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诱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另一个禁咒

学院的主体建筑基本被毁灭殆尽,成为断壁残墙的样子,周围不断有破碎的砖墙和残缺的尸体,一些还没有死,但却将死的人,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韦伯斯特黑着脸,攥着拳头,他无法想象几百人的队伍,现在却成了这番光景。这时候,他一眼便看到了位于中间的特罗斯,我不会放过你的,对于你强加给我的羞辱,我要百倍、千倍的讨要会来,他恨恨地想着。“给我射,射死他。”

因为韦伯斯特的机警,在禁咒发动之前,已经开始疏散人员,所以最后保留了大部分战斗力量,而且其中多数是弓箭手。他们抽箭搭弓,攒射,动作流利,行动迅速,周围不断响起尖锐的破空声。

特罗斯眼见一物从空中落下,因为心情激动,额头上面青筋暴起,大刀一带,箭撞在上面,叮叮咚咚不绝于耳。一道道眩目的寒光迸发出来,随即听到阵阵惨叫,鲜血四射,漫天的箭雨当然没有准头,所以难免会伤及无辜,一些将死未死的伤员,在这一次箭雨攻势下,已然无救。

特罗斯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鲜红的血喷涌而出,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狼狈,再加上情绪激动,全身开始有**的趋势,而且他发现自己的意识有点模糊,甚至听觉嗅觉都已经丧失掉了,挥舞大刀都成为了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更何况是杀敌突围。

他艰难地站立着,把大刀柱在地上,因为疲劳和困顿,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顶点,虽然以他现在的状况来说,已经进入了可动濒危状态,攻击反常爆发至500%,其各项能力均降低90%,虽然如此,但他已经没有还手的机会。

这是非常要命的事情,他苦笑,而且通过非常规手段获得的无敌药水,已经在大混战的时候被消耗掉了一瓶,另一瓶他存在铁门公会里,现在的情况无异于回天乏力。

他把刀柄顶在自己的后背上面,用来支撑住身体大部分的重量,这样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至于突然瘫倒下去,他想告诉别人,就算自己死,也是要站着死的,这种倔强的自尊心也是他生活的原则。

密密麻麻的利箭飞蝗般涌上天空,发出嗖嗖嗖的声响,夹杂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如同乌云遮住了骄阳的样子,森冷的箭头在阳光下令人头晕目眩,奔袭过来的箭雨宛若横江冲岸的潮水,一Lang高过一Lang涌向特罗斯在的地方。

就这样死去吗,对不起布兰琪,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特罗斯这样想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慷慨赴死的豪言壮举,只是这样漠然地看着飞鸟村的方向,那里曾经有自己的爱恋,有自己的仇恨,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毫无关系了。

特罗斯甚至能够感觉到箭镞散发的寒意,以及携带着的劲风,他知道在这一秒之后,自己的身体会被无数的箭矢扎穿透,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就像奶酪。但事实上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起码他预想的情况并没发生。

尖锐的箭头出人意料地停留在距离鼻尖两寸左右的地方,不仅如此,所有的箭矢,所有的魔法,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牵引,同一时间被悬浮停留在半空当中。难道是自己弥留之际的幻像,多么可笑的事情,明明自己这是从来就没有奢望过的幻想,特罗斯这样想着,他试图用手抹掉脸上沾染的血迹,但已经没有能力和力量去做这样简单的事情。

“这世界上还有你这样悠闲的人,我真想肢解掉你,看看你难以想象的镇定从何而来。”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特罗斯耳边突兀响起,他动了下脖子,循着声音望过去,这样看似寻常的动作,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而且疼痛难忍。

说话的是特罗斯先前在安赫班特学院见到的老者,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上去非常落魄的样子。他的眼睛虽然睁开着,但是瞳仁和瞳孔却杂糅在一起,不管是反光还是晃动的物体,都不能够让它做出反应,手中执着枯萎的树枝,上面的枝杈指向特罗斯,感觉非常诡异。

泰勒曼曾经提到过,老头儿的名字叫“废厄者”,和特罗斯一样是被大海冲到这里来的。他是个瞎子,因为不善言语,可能还是个哑巴或者是个聋子,但显然这是个错误至极的言论,而且他能够在禁咒施放的时候仍然能够活下来,可以预想他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他侧着耳朵,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一个瞎子拿树枝指人,的确是件非常滑稽的事情。“你啊,说你呢,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好像很了不起一样。别以为我不说话就当我是哑巴,不理会就当我是聋子,世间哪有这么多哑巴、聋子。”

“我都已经是将死的人了,别人的事情我可没兴趣理会。”特罗斯拖拉着脑袋,一副受死的样子。

“嗨,还犟上了,你可真会顺竿子往上爬啊。”老头感叹,将手垂落了下来,“你这样想,那么你的同伴为你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你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不,他不仅仅是我的同伴,他还是我的朋友,就算到生死关头,也不离不弃的朋友。”特罗斯呼喊,这一刻他泪流满面。

“那你愿意这样死去吗?”

