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后死对头弯了

第39章

当整个龟兹城都因“薛都护与赵勇家的子侄潘安那啥了”而沸腾时, 赵勇成功地病了。

他面色灰败躺在榻上,人中上多了个深深的掐痕,不管烧或不烧, 额上先顶上了湿巾帕。

曹氏拧了另一个湿帕子换下先前的, 赵勇便呜咽一声,哆嗦着嘴唇开了口:“男人同男人,男人同女人……崔将军,卑职无能, 卑职无能啊, 卑职管不住男人同男人……你看他们是男人同男人, 实则却是男人同女人, 卑职怎能放心下……不能啊, 一辈子都不能啊……”

“哪来的男人同女人, 就只是男人同男人。世伯莫忘了, 如今儿可是潘安, 几个月后离开龟兹,世上便再无这号人。”嘉柔在一旁低声反驳。

“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哪。你让我如何对得起崔将军……”

曹氏便道:“我看薛都护也极好, 说不定同五娘的姻缘就成在此处。”

“胡说!”赵勇呼哧一下坐起身来,目眦欲裂, “一女不嫁二男, 阿柔的亲事还在身, 怎能再相看旁人?若被人知道, 得指着脊梁骨骂一辈子! ”

“这个儿可不怕,”嘉柔笑嘻嘻道, “世伯满长安打听儿的名声去, 那都是骂声一片, 骂得全不重样,可有才啦!”

赵勇见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险些又翻了白眼。

曹氏忙给他顺了顺胸口,他哼哼了两声,气得一句话都不愿再说。

赵卿儿在一旁低声问嘉柔:“你同薛将军,真的要断袖?”

嘉柔便十分坚定地点点头,“千真万确,童叟无欺。”

又很是得意道:“我潘安将成为他人生中唯一一个断袖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待日后有人给他列传,极可能要记我一笔呢!”

赵卿儿见她这般模样,竟不知是该恭喜她,还是劝诫她。

不过一阵阵,大堂的博士便接连在窗外送话:

“阿郎,黄氏棉麻铺的黄掌柜带人来送麻线,说此后客栈要多少都可在他那处赊欠。不着急还,有了闲钱再还不迟。收不收?”

“阿郎,吉庆羊肉铺送来了十斤羊肉,说不要银钱,送给阿郎打牙祭。收不收?”

“阿郎,桃酪铺子也送来十桶桃酪与两桶蒲桃酒,也愿意先赊欠着。收不收?”

赵勇见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事,躺在榻上冷笑一声,“用不着他们拍马屁。不收,通通不收!”

不出几息,又有新的音信送来。

“阿郎,石家派人送请柬,邀阿郎一起看戏。”

“娘子,火寻家派人相请,邀娘子一同赏花。”

“大娘子,史家二娘子办赏诗宴,邀大娘子前去一同玩耍。”

这些石家、火寻家、史家皆是本地望族,平素与赵勇全无来往。如今却一个个都上赶着结交。

难道是因为他们忽然发现了赵勇一家人品卓越、可堪相交吗?

赵勇一想到这都是那薛琅带来的好处,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继续拒绝,曹氏却拉了他一把,低声道:“还要为大娘的亲事着想呢。”

她出去向博士交代:“也莫一口回绝,只说家中有人患病,不知何时才能好利索。”

博士们纷纷扬眉吐气的前去回复了。

再过了不多时,又有博士站在了窗前,这回却有些愤愤然:“……那一家又带着媒人前来,还捉了大雁在手,看样子是要行纳彩礼。阿郎,收与不收?”

榻上奄奄一息的赵勇瞬间一跃而起,一把将额上巾子摔下,咬牙切齿道:“他们还有脸来!”拉开房门,杀气腾腾往外走。

曹氏担心,连忙跟了出去。

赵卿儿也跟着站起身,“不成,我得出去看看,万一阿耶同人打起来……”

嘉柔伸手拉住她,“莫担心,我们去瞧热闹。”

两人一路出了后院,顺着长长木梯登登而上,推开一间空客房而入。

赵卿儿一把推开窗扇,嘉柔当即往外探出脑袋。

但见晌午红彤彤的斜阳下,客栈门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那此前同赵卿儿相看过的男方人家与媒人被阻在客栈门外。

男方人家讪笑道:“此前我等也不知赵公竟与薛都护有亲,实是误会了赵公。令嫒秀外慧中,可堪为长媳。某若求之,日后定当敬之爱之……”

赵勇高声打断,“便是因薛都护认小女为义妹,我赵家才更要低调行事。若不刻意隐瞒,又怎能试出有些人捧高踩低、见风使舵之心?”

