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问:“你是哪个舞蹈教室的?”
姜扬治回忆了一下, 根据模糊的记忆,依稀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你和她们是一个舞蹈教室吧?”
“是吗?啊,好像有一点印象……”仲正义艰难地回忆, 虽然不太确认, 但直觉告诉她, 她的确曾和这样几个名字的主人一起学跳舞,“你还认识人, 看来是真的哦。”
“对啊。你和她们倒是没联系。”姜扬治淡淡地说。
“当高中生的时候,我们都会用企鹅吧。一进大学, 我马上就换微信了。”仲正义说,“假如是需要联系的人, 肯定自然而然能加上微信。”
他没说什么。
她问:“你不会现在还在用QICQ吧?”
“嗯。”他回答, “这两个我都用。”
“有那么多人联系你吗?”
姜扬治像个傻子一样, 摆出幡然醒悟的表情:“你这么一说……没有。”
吃完饭出去,姜扬治抱怨被打得很痛,仲正义却觉得他是活该。他替她叫了网约车,她坐上车,他和司机报了手机尾号。姜扬治撑着车门说:“拜拜。”
她盯着他, 于是, 他好奇地看回来。
仲正义也不管司机在听, 直接问:“你真的暗恋我?”
“假的啦。”他大笑,替她关上车门。
仲正义也跟着笑,她转过身,正着坐稳。前路漫漫, 她掏出手机, 百无聊赖地检索起来。她学习过的舞蹈教室一直在运营,这些年没倒闭。还是一两年前, 她偶然在商场分店遇到以前的老师,于是加了微信。
仲正义发消息给她,也没多寒暄,直接问了:“你对姜扬治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学生里有这个人吗?”
她把手机锁屏,默默拿在手里。
·
姜扬治站在路边,车来车往,他站着不动,没有回人行道上去。即便这样很危险。
过了一会儿,有车疾驰而过,不满地鸣笛,他才回过神。
姜扬治退回去,叫了车,自己回到家。虽然已经是晚上,他还是搬着PC到了里面的房间,拿出书来上网课。上完课,夜更深了,他走出去,到外面工作。
墙壁上的隔壁墙都是自己装的,拉上窗帘,这里就像远古人的洞穴,让人有在这里生火的冲动。
电子宠物在桌面巡逻,主动提问他:“你今天心情怎么样?”
“还行。”姜扬治偏着头,也不管之后会不会颈椎痛,他说,“我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怎样都是对的。你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根本没有。”被安慰了,反而感觉被挫败感淹没,姜扬治仰身,把座椅靠背压到往后弯,整个人像要躺到椅子上,“我跟仲正义说我暗恋她。”
电子宠物在蓝色的特效中说:“她给过你一个难忘的吻。你要让她付出代价。”
听到这自动联想到的答复,姜扬治不由得笑了。
“嗯。”他慢慢地思索着,像是自己跟自己说话,却又问没有生命的桌宠意见,“暗恋和记恨,你喜欢哪个?不对,你觉得哪个更像我?”
它那没有眼白的黑眼睛里什么也没有:“这两个有差很多吗?”
他附和它:“你说得对。”
·
仲正义继续上班,继续为实习章奋斗,继续忙得不可开交,稀里糊涂,时不时因为一些破事头昏脑胀。
中午吃午饭,她去楼下拿外卖,结果遇上了同期进来的男实习生。
是对方先看到她。仲正义还在关外卖柜,背后有人吭哧吭哧叫她,她一回头,对上一张堆满笑的脸。
两个人之前不熟,但来这里实习的,他们学校就两个,共同点使人熟络。他们在公司一楼吃午饭。男实习生买了两杯冰块占百分之八十的咖啡,说是请客。仲正义看他有话想说,也就领情了。
一坐下,男实习生就开始倒苦水。
和怕捅篓子只让仲正义干杂活的前辈们不同,这位男实习生一进部门,就被叫到前线。老鸟们去的地方,他也必须跟着去,老鸟们干的,他也得干,反正干完,其他人帮他改。假如他没做好,就一推再推重新来。他只觉压力山大,叫苦不迭。
仲正义边听边把冰咖啡吸得稀里哗啦响。
不是,大哥,你搁这凡尔赛呢?仲正义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只说:“你加油。”她知道,他是真心在烦恼。本质上,他和她一样,是一个发现实习生活与自己想象的不同的可怜虫。
“嗯,”让人羡慕的可怜虫二号回答,“我们都努力适应吧。”
仲正义干活的时候,姜扬治发来了消息。他说:“你想吃碱水面包吗?”
“想吃又怎么样?”她打字回复给他,稍微有点不开心,不过,没人上班会太开心,“现在又吃不到。”
姜扬治说:“你下楼来拿呗。”
仲正义发去一个疑问号,试探性地问:“‘蓝人外卖’?”
他回答:“送货上门。”
仲正义有些动摇了:“这怎么行?我在工位上呢。老板看着的。”
“你就说你要上大号不就行了。”姜扬治回复。她平时总拿类似的事当借口。
仲正义好笑:“来了来了。”
她畏首畏尾,很怕被抓住,但还是冲下楼。没想到姜扬治生怕别人不知道,开着那辆他引以为豪的跑车来,临时停在门口,缓慢移动,十分招惹视线。他把买好的面包交给她,她拿过,因为交警随时可能来,他马上就要走。
仲正义说:“等一下,等一下。”
姜扬治着急:“干嘛?”