“不,但这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么我带你出去。”老头儿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说着,“只要在此之后,作为报答,你要为我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谈论一场并不太正常的交易,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不管谁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认为是贻笑大方的结果。但特罗斯却并不这样认为,“我不做损害公义,或者对不起自己和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人都快要死了,还这样看重原则,有趣啊,真有趣啊,你这个人。”老头笑,脸皱得如同橘子皮一样。“好,我答应,我不但答应,而且我确信你一定会认为这是件有趣的事情。”他把手按在特罗斯头顶,好像是某种仪式,有柔和的光从周围散发出来,特罗斯发现自己的伤口正在愈合当中。

“好。”特罗斯答应,声音并不响亮,胆却吐字清楚。

“我相信你,你是个敢作敢为的男人,和你的朋友一样。”他的另一只手在空中拂过,指甲的边缘碰到鳞次节比排列的箭矢,只是轻轻一带,箭在空中的位置便彻底被改变掉了,甚至魔法的流光都在半空中形成扭曲的弧线,那种类似于失重状态下的漂浮感觉,令特罗斯非常好奇。

当箭的位置不会影响到他行动的时候,他把特罗斯的一只胳膊拐到他的脖子上面,并且将特罗斯的身体打横扛在后背上面,架住特罗斯大部分的重量,他走的时候被脚边的石头绊了下,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丫的,好久没活动了,现在背一个人够呛的,你体重多少?”

“98。”

“你骗小孩呢,什么时候称的?”

“3年前的事情。”两个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离开布满箭矢魔法的地方。

“你怎么做到的?”他们穿过人群的时候,特罗斯注意到每个人的动作表情仿佛被时间定格住一样,他们僵持的姿势,让他联想到自己置身于陈列的蜡像馆里面的感觉,说不出的诡异和神秘。

“很简单,禁咒而已。”老头儿说的很轻松,好像这是件小菜一碟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绝对禁锢’,它叫作。”

“‘绝对禁锢’?”特罗斯重复。

“对,这世界上除了石化、催眠、麻痹外最可怕的一样法术,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加上混乱。”老头儿背着特罗斯直接往北,穿过树林,因为这个方向除了经验老道的猎人之外,追兵是很难洞察他们逃走的路线的。

“其实我很佩服你朋友,那么巨大的禁咒,竟然这样义无反顾地承受了全部反噬的力量,就算是我也没有这样的勇气,所以我佩服他。”老头儿走的很快,而且总能够平安无事地向前进,一点也不像是个眼盲的人。

“我知道,我欠他一条命,而且我始终没有看错他。”特罗斯笑,样子有些悲哀。

“你叫什么?”特罗斯问。最后老头儿将特罗斯带到了一处背靠森林的山崖上面,这里距离精灵的废墟只有很少的一段路程。

“米师帝力,我的名字,米师帝力,你身上的音乐盒原来是我所拥有的东西。”米师帝力指了指特罗斯,“不过我还有些名字,比如‘废厄者’,或者‘悲惨的米师帝力’,这种类似于怜悯的称呼是基于我身体残缺的原因,但我从来没有因此行为不便过。”

特罗斯掏出那个叶子形状的音乐盒,打开,透明的玻璃盖子下面清晰可见的是使音乐盒奏出美妙音乐的机械装置,玻璃盖子上画着心的样子,文字却已模糊不清了。

他扭动八音盒底部的发条。轻柔美妙的音乐在这个寂静的森林回旋着,如夜曲般荡漾着米师帝力的思绪,似乎回到那些早已忘却的日子。

“你知道吗,这个八音盒是我的爱人送给我的,这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遗物。”他把身体靠在断崖上面,面朝天空,就好像遥望广袤的苍穹的燕子,但他却是个瞎子。

“对不起。”

“没什么,只是一段记忆而已,将近40年的时间里面,我也想通了很多事情,而且我不是一个对物伤情的人,只是突然的想念而已。”他试图掩饰,但很显然他做的很失败,老泪纵横。“好吧,我承认,我仍然想念她。”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特罗斯抱着大剑也这样依靠在上面,身上伤口大多已经愈合,生命并没有大碍,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她是一个温柔而又善良的女人,也是在世间最美丽的女人,而且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与她在一起,虽然这是我悲惨一生的起源。”他感叹。

“她很喜欢唱歌,也喜欢听歌,而且她拥有很多这样的‘音乐盒’,她总是调皮地喜欢搬出所有的八音盒,一字排开摆在桌子上。她扭动所有盒子的发条,于是所有的盒子同时播放着不同的乐曲。顿时,阳光明媚的屋子里变成歌曲的海洋。点点日光在音乐中跳跃着。她的笑容也在跳跃着。”他露出向往的神色,即使多年前的事情仍然记忆犹新。

“那个风车样子的八音盒会一边奏响着动听的音乐一边转动着。那个提琴的盒子播放出的欢快乐曲好似是由那小提琴演奏出的一般逼真。还有那个可爱的小房子,每当音乐响起时,就会从里面走出演奏乐器的手工娃娃,可以说是最新奇,最可爱的一个。”如数家珍的复述,仿佛又沉浸在以前的欢乐之中。

这一刻,特罗斯起码知道,米师帝力瞎眼的情况不是与生俱来的,他现在的境地,与以前的遭遇有非常大的关联。但特罗斯并不想追究这一切,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的心境也变化了很多,而且现在他无疑是个非常好的倾诉对象,虽然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依偎着谈论非常隐秘私人的问题,是件非常荒唐和奇怪的事情。

“后来呢?”

“你答应过为我做一件事情的。”

“是的,一件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替我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给我找一块石板。”

特罗斯讶然,他无法想象这世间会具有任务交叠的情况,这似乎也是他不能够理解的范畴,而石板无疑是中间非常重要的部分,就好像钥匙,然后有一个或者多个箱子与之关联,想到这里他不禁把手按在腰间的包囊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