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

第三十五章

初夏的微风不凉不燥, 摇曳着顺宁宫前的那片翠竹,昨夜簌簌下了一夜雨,今早醒来, 竹叶碧油油的, 空气被洗刷一新,散发着清新的泥土芬芳。

趁今日天气不错, 嘉月便设宴邀了顾星河夫妇,自从顾、蔺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后, 顾星河更是平步青云, 不仅入了内阁, 而且更是兼任了太傅一职。

嘉月让人把酒菜摆到了亭中央, 八角的亭子每面都半卷了竹帘, 外面又是花团锦簇, 微风拂面, 令人神清气爽。

今日的楚芝穿了一袭枫红色的齐胸襦裙, 外罩了一件石蕊的细纱半臂, 一头黑发挽成了拔丛髻,中间别着一朵新鲜的山茶花, 左右两侧右插了几只镶嵌着玛瑙的金笄,修长的脖子上则挂着一串珍珠玛瑙的软璎珞。

双颊上比之前丰腴了不少,清澈的瞳仁里泛着熠熠的微芒。

再看顾星河,虽然他那张清隽的脸依旧波澜不惊,然而仕途高升, 整个人亦是多了分春风得意的劲头。

嘉月眸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 越看越觉得这一双璧人模样性情, 简直天造地设。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先行在上首坐了下来道, “都坐吧!今日没有君臣,权当家宴,顾銮仪,你也不必拘束。”

顾星河叉手道是,跟着楚芝一块在下首落座。

按辈分,嘉月亦可拿大,毕竟这两人,一个是她妹妹,另一个是她的妹夫,虽然按年岁来说,顾星河反而要比她大了三岁——谁让他娶了自己的堂妹呢!

楚芝刚抿了一口酒,手背就被顾星河摁住了。

嘉月假装没看到两人腻歪的一幕,自顾自地也轻呷了一口。

楚芝轻笑起来,没头没尾道,“我前几天还在书房里搜到一沓旧帖子,是阿姐的字吧?”

“什么帖子?”

顾星河抬眸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解释了一遍,“是这样,臣前些日子从牙行里置下了怀庆北巷的府邸,如今单搬到那边去住了。”

“怀庆北巷……”

即便他说得含糊,她也能听出那言下之意,他买下了昔日的公主府,如今那块地方,成了他顾家的府邸。

嘉月脑海里闪过一丝物是人非的感慨,很快便从回忆里抽离了出来,云淡风轻道,“那府邸多年未曾修缮,已经很残旧了吧?”

“并非如此,只是园子里的树木有些枯拜而已,入住前请人修剪了一番,再新种了些树木,到如今已经欣欣向荣了。”

“是吗?”

“臣不敢扯谎,娘娘有空,不妨来家下参观一番,届时您便知道了。”

楚芝跟口道,“是啊,阿姐,下次你来,我必定亲自下厨招待你。”

嘉月笑,“你还会下厨?”

“那是自然,以前在丰州时,姑母最喜欢我做的酸红藕了,等在过不久,嫩藕上市,到时候你来,我做给你吃……”

这么多年,楚芝被姑母姑父教养得很好,嘉月从她身上能体会到那种纯粹的温情。再观妹夫,看着也是个务实的人,这么柴米油盐的一通碰撞,恰恰也是最难得的人间烟火气。

她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再搁下酒盏时,赫然对上一双深沉似海的眼,顾星河直视着她,见她目光调转过来,也没收回去。

嘉月倒未觉得那眸光侵犯,心头反而生起一点疑虑来 ,那怀庆北巷与皇宫离得不算近,上朝上值诸多不便。他为何选中了这里作为府邸?

酒意登时上了头,再定睛一看时,眼前已浮现了重影,她用力眨了眨眼,直言不讳地把心里的疑虑问了出来,“顾灵运,你认识吗?”

他敛下眼皮,沉吟片刻才道,“他是臣的叔父。”

嘉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继而转过来看楚芝,见她轻点螓首,这才确定他没有说谎。

她想起那个荒唐的梦,却不知怎么问出口了,只好随口问了一句:“那他身体康健吗?”

没想到他的话再次令她吃惊,他淡然道,“他已经去世多年。”

“是吗?”因为脑子不太清醒,她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不知……多年是多久?”

“臣那时年纪尚小,记不太清了。”

楚芝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忙给她夹了一块胭脂鹅脯道,“阿姐,你是不是喝醉了?快吃点肉,不然等下胃里烧起来可就不好受了……”

嘉月嗯了一声,提箸把肉送到嘴边,慢慢地嚼了起来。

吃罢饭,夫妇二人便辞别离去,嘉月被忍冬和春桃一左一右地搀回了房里,一躺到了**便呼呼大睡起来。

翌日,嘉月正想让人查探一下顾灵运此人,刚把春桃唤来时,就见乾礼宫的人神色匆匆地疾行而来。

她拧起了眉,改而对春桃道,“怎么回事,你去看看。”

春桃很快去而复返,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回娘娘,乾礼宫的佘公公说,皇上的咳疾又发作了,今儿早膳还没用,肺都快咳出来了,乾礼宫的人怎么劝,都不管用,佘公公请娘娘拿个主意,该如何是好?”