那人羞臊地满脸通红,心中暗骂这赵勇藏着掖着不厚道,终究却不愿放下这门亲,只腆着脸道:“赵公万不可如此言,此事皆误会。某自知大娘身份尊贵,这聘礼还可再行商议……”

曹氏冷笑一声,“多少聘礼能配得上薛都护的义妹?你全家家当都不够。要我说,快快带回去,莫在此处丢人现眼,令世人耻笑。”

看热闹之人便跟着起哄:

“前一日瞧不起旁人,后一日求着下嫁,翻脸如此之快,真是叹为观止。”

“快莫惦记赵家之福,若是我,先去庙里求菩萨保佑,千万莫让大都护杀上门去是正经。”

“只能怪你家未曾出个俊俏子侄,否则今日扬眉吐气的便是你家咯!”

无论在长安或龟兹,断袖皆为世俗所不容。可因薛大都护位高权重,世所共仰,这赵家眼看着水涨船高,得了明明白白的实惠,世人便也想不起男子之间断袖的不齿,对赵勇一家只剩下了羡慕。

二楼客房里,嘉柔同赵卿儿见赵勇在下头双手叉腰骂得十分尽兴,此时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哪里还有躺在床榻上的形容枯槁。

两位女郎相视一笑,嘉柔得意负手,高高踢着腿踱来踱去,“赵妹妹,从今日起,便是我潘安为你的亲事保驾护航。日后谁人敢瞧你不起,通通告诉我,我让薛琅使出十八般武艺,打得那人口吐鲜血,活不下去!”

赵卿儿一笑,上前捏一捏她的脸,“如此,奴的未来,便系在阿兄身上了。”

二人下得楼来时,赵勇同曹氏已结束了骂战,劝散了旁观之人,正口干舌燥吩咐博士前去端来桃酪饮用。

赵勇豪饮三碗,只觉胸中沉沉郁气一扫而光,前所未有地神清气爽。

待一抬首,瞧见始作俑者手持纸扇、大摇大摆到了他跟前,当即脸一板,同嘉柔道:“从今日起,哪里都不许去,就在这客栈里待着。若到处乱跑,我必向长安去信,让你阿娘来管你。”

嘉柔从善如流“嗳”了一声,笑嘻嘻道:“正巧这两日儿睡得少,趁机补一补。”

赵勇一听这个“睡”字,不由便想起了一大早拿在薛琅手中的那条亵裤。

他心中又是一沉,转首同几个博士交代:“若瞧见薛都护的人,立刻关门闭户。”

“万一,薛都护要强闯呢?”

“那就让他冲我来,我腿虽瘸了一条,身上武艺还在。我就不信,我连一个人都守不住!”

赵勇这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未免有些贪睡。辰时刚过,博士急急忙忙寻了过来,“阿郎,薛都护的人来啦!”

赵勇一个翻身,胡乱披了件外裳就往外窜,到了大堂时,却见柜前站着几个安西军,每人手中皆捧着一个红漆盘。

王怀安就站在最前头,腰板挺得笔直,同他道:“这些皆是薛将军送给潘夫子的衣物,让他提前准备,半个时辰后,将军前来接潘夫子前去王宫赴宴。”

赵勇正要开口拒绝,嘉柔已一股风似地从后院刮到了跟前,满眼皆是兴奋,“要去王宫?”

王怀安禀道:“乃僧医之事见了成效,龟兹王早已下了请柬,要于王宫宴请大都护与各位亲王,皆可携家眷赴宴。”

家眷!

