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第78章 一颦一笑间尽是风情

长安

不知不觉,就到了仲夏。

天逐渐热了起来,此时绿树成荫,万花盛开,正是游玩出行的好时候。

每年的春夏之交,或者诸如上元、中秋这样的好时节,天家总会开恩,开放部分皇家园林,允许普通百姓游赏或者渔猎。

鸣芳苑通常只让贵族和官户游玩,这里有供贵人休息的宫殿厢房、精妙的亭台楼阁,百花争艳的花园子,可以塞龙州的未央湖,亦有能蹴鞠、打马球的草场。

总之,在鸣芳苑内,既有三五个才俊在一起吟诗作对,又有贵族青年男女们玩投壶、斗草和蹴鞠等游戏。

春愿早就让邵俞准备着了。

上月几乎是在阴雨连绵中度过的,所以五月十三这日,阳光正好,她特意精心打扮了番,乘车驾从公主府出发,大约午时初刻到的鸣芳苑。

她并没有立马去游湖赏玩,而且先去了“弄月殿”,唐慎钰比她来的早,天气炎热,她想先给他准备些凉凉的荔枝饮。

殿里的陈设布置,就像姑娘家的闺房,大到休息的床榻、摇椅、落地镜,小到马桶、梳妆台……应有尽有。

丫鬟们端着各色果子、茶点进来,一一布在圆桌上。

春愿坐在圆凳上,把小白猫放在腿上,正用一支垂珠步摇逗猫玩,这段日子,她过得很快活,讨厌的周予安被赶去姚州了,是非观那位小姐回扬州了,宗吉宠着她,唐慎钰爱着她,日子顺风顺水,万事胜意。

这时,雾兰端着盘剥好壳、去了核的荔枝过来,用银簪子扎了一只,给春愿递过去,笑道:“公主尝尝,这是今年贡上的春荔枝,方才用冰镇过,凉丝丝的。”

春愿接过去吃了口,果然甘甜:“挑些好的,赏给过来的各家夫人和小姐们。”

“是。”雾兰蹲了蹲身,笑道:“奴婢方才去角门那边看了看,嚯,今儿来了好多人,各家的马车排到了一里开外。”

“可不是。”衔珠将给主子备好的几套衣裳放进立柜中,扭头道:“咱们送出去的帖子是有数目的,听说市面上如今一张帖子竟攀卖到了五十两,有些小门小户甚至咬牙兜卖田产铺子,也要拼一张帖子,好送家里女儿过来掐尖,公主您都没瞧见,那一个个庸脂俗粉,眼睛只盯着公侯伯爵家的未婚公子看。”

雾兰噗嗤一笑,打趣:“怨不得你这蹄子今儿打扮得这么俏丽,难不成也想去掐个尖?”

衔珠回了一嘴:“我有公主疼就够了,比不得兰姐,掐了京都最好看的那个尖。”说着,衔珠忽然掩唇坏笑:“嗳呦,我倒忘了,提督好像从没有探望过你吧。”

雾兰被戳中了痛处,又羞又气,顿时红了脸。

眼看着这两个大丫头又拌起了嘴,这时,邵俞踏着小碎步从外头进来了,他甩了把拂尘,笑着给春愿行了一礼,然后侧身让开。

不多时,唐慎钰大步进来了,他看起来极精神,穿着身玄色劲装,越发勾勒出笔挺强健的好身段,头上绑着大红抹额,脖子有些许热汗。

“好了,都下去罢。”

邵俞挥了挥拂尘,笑着给公主和准驸马眨了眨眼,带着婢女们退下,特意贴心地将门关好。

“这天可真热。”

唐慎钰把抹额解下,他倒也不客气,直接坐在阿愿对面,端起碗樱桃蜜酒,咕咚咕咚大口喝,道了声爽快。

自打是非观那位神仙走后,他和阿愿走得更近,几乎半公开了。

“干什么去了?这么多汗。”春愿笑着问。

“踢藤球。”唐慎钰捻起几颗荔枝就往嘴里送。

“洗过手没?”春愿拿簪子打了下他的手。

“洗啦。”唐慎钰张开双手,给她反复展了遍,其实他只是用湿手巾擦了擦而已。

斜眼觑去,阿愿今儿穿了身朱红的华服,发髻戴了朵半开的牡丹,两支珍珠金簪,化了妆,一颦一笑间尽是风情。

“干嘛看我?”春愿指尖摸了下唇,“是不是妆花了?”

