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姚牧羊在医院待了快两周,外面已经变了天气。住院出院都突然,她连件外套都没带。
池遂宁脱下西装把她裹严,确定透不进一丝风才揽着她出门。
李叔把那辆区区一千万不值得变现的库里南停在门口,池遂宁把风驰E1的钥匙递给他,然后坐上了驾驶座。
姚牧羊欲言又止:“其实……也不用特意换辆车的。”
池遂宁给她系好安全带:“我不能授人以柄。”
“哦。”
这一句说完,她又不知该说什么。病房里的沉默已是难捱,车厢里更甚。
她只得望向窗外,路边的银杏叶已黄了一半,浓墨重彩,是实打实的秋天了。
身上池遂宁的西装宽大,连手指尖都遮在袖子里,柔软的里衬摸了又摸,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头在领口嗅了一嗅。
忍冬木的气味很淡,想来是今早刚穿上身,但仍然熏得人心里发痒。两人相识之处,她就是靠这个气味认出他的。她研究半天,举起袖筒罩在鼻尖上,吸了个爽。
忽然车子停下,一转头,池遂宁正一脸探究地盯着她瞧。
四目相对,社死当场。
池遂宁向来爱干净,这会儿却也有些迟疑:“我早上刚换的。”
“我、我知道。”
“有味道?”
“不、不是,洗衣液挺好闻的,是什么牌子?”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池总什么人,怎么会亲自洗衣服,再说这高级定制的西装,也不可能用得到洗衣液。
果然,池遂宁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件很久没穿过了。”
怪不得气味这么淡,莫名其妙地,姚牧羊觉得有点可惜。
池遂宁忽然笑了笑:“上次穿它,还是在六大会计师事务所的时候。”
姚牧羊见他回忆起往事,坐立不安起来,指着挡风玻璃:“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看路,看路。”
池遂宁挑衅她:“要不你先看一眼?”
若是以往,她大概会说“一二三一起看”,但今日她乖乖转了头。
然后发现自己草率了。
面前不是马路,而是护城河,两边是成片的银杏树,金黄与翠绿交错,风景美如画。
“不回家?”
池遂宁松开安全带:“聊两句。”
姚牧羊深吸一口气,手指从袖子里伸出来,偷偷摸上开门机关:“那出去聊。”
池遂宁锁了车门:“外面风大。”
即便是宽敞的豪车,空间也就那么一点儿大,偏偏密闭性极好,连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你掏一下我的西装口袋。”
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口袋里不是钻戒就是钻戒。
可他用的是祈使语气,姚牧羊纵有万般不愿,也不得不从。
她战战兢兢伸手进去,掏了掏,又掏了掏,然后摊开手掌:“什么也没有。”
池遂宁意味深长:“那就怪了,三年前我放了一张照片在里面,一直保存得很好。你见过吗?”
姚牧羊低头,顿时觉得这件西装有些眼熟。
那张照片她不仅见过,而且此刻就在自己的钱夹里放着。
“没、没有啊,三年前我都不认识你。”
“是吗,可那是你的照片,我从你的简历上剪下来的。”
姚牧羊明白了,他并不是要聊天,而是要给她讲故事,这个故事很可能比上次的更好听。
她揪着衣领,惊慌失措:“池总,现在不是讲故事的好时机。我明天要考试,求你不要搞我心态。”
池遂宁却不肯放过她,欠身过来:“我以前总是在等更好的时机,可现在我明白了,世上没有最好的时机,只有此时此刻。毕业典礼上,我以为自己应该专注于更重要的事;在明理楼,我以为自己不该趁人之危;在六大,我以为自己前途未卜,不该让你卷入纷争。但凡我抓住了一次机会,我们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待在一起。”
姚牧羊偏过头:“明天,明天再说好不好?”
“不行,我们不谈明天,只说现在,这是你立的规矩。”
池遂宁扳过她的脸,逼她看向自己:“这些话我今天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对吗?我每一天都清楚地感觉到你离我更远,若非你明天还要考试,你大概根本不会乖乖上我的车。”
他的目光清醒又灼热,带着自嘲与无奈,让她不知该如何否认,也不忍心再顾左右而言她。
“池遂宁,你曾经问我信不信命。你说过,小贝壳诞生的机会微乎其微,这样的运气被我们遇上了,也许是个预兆。”
她的声音带了哽咽:“现在它走了,是不是也是一个预兆?我们是因为它的到来在一起的,现在因为它的离开分开,合情合理,符合对称美学。”
那日以后,她再也没有提起小贝壳。可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就越是情难自抑。
池遂宁双手捧住她的脸,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我从来不信命,那只是我**你的说辞。姚牧羊,小贝壳不在了,但我还在,我永远在。你好好听着,我不仅要和你谈明天,还要和你谈永远,天长地久,生生世世,千秋万代,亘古不变!”