赵勇面色又是一黑,轻咳了一声,道:“潘安不去。”

嘉柔恍如未闻,已上前一一掀开红漆盘上的盖布,见里头衣衫、皂靴、黑纱幞头、蹀躞带、纸扇一应俱全,皆成色上乘,十分体面。

再掀开最后一张盖布,上头却是一副精致的辔鞍。

“这是专为大力所配备,将军言,也要让大力威风凛凛。”

赵勇听闻,立刻道:“大力不要。”

嘉柔却惊喜道:“这还差不多,现下就给它穿戴上?”

王怀安笑道:“我等的就是此时,好几日未见它,想得紧呢。”

两人说说笑笑越过赵勇,就往后院牲口棚去,仿佛全然未曾看见他。

半个时辰后,薛琅果然亲自上门。

赵家这两日地位陡升,俨然成了龟兹城新贵,赵勇得了实惠,自是不能真的将人轰出去,只板着脸上前同他道:“阿安自来动作慢,将军若要等,至少要等一两个时辰,只怕要误了王宫的宴席。”

薛琅含笑道:“无碍,薛某未到,王宫不敢开宴。”

将衣摆一撩,四平八稳坐于胡床,捧着桃酪慢慢细品。

赵勇一口老血险些喷出去。

当年崔将军身为大都护,也从未这般嚣张过。

真真是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

嘉柔却也未曾真的拖拖拉拉。

薛琅连半盏桃酪都未饮下,她便摇着纸扇,施施然到了大堂。

赵勇见她的一身装扮,又险些呕出一口老血。

薛琅身着翠绿滚边湛蓝缺胯袍,她身着湛蓝滚边翠绿缺胯袍。

薛琅腰间是镶嵌着玉石的蹀躞带,她的腰间也是同款同色。

只薛琅的发髻用白玉束发所箍,她戴着一顶黑纱幞头。

两人衣装相似,却一个偏武,一个偏文,双双站在一处,竟是说不出的相配。

薛琅将嘉柔上下打量一番,含笑点一点头,“甚好。”

嘉柔投桃报李,恭维道:“是将军眼光好。”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你今日若再取出一条亵裤,我可就不同你玩啦。”

薛琅忍笑,“自是不会。”

赵勇眼见这二人已当着他面兄弟友恭,百感交集之下,终于上前同薛琅借一步说话。

“阿安才年过十六,玩性大,实则全然不知这断袖二字究竟是何意。还请将军看在他乃忠良之后的份儿上,让着他些。日后他回大盛,还要娶妻生子。”

薛琅明了他话中之意,温和道:“赵公请放心,我二人只是在人前做戏,互惠互利。日后合作结束,某对外声称是为了捉拿细作,迷惑外人,故才有此一事,并不真的耽搁他的姻缘。”

赵勇见他连这都已想到,显见已是计划周详,事到如今阻拦不得,也只有对此妥协,含泪受下这场“做戏”带来的巨大好处。

临近午时,一驴一马并步而行,又有若干兵卒相护,专程绕着龟兹城最繁华的街巷走了一圈,最后到达金碧辉煌的龟兹王城门前。

若说前一日,众人也只是听薛都护的一面之词,而今日亲眼见到此二人衣着相似并行于马上,虽皆是男子,一个宛如当空硕阳,一个仿似夜中皓月,前所未有的相配。

再看两人身后跟着的方脸王怀安,虽面上无甚表情,路人却从这张脸上解读出许多心碎之下的强撑。

而受这样一张脸的衬托,民众几乎立时接受了这个事实:纵然薛都护是个断袖,也只有同潘安在一起,才是众望所归啊!

宫门前头,迎接的各亲王眼见那两位郎君双双前来,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来了。

传说中断袖断得丢了亵裤的那一对儿,来了!