唐慎钰抿唇笑,他手伸过去。

春愿还当大人要给她揩揩胭脂、理理妆,于是仰起头,把脸凑上去,没想到这人手到她脸边,忽然停下,打了个响指,竟不理她,去摸她腿上放着的那只小猫。

“嗳呦,你这人!”春愿气得用步摇打了下他的手背。

唐慎钰嘶地倒吸了口气,他将凳子搬近些,手指捏住猫的耳朵,笑道:“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今儿鸣芳苑到处都是人,马也不少,若是丢了可不好找。”

“我舍不得把它扔家里嘛。”春愿莞尔,亲了亲小猫。

唐慎钰笑骂:“既这么喜欢,那你得给人家取个好名儿,譬如咪咪、小宝、小白都行呀,谁知你这促狭鬼,居然给一只猫取名叫‘小耗子’!”

“我就喜欢,你管的着么。”

春愿脸红了,心里啐,为什么取小耗子你不清楚吗?

垂眸瞧,她发现唐慎钰此时弯着腰,正笑着摩挲猫,他的手看起来比猫还大,可怜的小耗子,吓得瑟瑟发抖,动都不敢动了。

春愿又打了下他的手,不让他摸猫了,笑道:“你说裴肆这么讨厌,送的赔罪礼却招人喜欢!”

“你不说裴肆,我倒差点忘了。”唐慎钰端起压手杯,喝了口茶,“今儿下午我们北镇抚司卫军和裴肆的威武营卫军打马球。”

春愿一想起裴肆就浑身难受,蹙眉问:“那根毒蛇会来么?”

唐慎钰摇头笑:“最近皇庄上好像出了点事,他忙着呢,再说人家谪仙般的人,怎么会来这种满是臭汗臭男人的臭场子,人家裴大提督可看不上你小小长乐公主的雅集宴会。”

“哼。”春愿翻了个白眼,扬起手,一脸的凶狠:“他要是来,我就赏他一巴掌。”

说着,春愿砰地声将手里的步摇按在桌上,扁着嘴:“我今儿用这支钗当彩头,你下午可得好好打,给我赢了那什么威武营!”

“好好好!”

唐慎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下巴朝拔步床努了努,“下午是场恶战,我得歇一歇。”

“一身的臭汗,不许上我的床!”春愿啐了口。

唐慎钰闻了闻自己,笑说哪里臭了,他故意挤兑:“既这么嫌我,那你敢让我在你这儿沐浴么?”

“呸,你想的倒美。”

春愿丢下猫,起身走向屏风后头,方凳上是叠成方块的干净巾子,她取了一条,浸在浴桶里,抻着脖子唤:“你进来。”

眨眼间,唐慎钰就走进来了。

春愿拍了拍一张空凳子,示意他坐下,笑道:“若是让他们抬热水来,未免太招摇了些,烦请驸马爷将就一下,本公主用凉手巾给你擦擦。”

“嗳呦,那驸马爷可太受宠若惊了!”唐慎钰还真抱拳,笑吟吟地弯腰,装模作样的给女人行了个礼。

他三下五除二就将衣裳全都剥去,自行站在浴桶边,往身上撩了些水。

春愿手疾眼快抓住他,将他往自己跟前拉。

唐慎钰“吓得”举起双手,急忙凑过去:“你慢些,疼,表弟不是面条,都扯长了。”

“表弟可不敢再长了。”

春愿红着脸骂了句,她先给他擦腿,然后是腰和胳膊,笑着问:“你说那褚流绪相看好下家没?”

“我让心腹暗中护送她去了扬州,那小子回来报,她在她舅舅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去了庄子跟前的梅花观了,还跟往常一样,悲花伤月,懒得出门,性子越发孤僻了。”

唐慎钰耸了耸肩:“但是我希望她比我早成亲,真心的祝她能幸福安康。”

“我也是。”春愿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她冷不丁想起了周予安,

于是让唐慎钰坐在凳子上,给他擦脖子,问:“你那表弟现在到哪儿了?”

唐慎钰学道士那样掐指,“走了近半月,不出意外已经出了青州,到了越州地界儿了。”他双蹆自然地分开,手叉腰:“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姨妈准备去姚州看管予安,她最近在清算田庄铺子里的账,家里各处也都得安排妥当,估计再过几日就能上路了。”

春愿道:“到时候你可得派人护送她。”

“这是自然。”唐慎钰摇头笑:“你是没瞧见周家老太太那样,舍不得孙子,也想跟着去,姨妈怎么可能同意,这几日老跟姨妈闹别扭,成天哭天抹泪儿的。”

“这老太太,也太惯着周予安了。”

春愿绕到男人背后,给他擦背,他背上的伤大体好了,还有一点血痂。

她不禁想起那晚上的事,于是指尖轻触上去,凑近了,吻了又吻。

“早都不疼了。”唐慎钰柔声安慰,手伸背后,拍了拍她的腿。

“我知道。”春愿鼻头发酸,“可是我心里疼。”

唐慎钰一把将女人勾在怀里,吻了下去,动情间,手不由自主地去扯她的衣带。

“嗳呦。”春愿抓住他的胳膊,吐了下舌头:“我来那个了。”

唐慎钰哭丧着脸:“你哄我,我记得不是这时候。”

“一直吃那个凉药,有点不调。”春愿看他一脸的憋闷,其实,她后腰早都感觉有些硌,知道只要给这人仍一把柴,他立马就燃起了火。

春愿想了想,蹲在他面前,抿唇笑。

唐慎钰知道她什么意思,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咽了口唾沫:“能么?”

