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沉塘
“大姐啊,你可一定要救我啊,我可就剩你这一个亲人了。”盛淮茹哭哭啼啼地说。
盛良妍坐在床边一边按自己脑袋,一边听盛良茹说,因为感觉没什么事就多按按头,有利于生发。
盛良妍听明白了,这个一大早上在自己家门前哭哭啼啼的人是原身的亲妹妹,叫盛淮茹。
她比原身小了十岁,在她接收的记忆里,原身和她并不亲近,所以平时也很少走动。不过这次盛淮茹是偷着跑出来的。
“大姐,我可是来投奔你的,你千万不能让我回去啊,回去我可就没了命了。”盛淮茹说着竟然作势要跪下?。
盛良妍一把拉住她,安慰道:“淮茹,你放心,大姐一定不会不管你的,但是你也得把事情说清楚,我才能帮你啊。”
“我……我……大姐,哎……”淮茹说话支支吾吾的。
盛良妍心想,今天还要去卖薯条呢,刚有点起色,又去不了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安慰淮茹:“没事儿,不急,你慢慢说。”
盛淮茹缓缓抬起头,盛良妍这才看清了盛淮茹的样貌……她面色如玉,体态婀娜,梨花带雨的样子让她鼻尖还缀着一点红。
盛良妍不禁感叹,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差十岁差这么多吗?
“大姐,姐夫去了也有十多年了吧?”盛淮茹说起这句竟然情绪崩溃,又大哭起来。
“啊?啊……是啊……”盛良妍看盛淮茹痛哭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提起亡夫她也该痛哭才对。
“李广南去了也两年了。”盛淮茹边哭边说。
李广南是盛淮茹的丈夫,盛良妍好像知道盛淮茹为什么悲痛了,她安慰道:“生活有时候是有些磨难,节哀吧,咱们活着的人还得努力不是?”
盛淮茹哭的更大声了,边哭边说:“可是咱们女人,没了丈夫还有什么依靠呢?我和儿子孤儿寡母的可咋活呢?”
“啊……要是愁这个的话,那好办,正好我家如烟的饭馆缺人手,工钱不多,也能养活自己。”盛良妍以为抓住了症结。
可是盛淮茹还是大哭:“我笨手笨脚的哪会做这些活吗?大姐,你怎么就是不懂我的意思?我得有男人啊,得有人养我。”?
盛良妍先是一惊,不过转念一想,她说得也对,在这样的封建社会下,女人很难靠自己做到独立,于是她点点头,说:“我支持你。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选择。”
说到这,盛淮茹竟然停止哭泣,然后一把抓住了盛良妍的手,说:“大姐,你真的愿意支持我?”
盛良妍点了点头,又说了一遍:“对。”
“可是……可是他们都说要抓我浸猪笼。我就……我就跑了……可是老李留给我的房子和钱还在老家,我得回去啊……”盛淮茹轻声说,脸上都是恐惧。
浸猪笼?寡妇再嫁要浸猪笼?盛良妍瞬间觉得脊背发凉,只怪自己没有提前做好准备,不知道此时的社会背景,竟然禁锢思想到这种地步。?
盛良妍得先溜了,再说下去只怕露馅,她说:“淮茹啊,我还有事,你就安心在这住下,别的事咱们再想办法,等我中午忙完了就回来,咱们再细说。”
盛淮茹点了点头。
盛良妍又叫来小风,小风爱说话,陪着盛淮茹解解闷也好。
然后她又急忙去了饭馆,她到时,如烟已经学着她的样子把土豆都切洗好了,看见盛良妍连忙说道:“娘,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盛良妍边扎围裙边说:“娘能不来吗?你早上走的早,不知道你姨母来了,我是陪她说了会话耽搁了。”
“姨母?他和咱们家许久没有联系,怎么突然来了呢?”如烟问道。?
“说是想再嫁吧。”盛良妍随口一说。
“什么?姨母是疯了吗?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如烟停下来手里的活,不可思议的说。
“你姨母还那样年轻,再嫁这么不能理解吗?”
如烟没说话,她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盛良妍也没再说,她一边默默地准备土豆,一边在想办法。
不过现在想来,可能只有先让淮茹住上一阵,等风头过了再做打算了。
这天上午的薯条卖的也很好,盛良妍还教会了如烟做法,不过没等盛良妍落个清闲的时候,老三媳妇王氏竟然跑到了饭馆来找她。
王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磕磕巴巴地说:“娘……娘……不好了,姨母被来人抓……抓走了。”
“抓走了?”盛良妍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连忙解了围裙就跟着王氏往家走。
可等到盛良妍回到程家院子,院里早就安静下来了。盛良妍看着站在门口的几个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大声训斥老大:“你不是平时最勇猛了吗?你二弟不方便,老三还小,你干什么了?”