“以前在舞蹈教室,你是哪个班的?”她说。
他目视前方,握紧方向盘,那表情无法判断是担心交警还是其他事:“不记得了啊。那么久了……啊不行了,走了走了。”
仲正义站在原地,目送他火急火燎开车走掉。
在办公室干了一段时间杂活后,仲正义犯错的次数大量减少,虽然还是被骂——这没办法,她挨骂的主要原因还是被当成了出气筒。午休时间,她边吃面包边看自己的当初实习提交的简历。大学期间,她也参与了不少运动相关的活动,怎么实习单位就看不出来呢?
不过,她历来很会鼓励自己。
现在,她学的是另一样技能。复读两年,最终她选择的是这个专业。身为职业的,什么都能做好才合格。
在翻来覆去的无聊工作中,仲正义重新树立了信念。
他们又要去那间娱乐公司了。
这次,仲正义好好读了龙姐给她的材料。对于不了解相关信息的人来说,有名的企业听起来至多只是似曾相识。
仲正义的提问是:“‘J3’……这名字能过工商局的审核吗?”
“营业执照上有其他汉语名字吧。”龙姐连续通宵,只能戴着冰镇眼罩解压,“好累,好累,好累。”
到了现场,仲正义的工作仍然是打杂,但是,调整了心态以后,她觉得能帮上忙就很好。
至少……可以长见识。
就在这几天,这次跟拍的女子组合将会正式出道。
前期事情多,人多事杂场面乱,还得签保密协议,手机也得没收,所以才没让实习生跟着。现在是无关紧要的场合,去也没关系。
同事们在忙前忙后工作,仲正义还能躲在旁边发呆。同事们退下来了,她就起身倒倒水搬搬东西。
仲正义出去取冷饮要用的冰块,就在拐角处,她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没开灯的走廊里一片漆黑。仲正义往前走了几步,看清暗处蹲着的女生。女生头不大,脸蛋肉肉的,身体却很瘦。她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从黑暗中抬起头来。仲正义认出她来。
是齐刘海国人。
“刘……霁雨?”仲正义叫出她的名字。
刘霁雨站起身。纪录片也算拍摄任务,她穿的衣服是赞助商赞助、服装师搭配的,露出又细又长的腿,以及今天保持金色的发型。仲正义推测,她最多也就二十岁,不比自己小多少,可是,双马尾在她头上一点都不显得幼稚。
仲正义以为刘霁雨哭了。仔细一看,除了眼眶泛红以外,刘霁雨脸上没有其他痕迹。
她呆呆地望着仲正义:“你是……”
“还记得我吗?”仲正义说,“那天你帮我开门。谢谢你。”
刘霁雨记性不差,只是状态不好,她一提醒,她就想起来了,露出软软糯糯的笑脸:“齐刘海。”
“嗯!”仲正义也说,“你身体不舒服吗?”
刘霁雨摇摇头,回答说:“最近太累了。刚才有点喘不过气来。”
“要不要帮你联系经纪人?”仲正义跟着前辈看过一些素材,又学了一些台本,知道艺人出道特别辛苦。不能吃饭、睡得少,又要抗压,心态失调是常事。
“没事。我好多了。”她晃晃手里的纸袋。刚才她就是用这个去处理的。
刘霁雨走出来,没有着急进去。离上厕所请假时间结束还有一阵,她就停在仲正义身边,靠住墙壁,跟她一起消磨一会儿时间。仲正义当然也乐意。
仲正义说:“紧张的话,你可以设置一些暗示性动作。”
刘霁雨很好奇:“那是怎么弄的?”
“比如,在手里写一个十字,紧张的时候看一眼。或者,把左脚绕到右脚右边,做斗鸡眼……”
刘霁雨笑出声来:“真的有用?不是逗我玩吧?”
“当然是真的。我以前做过运动员,紧张的时候多了。”仲正义说。
“现在没有做了吗?”
“嗯……”仲正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落进回忆里去。
“为什么?”刘霁雨关切地问,“不想做了?”
没有人会愿意放弃梦想。
仲正义只回答:“不是的。”
“嗯……谢谢你。”刘霁雨没有继续追问,门内,有声音在叫人,她得进去准备了,“祝你工作开心。”
仲正义回答:“你也是。”她又做了加油的姿势。
“当然了。出道是我的梦想!”刘霁雨也回报她以加油的姿势。
仲正义也进门。
几个等会儿要入镜的女孩子已经站到台上,仲正义同公司的前辈在跟她们说明拍摄。化妆师跟在艺人旁边化妆。
刘霁雨噔噔蹬跑上台,经纪人给她递了瓶水,她接过,用吸管喝水,捂着胸口张嘴巴,大概是在做发声训练。尽管暂时不用唱歌,但她还是时不时做“气泡音”之类的活动,随时准备表现自己。
经纪人拿开瓶子,和助理一起下台。还没开拍,就在这时候,刘霁雨把左脚挪到右脚的右边,两腿交叉,两只眼睛对向中间,做了个鬼脸。然后,她又恢复原样,轻轻深呼吸。
这一幕被仲正义收入眼底。
做完以后,刘霁雨也看向台下,用目光找到仲正义。
她朝她笑了。
刘霁雨两手竖起大拇指,用肢体语言告诉她——“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