春愿声如蚊音:“怎么不能。”

……

许久之后。

外头日头正好,蝉拼命嘶鸣,忽然吹来阵狂风,将宁静的未央湖吹皱,**漾起一圈一层的波纹。

春愿换了身藕粉色的纱衣,如此,发髻上便不能再配牡丹了,于是换成了白玉簪,她脸上的妆倒还好,就是唇妆完全花了,少不得得擦掉,重新涂。

她手里捧着杯荔枝香饮,漱了好几遍口,斜眼瞧去,唐慎钰也穿好了衣裳,越发俊朗挺拔,精神抖擞,嘴都快咧到太阳穴了。

“笑什么呢?”

春愿白了他一眼。

“笑你刚才被呛到了,都咳嗽的要吐了。”唐慎钰脖子都红了。

春愿气得冲过去,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强给他灌了一整杯的荔枝饮,见他也呛得咳嗽,这才开心得拍手笑。

“你这臭丫头,也太记仇了。”唐慎钰指节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我记仇这事,你第一天知道的呀。”春愿搂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胸口,望着他,原本一脸欢喜,眼里忽然涌上抹哀愁:“我现在过得真的特别好,有宗吉,还有你……可我还有桩心事未了,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女儿?”

“噤声!”唐慎钰警惕地四下环视了圈,眉头蹙起,眼里似有千万纠结,低声道:“阿愿,能找到是幸,找不到你也别太难过,其实,咱们将来也可以生个女儿……”

“不一样的!”春愿红着眼,压低了声音:“那个孩子是我至亲,我活下去的希望之一。”她叹了口气,抱住男人,头枕在他胸口,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大人,一定要帮我找到,好不好?”

唐慎钰欲言又止,最终道:“好。”

……

后头,两人用了点饭,又歇了个午觉,起来后稍稍梳洗了下,也差不多到时候去草场那边了。

唐慎钰和春愿说说笑笑走出弄月殿,为了避外人口舌,他得先一步去草场,正跟阿愿保证,待会儿马球赛,他一定要把威武营那帮孙子杀个片甲不留,谁知,却看见邵俞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邵俞分别给两位主子见了礼,他挥了挥拂尘,让雾兰等人站远些,凑上前去,对唐慎钰低声道:“大人,方才底下人来报,说定远侯府的管事在鸣芳苑到处找您,找不到,竟急得在毒日头底下差点晕过去,奴婢已经让下人将那位管事带到西门那边了。”

“怎么了?”唐慎钰心里一咯噔:“难道是我姨妈……”

“不不不,不是。”

邵俞忙摆了摆手,“那位管事的说,是小侯爷在半路上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侯府都乱成了一团麻,老太太急得都背过气去了,云夫人赶忙叫管事的来请您。”

唐慎钰松了半口气,可仍旧蹙着眉:“我这就过去。”

春愿心里犯起老大的嘀咕,怎么好端端周予安会失踪?他会武功,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管他呢。

可出于礼貌,她还是问唐慎钰:“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我跟你去侯府瞧瞧?”

“不用了。”唐慎钰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对春愿笑道:“今儿是你办的雅集,忽然离开不合适,你就安心地过去看马球赛,我去侯府先了解下情况,若是有什么事,会派人来知会你。”

“嗯。”春愿点了点头,还准备交代几句,就看见唐慎钰急匆匆的离开了。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待会儿还想看大人赢回她的彩头呢,罢了罢了,他受周家恩惠甚多,是该过去看看。

想到此,春愿吩咐邵俞,咱们府上派过去两个话少沉稳的管事,去看看唐大人是否需要帮把手。

这般叮嘱完,春愿便乘肩舆去草场那边了,果然来了很多人,贵妇们端着规矩体统,姑娘小姐们争妍斗艳,各家公子们显摆着满腹诗书和家世,还有些聪明人,不住地往前挤,到处磕头走门道,想到公主跟前挣个前程……

她一去,便吸引得众人的目光,可她并没有那个交际游会的心情,于是告诉邵俞,免了各位夫人小姐们的拜见,她不想说话。

场子里,马蹄声叠起,北镇抚司和威武营的卫军们挥动球杆,“厮杀”得厉害。

春愿偶尔抬头瞧瞧,大多数时候一直逗玩着小猫,打算再坐半盏茶的功夫就走。

她知道,草场里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她,用那种是非的、攀比的、羡艳的、炽热的、跃跃欲试的眼神。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在远处的高台上,有双冷漠至极的眼,一直在盯着她,观察她,最后,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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