柜里,也成了他的错。

听到他的劝解,心头又更加不是滋味。他怎么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都是他如此才更加骄纵了她的脾气。

“别哭了……”他掏出了手帕,递到她眼前来。

嘉月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已爬满了泪痕,见到那方帕子,心头更加抽搐了起来,于是扯过帕子揾着脸上的泪迹,语气却故作冷硬道:“不必你管,你离本宫远点!”

燕莫止暗地里向郎中打听过,怀孕的妇人情绪多有失控,可时常动气伤身,也会影响腹中胎儿。

得知她身体的变化,他愈发迁就着她,生怕她想不开,做出了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来。

“你不想见我,我便离得远一些。”说着盯着脚下的金砖,往后退了好几步,在屏障边上停了下来。

目光扫过去,她依旧坐在**哭得抽抽噎噎的,泪水像是开了闸似的,怎么也收不回来。

他动了动嘴皮,又苦心劝道:“我听闻有了身孕,情绪会敏感些,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必自责,不过为了你和腹中的骨肉着想,还是多出去走走散心吧。”

他果然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嘉月早有猜测,倒也不算意外。

不过奇怪的是,被他这么一说,那些仿佛没有边际的愁绪也便消失觅迹了。

她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湿答答的帕子揉成了一团又扔回了地上,接着悠悠地拉过被子将自己包裹成一个茧。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前,弯腰捡起那方帕子,又自觉地退回了原位,“天还早,你再多睡会儿吧,我就在外间,有事那便叫我一声。”

“你……”她翻身过来,乜着他,喉咙又有些哽咽,“你不生气吗?我这样对你!”

他笑了笑,“我气什么?我只是担心你。”

“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他墨色的瞳仁里又化成了一滩水,“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令无数人折腰的寿城公主,是我卑劣的使了手段,才把你留在身边,我很珍惜这门来之不易的婚事……”

她心头仿佛被焐得难受,“燕莫止,总有一天你会受够我的脾气。”

“那你敢不敢和我试一试?”

“有何不敢?还有本宫不敢的事?”话音刚落,忽觉中了他的诡计,她又懊悔自己嘴快,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指着外面吼道,“你出去!”

燕莫止也知道,如今能让她好受的,莫过于自己消失在她眼前,于是默默地走了出去,还将隔扇也轻轻地拢上了。

不过闹了这么一遭,嘉月也彻底没了睡意,见窗屉外渐渐亮堂,干脆下了床,套上软鞋便踅了出去,隔扇外有书案,他便坐在案前看着一卷密函,眉心深锁着,薄唇更是抿成了一道直线。

大抵又遇上棘手的事了,不过后宫无权干政,她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隔扇前略站了会便打算踅回去了,没想到脚心刚挪动,却被他叫住:“嘉月,你来。”

她踯躅了一下,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他起身让了座,自己另搬了张梅花凳在她下首落座,而后把密函交给她看,她接过函件,一字一句阅完,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指尖攥得发颤,扭过头,愣愣地问他:“怎么会这样?”

函件正是刚刚呈上来的军报。

最新的战况,卡尔罕所向披靡,已经攻占了赤随的高地,更重要的是,他仿佛提前得知了朝廷的动态,雷将军的调虎离山不仅被他一眼识破,更让他反将一军,损伤惨重,连雷将军也身中冷箭,不治而亡。

“卡尔罕自幼领兵,横扫草原,此次又是新王即位,士气高涨,照眼下这情况,恐有些不妙。”

嘉月并非省的儿女情长的人,因出身皇室,家国于她,便是两肩沉沉的重任。

这会子,私仇只能放下,她问,“那你想如何?”

“敌军想进攻,讲究速战速决,可我们身为防御的一方,却不能急于求成,反而要尽量拖住敌军,耗尽他们的士气。”

他说着望向她,又慢慢地补充道:“雷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他牺牲了,我自当得去替他收尸。”

嘉月猜到了,无论他与她之间的恩怨如何,扪心自问,他还算得上一个讲孝义的人。

“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你就去吧。”

燕莫止是已经下了决心,可也想让她参与到其中来,“我已经召臣子过来商议此事,等下你别走。”

她不冷不淡道,“皇上和臣子议论军政,我杵在那里怕是被人说后宫干政吧……”

他反问一句,“你蔺嘉月也怕人参奏吗?”

她当然不怕,不过是心头还有些酸意罢了,却也知道自己又在无理取闹,再不敢反驳。

盥洗毕,朝臣也都到了,于是二人一起移步到了前殿。

众人见皇帝不怒自威,再看他身侧竟然还跟着皇后,脸上亦是带了威严之态,个个睁大了眼,难以掩饰脸上诧异的神色。

按说,帝后大婚,皇帝也要休沐三日,怎么这才第二天,一大早,皇上就火急火燎地召见了一干臣子?

众人心头疑惑,再观帝后二人脸色都不大好,只能猜测是边疆出了事。

果然,待诸臣站定,上首的皇帝便开了口,“今日接赤随发来的密函,盉丘大军已经攻下赤随高地,而且……雷将军也中了冷箭,不治身亡。”

“什么?”诸臣脸上俱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卡尔罕是新王继任,势不可挡,朕思来想去,能与他抗衡的,只能是朕。”

他淡淡地抛下一句,“朕要御驾亲征,夺回疆土。”

马上便有保守派的臣子拱手道,“皇上,御驾亲征并非小事,还请皇上三思啊……”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朕三思过了。”

“那……朝廷甫定,内阁首辅又暂缺,您御驾亲征了,朝中大事又该如何?”

燕莫止的目光扫向嘉月,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她的手,“皇后有治国之能,想必诸位也已经领教过了,此番让皇后坐这,当然有朕的用意——

“朕御驾亲征期间,托皇后监国,诸位若是又不服皇后治理的,皇后只管‘先斩后奏’。”

话音刚落,不仅底下哗然一片,就连嘉月也愕然地朝他挤了挤眼。

“皇后不愿吗?”

她见他眼神坚定,心头也稍缓和了起来,“不,皇上看得起臣妾,臣妾愿为皇上分忧。”

“好,”他朝她弯了弯唇,再转向底下问:“诸位还有意见吗?”

见帝后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廷臣们也只好拱手道,“臣等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