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未济卷 廿一章

谈话间,掌柜的便带着店小二进来了。将托盘中的菜肴放下,略略介绍了一番,便退了出去。

江雪拨弄了一下八宝活鲤,道:“呦,这鱼还真是活的!了不起了不起。”

离砚嗤笑道:“这有什么,回头让魄步当场做给你看。”

“阿步怎么会做这道菜?”

离砚侧头,思忖了片刻,“之前他到过这里,吃过这道菜。”

“吃过便会做了?”

“嗯……”

突然——

一个身影破窗而入,站定后仔细一看,原来是独活,随后而至的便是音神棂跹,同样的从窗户飞身而入。

“我说过许多次了,要走正门!”棂跹站定后,瞪着独活,蹙眉道。

独活摸了摸脑袋,赧然道:“倏地听见砚儿的声音,一时激动……”

“下不为例。”棂跹皱了皱眉。

“是是是,夫人有令,小的岂敢不从。”

棂跹无奈地笑了笑,转向离砚,“砚儿,你们这是?”

“昨日无极祖师要见阿雪,我便带她上了冰汐山,现在此等护卫队。”离砚站起身,“师傅,师娘,坐。”

棂跹不好意思,“我们还未成亲。”

“不过快了,”独活赶紧补充道,“所以听到你的声音,便上来和你们道个别。”

“师傅!”江雪出声唤道,“阿雪有事想请你帮忙,不知……”

“说。”独活刚刚抱得美人归,心情大好。

“能否借一步说话?”江雪摆正表情。

离砚微微皱起了眉,“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是啊。呵呵呵呵……”江雪说的尴尬,笑的勉强。

独活会意,率先出了房门。

江雪亦跟了出去,把独活拉到角落,道:“师傅,有没有一种药,吃下去能让人说真话,问什么答什么?”

独活扬眉,“阿雪是说吐真剂吗?”

“是啊是啊,能不能给我一些?”江雪激动了,终于可以向离砚套话了。

“你是想……”独活突然笑的一脸奸诈,“问砚儿心里可有旁人吗?”

江雪一愣,随即装作一脸娇羞,嗔道:“师傅!”

独活大笑,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这药珍贵的很,你这丫头真是好眼光。”

江雪连忙接过吐真剂,深怕独活后悔,“多谢师傅!”

回到房间后,离砚正动作优地吃早饭,棂跹站在窗边,打量着逐渐热闹的街道。听到开门声,回过头,“谈好了?”

“是啊。”独活应了一声,随即又发出一阵奸笑,“砚儿,阿雪很是紧张你哦。”

离砚放下筷子,抬头,神情不变,“是吗?”师傅的表情加阿雪的神情,只能说明一点:师傅又会错意了。

独活无趣地摸了摸鼻子,揽过棂跹的纤腰,说的一脸委屈,“夫人,我们走吧,省的打扰了人家的二人世界,还要连累夫人遭某人白眼。”

离砚淡淡道:“不送。”

“砚儿,你们二人……”棂跹仍要说些什么,却被独活拦下。

“哎呀,跟他废话做什么,他难得动一次春心,自然将她宠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走啦走啦,我们回去成亲。”独活拉着棂跹便要走。

棂跹无奈,“保重。”随即跟独活一起从窗户飞身出去。

“师傅和姑姑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江雪笑道。

离砚转向江雪,神色严肃,“你找师傅做什么?”

“没……”江雪眨巴着双眼,一脸无辜,“对了,刚才看到楼下一个卖……呃,卖伞的,你去买一把吧,万一下雨……”

“阿雪,我们有马车。”离砚仍旧面无表情,心下了然,她在支开他。

“那……有卖……”江雪再次绞尽脑汁,不知为何,对着离砚,她的演技全无。

“不必卖了,你想做什么就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甘之如饴。”离砚三分无奈七分温柔。

江雪蹙眉,咬牙,琢磨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将吐真剂放到桌上,“这是……”

江雪话未说完,离砚便端起瓷瓶,不假思索地将里面的药吞了下去,“还有其他吗?”

“你……”江雪的眼眶忽然红了,他如此信她,她居然想着向他下药,“这是吐真剂。”

离砚勾起唇角,“所以,你想问什么?”

“对不起,只是,六哥的死因,我必须要知道。一直担心你会有所隐瞒,又恰巧再次碰到你师傅,我想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便……”江雪艰难地解释,她又让他伤心了吗?

“不必多说了,你想知道什么便问吧,我会如实相告的。”狠狠地咬了“如实”二字。阿雪,能告诉你的,你直接问,我也会说,不能说的,就算你下了药,又能如何?我瞒你,是不希望我们从此形同陌路,甚至挥剑相向。

江雪咬着下唇,“五年前,离都西郊树林,马蜂,还记得吗?”

“记得。”

“是谁要下毒害我六哥?”

“不是江影之,是你。你才是他的目标。”

“他是谁?”