老大竟然低下头,小声辩解道:“他们人多,我也打不过啊,再说……再说他们说姨母……不检点……”
“你这混账东西!”盛良妍是真的生气了,不过她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如果她早想办法解决,这事也不会闹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盛良妍转身就走了,不行,她得去盛淮茹家里,她不能任由盛淮茹被他们处置。
可她没有马,更没有车。她要是徒步走到四十里之外的村子的话,恐怕什么都晚了。
她打算走到驿站雇一辆马车,可是她没等走到地方,身后就有马车呼啸而过,然后?停在了她面前。盛良妍定睛一看,原来是陈嗣安。
“陈先生?”她问。
“快上车吧,我陪你去。”陈嗣安说。
盛良妍很惊讶,他竟然愿意陪她去?大家不是都对这件事颇有微词吗?
“谢谢陈先生,多亏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快借到马车?”像陈嗣安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穷书生,竟然知道去哪借马车?
陈嗣安淡淡地说:“刚好有相熟的人罢了,能帮到盛阿姐就好。”
……
四十里路,就是坐马车也要一段时间,可是盛良妍只是和陈嗣安寒暄了几句就没再说话了,一是她一颗心悬着,生怕盛淮茹出事。另一个……她也觉得自己的身份,也不该有陈嗣安这个朋友。
但再长的路,也终究是要走完的。等他们到盛淮茹嫁过去的故时村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夕阳从天空的缝隙扯走最后的余晖,阴冷的夜色一寸一寸的沉下来。
村里只有偶尔经过的樵夫。
盛良妍连忙拦住一个问道:“请问,你认识盛淮茹吗?”
樵夫听到这个名字,只轻轻瞥了一眼,随手指了指身后,就挑着肩上的柴离开了。
盛良妍顺着樵夫指的方向看去,那里闪着粼粼的光,竟然是一条河!
她的心几乎沉到了极点,匆忙跑了过去。
可是除了岸边的一只鞋,她什么都没找到。盛良妍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她算不上悲痛,因为就算是原身和这个妹妹也不太熟。
可她的心却说不上的悲伤。
这是怎样的社会,将荼毒他人的观念奉为信条,甚至连被禁锢者也不自知,甘愿被困在这牢笼之中?
“我……”是陈嗣安。
盛良妍望着这条无波无澜的小河出神,听了陈嗣安的话才回过神来。她问:“怎么了?”
“我问了村里的人,说盛淮茹……被沉塘了。”陈嗣安小心地说,生怕盛良妍不好受。
“尸体呢?”盛良妍无波无澜地说。
“说是没找到,可能被暗流冲去了下游,不过陈淮茹被推下去时系着石头,得救是不太可能了。”
“哦,好,我知道了。”盛良妍说,眼睛却空洞无物。她都发了一会儿呆,开口问道:“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了呢?”
“什么?”
“古有芈太后,吕后的强硬手腕,也有卓文君和刘兰芝的传世名篇。武则天也曾改嫁李治。从前女子尚能自己追求爱情和婚姻,可是为什么现在时代发展了,却衍生出了对妇女越来越多的禁锢?”盛良妍感叹。
她自然知道,此时是封建君主专/制发展的顶峰,一切能够加强中央集权和君主专/制的思想都被提倡。各种理学,各种思想,已经将人们都化为君主专/制之下的一块砖瓦,人们只需安安稳稳的做社会的钉头,不能有思想,更不能有追求。
这是历史书上需要背诵的,但盛良妍亲身经历了,还是不禁感叹。
“该亡了吧。”陈嗣安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清冽温柔。
这可是一句和他的声音极不相配的话,让?盛良妍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陈嗣安没有再说。盛良妍也只当这是一句气话,不必较真。
可是盛淮茹不能白白死了,总得讨个公道。但是盛良妍不愿连累陈嗣安,只得说此事暂且做罢,两人乘着马车就回了鲁宁村。
盛良妍回去的时候,程家大院已经只剩惬意的风声了,所有人都睡了,没有人惦记一个不相干的可怜女人。
只有盛良妍进屋的时候,小风翻身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奶奶,姨奶奶回来了吗?”
问的她眼眶一热,她轻轻拍了拍小风的头,说:“会回来的,快睡吧。”
她在这安静的夜里久久不能平静。
她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第二天,她出现在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