-

午时三刻,吉时而至。

龟兹王宫精心准备的盛宴,在宫中花园一侧地台上开宴。

地台一侧是潺潺流水,另一侧花树灿烂。宫人用精致盆盏盛满剔透冰块,绕着宴席摆上一圈。

午时清风过花过水,润泽清凉,十分惬意。

今日龟兹王以家宴待客,并未区分男女席,众人皆与家眷同案而食。

潘安身为薛都护的“贤弟”,自是蹭着薛琅的尊位,坐到了众目睽睽之下。

上回龟兹王寿宴时,众亲王已见过潘安,彼时只当他乃小小一夫子,虽知其俊俏,却也未曾多加细看。

今日再见,竟不止于俊俏,而是忒俊俏了。同传闻中大盛第一美男的薛都护并肩而坐,竟是分不出谁更甚一筹。

只这两日的传言里,虽将薛都护手中的一条亵裤是何花色、何颜色都传得栩栩如生,可众亲王未曾亲见二人如何颠龙倒凤,到底有些不信。

世间的美男子多了,总不能但凡有两人凑在一处,就有断袖之嫌。

两个郎君之间究竟是兄弟情还是断袖情,还是要亲眼见过再下结论。

宫人们换上第二轮消暑冰块时,宴已过半。

众人渐渐松了一开始的拘谨,与所携美人勾肩搭背,举止亲昵。

白大郎正与伽蓝公主比邻而坐,眼见尊位上的那两位郎君已是自吃自饮了好一阵,虽间或也说上两句话,论亲密却远远不及旁人。

白大郎低声同七公主道:“你信不信,我赌他二人纵是真断袖,也已是貌合神离,不日便要一刀两断。”

伽蓝公主饮下一口蒲桃酒,冷笑一声:“阿兄此前说已为薛将军安排了美男子,后来怎地多是方脸之人在将军身畔打转?难道这就是阿兄眼中的美男?”

白大郎讪讪。

事情的进展走了形,也是他始料未及。

“今日我看得精准,七妹若不信,为兄便证明给你看。”

他眼珠子一转,同身边伺候的宫人吩咐几句。那宫人依言到了斜对面,同一位已是饮得有些面红耳赤的亲王一阵低语,那亲王当即举着琉璃酒盏,拽着身边的美人到了薛琅跟前,大着舌头道:“上回行宫一别,再未能与将军相见。今日重遇,倍加亲切,本王敬将军与潘夫子一杯。”

话毕,灌一盏酒入口,却并不咽下,搂住身畔的美人,嘴对嘴将口中酒徐徐度入美人檀口。

待抬首,却见薛琅与潘安已各自饮罢,他脑袋已很有些昏沉,不由便将那宫人方才暗中说的话摆到了明面上:“将军与潘夫子不行夫妻饮酒之仪,竟各饮各的,如此生疏,莫不是已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他一句酒话说出来,宴上皆是一静。

龟兹自古民风开放,饮宴时更是如此。

无论男女若带来伴侣,欲向旁人宣示主权,便会以亲密之姿向旁人敬酒。旁人瞧见,自知此二人已是固定伴侣,便不会再起多的心思。

此为古礼,如今已不再盛行。然在不拘礼的场合,若一对情人以古法向另一对情侣敬酒,被敬酒之人自也要以同礼回应,方才算得上给对方面子。

白大郎心中暗骂一声,却也一瞬不瞬看着薛琅与潘安。

上首的尊位上,嘉柔干笑一声,同身畔的将军道:“龟兹竟有此等饮酒之法,实在是有些神奇呢。可你我乃大盛之人……”

一旁的龟兹王已是笑道:“所谓入乡随俗,今日乃家宴之仪,不必拘礼。只本王这位族弟有些缠人,你二人若不应了他,未来数日怕是天天都被他纠缠。”

话虽如此,却也并无阻拦之意,笑呵呵又补上一句:“听闻潘夫子近来住在龟兹城内?”

嘉柔蹭地看向薛琅。

眼前的青年将军神色莫辨,原本她并未多加注意的嘴唇因饮过酒而红了几分,薄厚相当,分外醒目,嵌在他刀锋似的面孔上,竟多了几分诡异的妖娆。

她额头当即渗出一层薄汗,正想着这劳什子做戏她不来了,却见薛琅端起一盏酒,深沉的双眸中染了两分酒意,缓缓向她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嘉柔:薛獠你敢动小爷,小爷让你断子绝孙!

薛琅:不至于,只是动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