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归墟卷 三十章

蝶枭五彩斑斓的羽毛在湛蓝的空中跳耀着,目的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巽谨自各宫的房顶上飞过,紧紧跟着蝶枭,它的方向,他早已知晓,但是,要巽纥帝亲眼见到,他们才算结束。

蝶枭在刚刚修葺好的南懿宫巽弋的寝宫窗边停下,来回跳了两下,却没有等到主人。挤进窗缝,飞进寝宫,终于在**寻到了那熟悉的气味,落在巽弋身边,在他手边欢快地跳着。巽弋笑着抚摸着蝶枭的羽毛,柔声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门突然开启,一束阳光照了进来,昏暗的寝宫顿时明亮起来,巽谨与巽徵跟随在皇帝身后,一同进屋。

巽纥帝眉头紧蹙,看着巽弋缓缓地抚摸着蝶枭的羽毛,靠在床头,见到皇帝进来,略点一下头,道:“请恕儿臣无法下床给父皇请安。”

巽纥帝道:“太子何时开始养这种稀奇的鸟儿,这么稀奇,朕都未曾见过。”

巽弋淡淡一笑道:“只是一点小玩意儿罢了。”

巽纥帝却无笑意,上前一步,欲伸手去逗弄蝶枭,却被蝶枭啄了一口,巽弋连忙道:“畜生不懂事,求父皇宽恕。”

皇帝看了看手指上的啄痕,道:“这畜生认主的很,倒是忠心。”

“是啊,儿臣就看中了它忠心认主,才将它养在身边,心想日后送给父皇,可以陪父皇解解闷。”巽弋见巽纥帝并没有怪罪,放下心来。

巽纥帝沉下脸,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看着蝶枭沉思着。但闻一声“太后驾到——!”太后在丫鬟的簇拥下疾步而至。

见到巽纥帝后,低声将昨日在街上发生的事告知皇帝,又道:“一定是这个畜生察觉哀家知道此事,因此派人来想要杀哀家灭口。还有,哀家瞧着他这伤受的也十分蹊跷,以徵儿兄弟俩的武功,那支箭绝对能要他的命,我看多半是他自己弄伤自己,想嫁祸他兄弟二人。”

巽纥帝听到这一件件的控诉,却有些犹豫了,相处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是假的?这实在匪夷所思,“母后,容朕好好想想。”

“怎么,皇帝不相信哀家?皇帝认为哀家偏帮祯儿的孩子,而谋害自己的孙子?”太后却不给巽纥帝思考的时间,咄咄逼人,“哀家确定,这个巽弋,是假的,一定是假的!你记不记得,十三年前,他出游回来,咱们送给他的随身物品,全都不见了,哀家与小弋之间的回忆,他也都不记得了,每次问起便支支吾吾。你还不明白吗!”

巽纥帝深深地喘着气,道:“母后,您先回宫,朕好好想想。咳咳咳咳……”

太后见巽纥帝咳嗽不止,连忙上前轻拍巽纥帝的背,道:“好,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谨儿医术甚好,你若信他,便让他给你看看。哀家先回去,皇帝你自己想清楚了再作决定。谨儿,徵儿,送哀家回宫。李公公,你去将皇后请去乾清宫照顾皇上,刘德安送皇上回去,着人去传太医。这事儿不急,保重身体才重要。”

巽谨与巽徵扶着太后出了南懿宫,巽谨尚未开口,却听太后道:“谨儿,你怪奶奶不再逼着皇上废了太子吗?”

“孙儿不敢。”巽谨闷声道。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只有两个儿子,一个二十年前就没了,另一个身患宿疾,动不得气,是哀家错了,哀家不该逼自己的儿子,皇上他有判断力,我们做到这步,已经够了,若是皇上还想不明白,那也无法。哀家不希望少了一个孙子,又要再失去一个儿子。徵儿,你诚心答我,你想做皇帝吗?”

巽徵微笑着摇头,道:“帝王责任重大,徵儿体弱,担不起这个担子。”

太后闻言淡淡一笑,转向巽谨,问道:“谨儿呢?”

“我……”

“娘娘!娘娘!!”李公公小跑着追来,喘着气道:“皇上下旨废黜太子!”

太后握着巽徵的手握紧,道:“这么快?”

李公公略带哭腔,道:“皇上还未上御辇便咳出了血,太子从**起身,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大笑着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幸好禁卫军及时赶到,太子才没有伤到皇上。”

太后拉着巽徵的手,道:“皇上现在怎么样了?快,快,送哀家去乾清宫,谨儿,快,去救皇上。”

巽谨与巽徵应了一声“是”,巽谨先行一步,赶往乾清宫,巽徵带着太后随后便至。

太后与巽徵赶到乾清宫时,却见巽谨神色凝重地为巽纥帝把脉,“谨儿,皇帝怎么样了?”