“是……父皇。”

江雪握紧拳头,真的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我下毒?”

“父皇欲利用你来牵制七王叔,我劝过他,他却是不听。”离砚有些无奈,“后来你散布了那假消息,令父皇信以为真,以为你父王竟冷血至连最疼爱的女儿的性命亦不顾,因此才停了对你父王的毒手。”

江雪咬着牙,用手撑着桌子,才勉强压制住满腔的怒火,离凰国的武焱帝,人人称颂的圣明君主,竟因为自己的猜忌,对生死之交的子女下毒!“下毒的人是谁?”

“是……”离砚犹豫了片刻,“我不知道,那时我还不是门主,师傅常年在外,岛上的事都由几位长老做主。”对不起,阿雪,对不起……

“不是你下的毒?”江雪试探道,将毒下在马蜂的口器当中,这需要多大的本事,无极门应该也不多见吧。

“不是。”离砚嘴角扬起,完美无瑕的笑颜中,隐隐透露着苍凉。

江雪放下心,“不是你就好,我多担心是你,那要我如何面对六哥。”

离砚仍旧笑着,“还有问题吗?”

“这吐真剂怎么解?”江雪拿起小瓷瓶,前后翻看着。

“为何要解,我一直对你说真话不好吗?”

江雪眨巴了一下眼睛,“万一别人问你什么机密,你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办?我不成千古罪人了。”

“正常情况下,半个时辰药效便过了。”离砚笑道,只是他从小浸浴各种毒药之中,世间任何药物对他都已无效。

江雪点头,“半个时辰后再出发。”说着,便坐在桌前,吃的酣畅淋漓。

离砚嘴角勾着,却无笑意,对不起,当年下毒之时,还不认识你。

用完早膳,江雪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次便又睡下了。离砚手握一壶酒,静静地坐在窗边,打量着江雪的睡颜。人真的是不能做错事,有些事,错了便是一生,一生的芥蒂。倘若阿雪知道真相,她会不会拔刀砍他呢?想象着阿雪挥舞着刀为江影之报仇的样子,离砚无奈地叹了口气。

“少爷。”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厢房外传来。

离砚放下酒壶,起身去叫江雪起床,同时应了一声:“这里。”

江雪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离砚。

离砚无奈摇头,这能吃又能睡的丫头,哪里似是有烦恼的模样。

“如花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婢女推门进来,在屏风外跪下行了一礼。

江雪眨巴了一下眼睛,连连问了两声:“如花?如花?!”

离砚回头望着江雪:“怎的?对这个名字亦有真知灼见?”

江雪一听便兴奋了,连忙起床出去看看这位如花。只见一位梳着団髻,身着粉红色侍女装的女子俯首跪在屏风外,“抬头。”

“是。”如花应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毕恭毕敬地看着江雪。

江雪打量着如花,杏眼含春,眉如远黛,俏鼻小巧玲珑,唇红若口含朱丹,一张小脸精致如画,肤如凝脂,纤腰不盈一握。不由叹道:“这闺女真俊!”

“咳咳咳……”听了江雪的话,离砚突然呛到了,这什么破评价!

江雪笑嘻嘻地扶起如花,道:“怎么叫如花呢?谁给你起的名字?”

“回娘娘,是宫里管事的嬷嬷。”如花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恭敬却不卑微。

“我看你不像婢女啊。”江雪猜测道。

如花一听,连忙跪下,“奴婢唐突了娘娘么?”

“不不不”江雪再次扶起如花,“我觉得你的气质不像婢女。”

如花闻言,作势又要下跪。

“如花,娘娘不喜别人下跪,你站着回话。”离砚淡淡道,随即顾自走到桌前,继续自斟自啄。

如花欠了欠身,“是。回娘娘的话,奴婢家父姓曹,字任丘,原是礼部尚书,几年前因行贿罪被判斩首,奴婢无以为生,才进了宫。”

江雪尴尬地笑了笑,曹任丘,当日拆穿他犯罪之人正是自己,没想到竟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对不起……”

“娘娘无须道歉,家父本是罪有应得,国舅爷没有错,娘娘更没错。”如花微微一笑,我见犹怜。

“你本名叫什么?”江雪换了个话题。

如花垂眸,“奴婢贱名犯了娘娘的名讳,是以管事嬷嬷才给奴婢起了此名。”

“娘娘仅问你本名。”离砚呷了一口酒,淡淡道。

如花心中一紧,她放肆了。“回娘娘,奴婢本名雪瑜。”

江雪点头,“那我唤你瑜儿吧。”

“是。”瑜儿欠身,“太子殿下,护卫队已临城外,一刻钟内即可到达此处。”

“嗯。”离砚应了一声,“今日起,你伺候娘娘,如有二心,本宫决不轻饶。”

“奴婢定当尽心伺候娘娘。”瑜儿对着离砚总是十万分的谦恭。

“你先下去。”离砚把玩着酒杯,仿佛对它突然来了兴趣。

瑜儿会意,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