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绢画
眼见着一块块规整的白绢被剪成小块,金叔真是心疼的不行,可看着盛良妍信心满满的样子,他也没再说什么。
直到盛良妍云淡风轻的开口说道:“挑上一些纹理细腻,没有脱线的,粘上棦子,剩下都拿给如溪做扇面吧。”
金叔再也忍不住,走到盛良妍身边悄声说:“夫人啊,这样不行啊,这些绢布就算作画也一样挂不住颜色啊。”
“金叔既然知道我是要拿绢布作画,就去帮我请几位画师吧。”盛良妍垂眸看着眼前的忙忙碌碌的工人吩咐道。
金叔虽然疑惑,却还也是照办了。盛良妍现在不能说自己的想法,毕竟自己并没有实践过,不敢断言。
她只知唐宋时期的填粉工艺中,矾是作为调节剂使用的,用量很少,但是在现代,大家是会使用胶矾水来使生绢变成熟绢的。
但是她也不是学绘画的,自己的一点的绢布刷矾技巧还是在一篇文章里读过一两句。
所以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她看着眼前忙碌的工人,也暗自攥了攥拳,原本她买了一些没用的绢布也无伤大雅,可现在还答应了给枚菱二十金。这钱是必须得赚了。
之后她一整个晚上都窝在作坊里,摆弄手里的框好的绢布,有时画面的经纬会被扯歪,有时绢面又不够平整,有时胶矾的配比又不合适。
作坊里的烛火时明时暗,直到她觉得眼皮又涩又痛的时候,才终于瘫靠在了椅子上。
她看着眼前终于涂好胶矾水的熟绢,平平整整的样子,心终于放下了些,可眼前又好像忽然失去了颜色。这才发现,原来忙起来也好,起码心是满的……
她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洋洋地。她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眼前的干透的绢布,果然受矾均匀,脸上的倦色一扫而光。
成了。
她叫老金把新招的画师带过来,和他们讲解了关于刷矾的方法。
众人大惊,在此之前,他们从没见过在处理绢布的时候只用胶和矾的。而是刷矾的三道工序也十分讲究,第一道要轻,第二道既要轻透又要饱和,第三道又要十分平淡。这三步每一步出错都会影响运笔作画。
不过做成以后,在场的专业画师无不啧啧称奇,因为此举一改以往绢布不易上色又难以保存的缺陷。
可他们不知,站在一旁看着的盛良妍,心却一直都提在嗓子眼,因为对于胶矾的配比她只是偶然试出来的,她昨夜试了一夜,发现如果胶太多了,作画时笔会打滑,如果矾太多了,绢布又会变脆,使作品不能长久保存。
直到画师纷纷提笔,当水性的染料遇到绢布表面的胶矾,胶矾就慢慢融化,与染料化在一起,将艳丽的颜色固定在绢布上,成就了一幅幅优美的画卷。
盛良妍刚得了一丝安慰,老金又在一旁担忧地问道:“夫人……咱们永安府吧,情况特殊,不兴什么画,话本什么的,卖不了这么多的画啊。”
“这画,不在江南卖。”盛良妍悠悠答。
“不在江南卖?难不成卖到漠北去?”老金满脸疑惑。
“金叔,这面就都邮你看着吧,三天时间,我需要把所有的绢画都完成,题材各异,可以让如玉来把关。我去卖画。”盛良妍临走之前又嘱咐老金陪着如烟去把二十两送给程二,就马不停蹄的上路了。
她是急着去见一个人。
。
马车走了一整天才到地方。眼前民冬县熟悉的草木,远远看到都会让盛良妍心中一颤。她还记得自己刚刚穿到这个破败的小村子时的事情,仿如黄粱一梦。
鲁宁村的田野一片翠绿,她之前答应与李以辰合作,所以在走的时候给了他玉米的种子,现在正好稚嫩的新芽刚刚发出。
她看着农民劳碌的场景,心中还有些愧疚。因为她也不确定这些玉米能不能有一个好的收成。
虽然玉米适合在丘陵种植,对土壤肥力要求也不高,甚至南方北方都可以种,可是现在江南的土壤可不是几百年后的肥沃土壤,所以她只想让李以辰来做个试验……
马车继续前行,农耕的场景配上吱呀吱呀响的车轮,转眼又是门前那棵熟悉的柳树,和柳树旁的陈宅。看到这里盛良妍连忙晃了晃头,回了神思。可她却一眼看见了陈宅大门本该落着的锁……
那把锁不见了。
是谁?