这些词每一个都像惊雷,砸在她心口上,扬起沙,吞没海。
他怎么敢这么狂妄,藐视自然规律,轻而易举地把这些飘渺的词汇宣之于口?就不怕报应吗?
“你当然有资格不信命,可我没有。我遇见的每一件好事,都没有好结局,我试过了,试了好多好多次,可没有一次成功。这一次……我本以为会不一样,可是……”
她终于哭了出来,一哭就刹不住。
当初他说“可以试试”,她嘲讽了他,可这个念头种在她心里,像一颗种子,生根又发芽,就在它枝繁叶茂长出花苞的一刻,轰然倒塌。
希望越是以诱人的姿态出现,结局就越是惨烈。
幻想中的父亲是这样,挡在她身前的许澍是这样,宛如神迹的小贝壳也是这样。
那池遂宁呢?他的温存,是她一生中遇见的最好的事,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池遂宁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我知道你尽力了,但我还想要求得多一点。我不需要你相信我,也不需要你敞开心扉,只要你退得慢一点,每次想逃跑的时候,多犹豫一秒钟,我就能走到你面前。”
这个方案看似自己占尽了便宜,可是仔细一想,漏洞百出。
“如果你厌倦了,不想来了呢?你可是池遂宁,站在那儿就能招蜂引蝶,到处追一只惊弓之鸟,你累不累?”
池遂宁用额头去碰她的:“你傻不傻,我在你身上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不来不就亏了。”
姚牧羊吃痛,揉着头顶,试图教给他简单的经济学道理:“做决策不应该考虑沉没成本,你这么理智的企业家,不会不懂这个。”
见她开始天马行空,池遂宁终于松了口气,松开她的脸,抽了张纸巾按上去:“我若是理性人,就不会只藏你一张照片,应该当时就逼你就范,现在也不会跟你废话,直接锁在家里,让你想跑也跑不了。”
姚牧羊吓了得打了个嗝:“这么凶残?”
“可是又舍不得。”
她忽然问道:“你这车隔音好吗?”
此人天马行空起来,经常让人招架不了,池遂宁一愣,迟疑地规劝:“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来日方长。”
姚牧羊抢过纸巾盒:“那你下车抽根烟。”
“我早就戒了。”
“打盘游戏,刷会视频,回个邮件,随便你。反正心态已经被你搞崩了,我哭一会儿。”
“那我陪你。”
她指了指车外:“不许偷看,不然我明天考不过,全都怨你。”
池遂宁被赶下了车,乖乖背对副驾驶站着,挡住了车窗。他没穿外套,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衬衣,肩宽腰细,斯文性感。
姚牧羊盯着他背影看了一阵,已经涌到眼眶里的泪忽然又缩了回去,哭不出来了。
她摇下车窗,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回家吧。”
池遂宁扶着车顶回身,看了看她红肿的眼眶:“这么快?”
她探出头来控诉:“你站得太近了,影响我发挥。”
池遂宁点着她的额心,把她推回车内:“外面风大。”
然后人也跟着探进来,越靠越近。
“你干嘛?”
“有点想你。”
他话说得克制,吻上来的动作却透露处思念不只一点。
以往池遂宁待她,总是带着些小心,爱不敢说重,恨不敢说满,生怕用力过猛把人吓跑。可今天把话说开,他再没有什么顾忌,**,攻城略地,**平一切。
夺走了她的呼吸还不算,还要再敲一遍鼓,燃一把火,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跑不了。
姚牧羊忽然觉得黄微粒说得对,他的确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看似事事迁就,实则罗织了一张密网。
也是,他有那样锐利的眉眼,那样传奇的履历,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她把手指插入他浓密的短发,挺身迎上他的唇齿。
她打遍全校无敌手的时候,他还是个做奥数题的书呆子呢,难道她就好相与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