巽谨抿唇犹豫着,巽纥帝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如今已是陈疴难治,大限将至。只是巽纥帝一直吩咐太医院隐瞒病情。巽纥帝握着巽谨的手,使眼色让巽谨不要将真相告知太后。

“奶奶放心,皇上只是怒火攻心,调养一下便无大碍。”巽谨低下头淡淡道,“奶奶先去休息吧。昨夜受了惊吓,今日又为太子的事费心,当好好休息才是。哥,送奶奶回宫。”

巽徵点头,道:“好好照顾皇上。”太后仍是不放心地瞧了瞧巽纥帝,却见巽纥帝脸色恢复红润,并无病态,才稍稍安心,嘱咐了几句,便随巽徵回宫。

太后走后,巽谨收回内力,巽纥帝立即瘫软下来,巽谨连忙扶巽纥帝躺好,巽纥帝攒着巽谨的手道:“朕心里清楚,自己活不了多久,却不知为何总是不放心将皇位交给太子,总觉得缺点什么,因此瞒着天下人。今日才算明白,朕与太子,原来是缺了父子之情。多谢你为朕隐瞒。”

巽谨摇头,心里打量着现在是否适合提及此事。“皇上,请恕臣直言,您的病已经……”

巽纥帝苦笑道:“无药可救。朕知道。”

“皇上……”

“好了,去天牢看看他吧,他一定很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输给你们兄弟。做了十几年的父子,总是要让他死的明白才好。”

巽谨应了一声,他从不期盼他的作为能瞒过皇帝,虽然没见过他父亲,但他所见所闻,他的父亲是一个英明的太子,他相信他的叔叔也不会相形见绌。只是因为他的病,使他没有能力召唤大神,才无法被毕方选中。

巽谨遵循巽纥帝的吩咐去了天牢,假巽弋的待遇倒是不错,一个人住了一个单间,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准备了茶水。看守将铁门锁上,巽谨坐在桌前,四周瞧了瞧,道:“这地方可当真不错。”

假巽弋笑道:“是啊,皇上仁慈。你来此地是为了炫耀吗?”

巽谨笑,“当然,另外,像你说的,皇上仁慈,他希望你能死个明白。”

假巽弋朝上作了一个揖,道:“谢皇上恩典。”

巽谨倒了杯茶,请假巽弋坐下,才开口道:“你觉得白麒门对无极门,谁会赢?”

“不,是我对无极门,我输。”假巽弋笑着摇头,道,“白麒门的人不是我找来的,是你,对吗?”

巽谨大笑,道:“你很聪明啊,看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整件事了。”

“大致可以猜测,你听听我猜的是否正确。首先,你大哥来行刺我,又与你互相推卸,为了让父皇以为你们兄弟不和,让太后前去劝说。”

巽谨摇头笑道:“却是我高估你了。首先,行刺你的是我,他从来不用暗器。其次,行刺你是为了让皇上认为我们兄弟不和,放松警惕。不过,皇上似乎希望我们是三足鼎立,同意我搬去风宅,又让奶奶去王府劝说,是为了使我更加妒恨巽徵。”

假巽弋思忖着点头,道:“父皇倒是帮了你们大忙,给你们机会向太后证实我不是真的巽弋。”

“我找了一个孩子,将他易容成巽弋的模样,领着奶奶去了五步酒馆,让奶奶自己去发现,想明白。”

假巽弋抬头望天,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那家酒馆在街道正中,不好烧毁,留下证据给你们,失策失策。”

巽谨得意地笑笑,道:“你们白麒门的人都挺狠毒的,怎的你杀了五步酒馆这么多人,却不忍心放火烧店了?”

“杀人放火的不是我,我从不杀人。”假巽弋急着澄清,“我只是说真的巽弋还活着,哪里晓得他们会杀光酒馆的人。”

“你是无知还是愚蠢?”

假巽弋认真地想了想,道:“大约是无知,我来巽方时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听说酒馆被灭门之后,我做了好久的恶梦。”

巽谨无奈道:“白麒门怎么派了你这么一个心思软弱的人来。不必你费心思猜测了,我告诉你便是。”

“前阵子抓了蝶枭,研究了许久,终于找出可以控制它的声音,蝶枭送信一认气味,二认声音。我让人一路跟踪蝶枭的去处,查出蝶枭是在帮你和白麒门之间传达信息。我便用你的口吻,让他们在奶奶住在风宅的时候,杀人灭口。让他们供出白麒门,让蝶枭供出你,虽然用两支箭射了两只雕,不过用的同一把弓,也不是很费事。”

假巽弋点头,道:“我就说,它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原来是被你抓了。你没虐待它吧?它可是我哥的宝贝。”

“你哥?对了,我只知道你是白麒门派来的,却不知道你到底是白佑天的什么人,他应该不会相信其他人吧。”

假巽弋笑了笑,道:“我是他……大姑妈的二姨婆的三表姐的四儿子的女儿的金兰姐妹的邻居的远房亲戚。”

巽谨闻言,顺手往假巽弋的脑门上拍了一掌,道:“不老实说我就把你的肉一片一片片下来。”

假巽弋扬眉,淡淡一笑道:“我不是白麒门的人。我家,在南灵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