盛良妍连忙叫车夫停下,下了马车。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一直走到陈宅前才提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让身后跟着的家丁们停下来。
她知道里面不可能是陈嗣安,因为作为知府,他不可能轻易告假还乡。可她还是没让家丁先进,而是自己亲自敲了敲门,没人应。
她只能推门进屋。
院子里也的确没人。“可能是遭贼了吧。”盛良妍想着,倒也不太慌张,因为宅子里有用的东西,早就不在这了。
但她还是推开门,进了房间。她本想看一眼再走,没想到,她没等看清,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就向她推抵过来,她被撞到门板上,咣当一声响。
盛良妍的脖子被扼住,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从她脆弱的脖颈蔓延至全身。她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李以辰?
他目光寒冷,狠声说道:“夫人,你还敢回来啊?”
马上,门口响起家丁们的脚步声,齐声喊着:“夫人,夫人……”
李以辰闻声松开了她,自己晃了晃手腕,又看盛良妍阴沉一笑。
她失了力道,颓坐在地,拼命的呛咳起来。听着外面的响动,她努力哑着嗓子说:“我没事。”
李以辰蹲下来,眼神不像先前那样幽暗,只是嘴角似笑非笑,着实瘆人。
盛良妍直视着他的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说道:“李公子,许久不见,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同盟吗?”
李以辰忽然伸出手,吓的盛良妍下意识的身体一抖。结果他却只是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
盛良妍心中作呕,一把抬手,将他的手推开。
他也不生气,笑盈盈地说:“夫人,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爱生气呢?”
盛良妍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而是厉声说:“我自然不如公子大度,不如我也试试掐住你的脖子,然后看看公子是不是也爱生气。”
“呵……”李以辰冷笑一声,然后仰起头来,露出自己脖颈,又勾唇说:“来,请吧……”
盛良妍不愿意与他纠缠,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坐下,又朝他说道:“李公子是很厉害,可眼下院子里的人也都在等着我的指令,要是李公子想要鱼死网破,我也可以。”
李以辰听了没回话,良久才站起身来,然后缓步走过,边走边用目光盯视着她,走到近处才说:“夫人是当真拿我当傻子吗?你说的玉米,在江南根本养不活,却在这耍我玩,你猜我不该生气吗?”
“养不活?”盛良妍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继而说道:“李公子这样说话多少有点血口喷人了吧?玉米还没长出来,你就说这里不适宜耕种,这不是武断吗?”
“盛、良、妍!”李以辰一下掀翻了一旁的茶杯,说道:“你是一句实话都不肯与我说是吗!”
盛良妍语气平淡:“李公子,不信我大可以不合作。可你现在已然如此,就不怕回去和父亲没法交代吗?”
李以辰目光暴躁又狰狞,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李公子,不如听我一言。玉米的收成,现在确实未可知,本来种植就是靠老天爷赏饭吃,可是我有一笔马上能看见收益的好买卖。”盛良妍缓缓道。
“什么?”李以辰眼神中的怒火,无可抑制,甚至像是一头怒火中烧的狮子。
“我有一批画,要卖到西边去,得走水路。李公子经营多年,组建一批水师算是不费吹灰之力吧。只需月余便可来回,到时正是玉米收获的季节,收获颇丰,谁不夸一句李公子好远见。”盛良妍直视他的眼睛目光不躲不避。
李以辰靠在了椅背上,语气和缓一些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骗我?”
“是我怕李公子骗我才对吧?画在你手上,你一走三旬,我不怕钱货两空,你反倒怕了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派人去?”
“哎,我也想啊,只是无奈我没有李公子这样的魄力,否则也不能让李公子平白分得一杯羹去。”盛良妍边说边站起来,说:“李公子,时间紧迫啊,走吧。”
她是看李以辰态度迟疑,应该是有意合作的,也是不想多和他呆在一处,惹人嫌话。
可他却并未起身,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屋子里吗?”
盛良妍回头,鸦羽般的睫毛扇动了一下,问:“为什么?”
“因为我在用全部的意志控制自己不去找你。可你偏偏要自己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