从去岁入冬伊始,皇帝犯了风寒,这咳嗽便一直不曾断过,没想到小小的风寒竟是发展成了这副境地。

“太医怎么说?”

“太医院给皇上开了药方,可皇上嫌苦,自是不肯用……”

嘉月倏而想起前几日进贡的那几筐雪梨来,于是吩咐道,“让御膳房多熬几罐雪梨膏送到乾礼宫来。”

说完又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亲自前往乾礼宫一趟。

近来皇帝脾气阴晴不定,嘉月知道少不了被周围人教唆,于是把他身边的人都换了一批,更是让人暗中盯着郦延良的行踪,然而发现他除了上值,连府邸都极少出。

不过,他郦延良要做的事,倒也不需要亲力而为,自然有一堆人上赶着替他办事,这么盯着,倒是耗费了不少人力,于是撤去不少眼线,只留了几个人盯梢而已。

嘉月移驾到了乾礼宫时,因时辰还早,其他人都在忙着扫洒,听到春桃扬声道,“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不迭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纷纷行礼道,“娘娘万福金安。”

嘉月拂手道,“平身吧,皇帝怎么样了?”

“娘娘,您快来看看吧,奴才也是没法子了……”一名小太监说完,径自引了嘉月穿过小穿堂,进了东梢间。

嘉月甫一踏进门,便忍不住皱起了鼻子,“皇帝咳疾未愈,怎可用如此浓烈的沉香,换成龙涎香吧。”

小宫女应了声喏,踅身揭开炉盖,用铜镊换下了沉香。

嘉月继续往里走,绕过落地罩,这才见到歪在榻上看书的皇帝。

皇帝一见到她,立刻吃惊地把书塞到了薄被下,从榻上翻身下来,边咳边道,“儿臣参见母后。”

她的目光扫过被子底下蓝色的一角,走到南炕边上坐了下来,“皇帝不必多礼,看什么书呢?”

“在看……”他大大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犹豫,“史记。”

“史记?”她眉峰一挑问,“看到哪了?可有什么心得?”

“看到……”他眼珠子转了转,咽下口水回,“礼运大同篇。”

她轻叹了一声,“礼运大同……这不是礼记嚒?”

“这……”他眸子里盛满惊恐,一道浊气浮到了嗓子眼来,便捂起嘴咳出了一连串,胀得那张小脸都通红了起来。

嘉月眼神一瞥,示意春桃拿过那本书。

“皇上,奴婢得罪了。”春桃说着,便一把上前掀开被子,拿出了那本画册,她面露惊讶,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

那厢的皇帝双膝忽地一软,咚的一声跪到了金砖上,“母后,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嘉月翻开册子一看,竟是一本鬼怪杂谈,目光再度望向跪在地上的皇帝时,只见他脸色煞白,抖如糠筛,毫无主君的模样。

“你们都先退下吧。”

众人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这下屋里便只剩下两个人。

嘉月目带审视地盯着他,并未叫起。她虽是长了一副朱唇雪面的模样,可五官却又几分凌厉,一旦面无表情,便令人望而生畏。

皇帝自是心虚得不敢看她。

“本宫听闻你早膳不肯吃,药也不肯用,倒有这个闲工夫看鬼怪杂谈,是与不是……”

“是……不是……”皇帝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嘴上更是错乱得连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在说什么。

嘉月的声调依旧寒凉得犹如刀片刮过,“莫非,你的咳疾也是假?”

“不不不,儿臣不敢说谎,儿臣只是……犯了懒,想看看……书……”

“好,敢于承认,本宫便宽饶你一回,”她说完一顿,又道:“不过,你必须坦白,你是怎么得到这本书的?”

皇帝经不起拷问,一下子就招了,“是……大伴给的。”

“他给了你几本?”

“就……三本,他说以后再给儿臣多寻一些来。”

嘉月点头,“好,你知道自己犯了何错吗?”

“儿臣不该看这些闲书,更不该偷懒……”

“看来,你都心知肚明,并非无药可救,”嘉月起身踱到他身侧,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道,“你记着,那些惑主的刁奴都不该留,本宫这就替你扫清了这些障碍,为的也是你好,你可省的?”

皇帝小小的头颅快都快垂到了地上,双拳紧了又紧,最终只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儿臣明白。”

“起来吧。”

“多谢母后。”

嘉月继续道,“罚你抄十遍礼运大同篇,下次我要好好检查,你服还是不服?”

“儿臣不敢不服。”

“好,”嘉月重新唤了春桃进来,“把于磊叫进来。”

半晌,一个脸圆的年轻太监走了进来,见到嘉月和坐在她身侧脸色苍白的皇帝,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奴才参见娘娘。”

嘉月把那画册重重地掷到他脚边,冷笑一声道,“于公公,这是什么?”

于磊一颗冷汗流进了眼睛里,霎时痛得眼泪鼻涕直流,“娘娘,奴才该死……”

“你不想听听皇帝怎么说?”

于磊眼里燃起一丝希望,掀起眼皮偷觑了一眼皇帝,可惜皇帝并不拿正眼瞧他,更不会开口为他求情,他犹豫了起来,“奴才……”

“你也不必说了,皇帝年纪尚幼,你作为大伴,教唆皇帝偷奸耍滑,的确该死!”嘉月说着又唤人过来,“来人,把于磊拉下去,好生着实地打一百大板,不见骨头不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