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在匣

第59章 交易

◎“冯某倒不知,沈将军惧内?”◎

沈轩听到一个“冯”字, 当下正了正神色,“何事, 为何不能当面直说。”

“冯大人说, 是关于那件案子。”

那侍从说完仍旧低着头,沈轩却当即打马向前走去,路过那人时只漫不经心地留下两个字, “没空。”

且不说他本就想清楚不再插手此事,就单单冯霆曾摆了他们夫妇二人一道,他也不愿意掺和进去。

此人心机深沉,本是千方百计阻挠他查办此案, 现如今却在大街上拦他的马,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见沈轩丝毫没有转头的意思, 侍从似有些意外, 随即又想到那位大人刚才交代他的话, 回头喊道:“冯大人说, 沈夫人曾经欠了他一个人情,将军不若就当还了这个人情罢。”

沈轩闻言勒住了马,“什么人情?不妨在此说清楚。”

“此事不便明说, 还请将军楼上细谈。”

沈轩让其他人先回府,随侍从走向酒楼。

福荣酒楼内仍歌舞不休,楼上雅间显得格外幽静,冯霆已经沏好了两杯茶,倒像是笃定他会来。

沈轩不欲与他多说, 直问道:“冯大人找我来所谓何事?”

“沈将军先坐。”冯霆见沈轩一直望着那杯茶站立着, 轻笑着说道:“还是说将军不喜饮茶, 可要我要两壶酒来?”

沈轩抿了抿唇, 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内子到底欠了大人什么人情,多少银两能还清?”

冯霆不答,仔细打量着四周的装饰,转着手中的玉盏,“听说这酒楼是沈夫人所开,倒着实雅致。”

说罢,冯霆便听见了“哐当”的踹门声。

“沈夫人没欠我什么人情。”冯霆喊住他,“只是沈将军当真不想再查此案了吗?”

“不想。”沈轩说着便要抬脚离去。

“明日林尚书便要重新上值了。”冯霆说道。

沈轩脚步顿住。

“沈将军现在可愿意坐下来喝杯茶了?”

他关上门撩袍坐下,垂眼只见一杯茶盏推到他面前。

冯霆笑了笑,“城门之事过后,下官亲自审问了丘明子,还没待用刑他便自己招了个一干二净。”

“炸城一事也是丘明子所为?”

冯霆摇了摇头,“这他倒没认,秋家抓到的那伙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那丘明子自失败之后,便一直有些神志不清,分明已经是血肉模糊,就差把皮活剥了下来,却也只是状若疯癫地大笑,直喊城门大破,乃是大黎气数已尽,却是到死也没认下炸城一事。

“这厮一口咬死,之前官粮转卖乃他一手运作,西巷暗杀也是他一人所为,目的只是为了报复大黎,想将大黎官粮转往西境。”

冯霆抿了口茶,将茶杯重重叩在桌上,“那转运使梁衡不过是查运货物不严,没参与官粮转运一事,便被贬去了益州。户部负责胡商货物登记造册,倒是难逃其咎,推出来个户部侍郎邹轶,说是与那反贼沆瀣一气,贪污受贿,举家判了流放。”

沈轩听他说了这么多,似是听明白了什么,“冯大人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下官想听听,沈将军对此事有何高见?”

这一口一个下官倒说得颇为顺口。

沈轩却还一直记着冯霆之前剑拔弩张的模样,不欲与此人交底,“既然圣上已是有所决断,冯大人又向来秉公无私,在下自是没有异议。”

冯霆挑眉,似是没想到沈轩会同他兜兜绕绕,“沈将军真这么觉得?”

沈轩轻轻吹了下茶沫,“嗯”了一声,“难道冯大人是觉得此案办得不妥?”

雅间中突然传出一阵大笑。

“沈将军何时也学会了搪塞敷衍,你我都心知肚明,林家与此事分明脱不开关系,眼下只是不知参与多少罢了。”

“冯大人找我来,难道是想让我帮忙扳倒林大人?”

冯霆不答,手中的茶杯轻叩着桌子。

对面的人显然已经快没了耐心,沈轩却仍摆出一副平淡无波,事不关己的模样,“可我沈家和林家是姻亲。”他瞟了眼冯霆,继续说道:“我那姑父向来处事圆滑,却也是胆小怕事,不爱什么蹚浑水,倒像是冯大人冤枉了。”

此话一出,冯霆忽地将杯子掷在桌上,“他林晋胆小怕事?”。

随即脸上表情变得狰狞,“能亲手害死自己恩师之人,你告诉我他胆小怕事?”

沈轩闻此也不禁抬头,“你说恩师,可是季老先生?季奉安?”

“正是。”

季奉安曾为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园,与林家老丞相引为挚友,林老丞相才高八斗,乃天下大儒之首,德高望重,就连当朝丞相也是林老门生。

当年季家小女儿嫁入林家,正是季奉安这个兄长亲自做的媒,林老夫人所出两子,也皆为季奉安的门生。

只可惜林老丞相丰功伟绩,两个儿子却是碌碌无为,一个不会做事,一个不会做人。

可季老先生过世时已是年过花甲,当是寿终正寝才对,季老一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也没有人怀疑过季老是遭人谋害而死。

沈轩定睛瞧着,只见冯霆面上笃定,倒不像有假,“冯大人如何笃定?”

“亲眼所见。”

“你与季老又是什么关系?”

“季老对我有再造之恩。”冯霆道:“当年季老患病,我与林晋一同侍疾,季老当时不过是普通风寒,病的却是越来越严重。

当时所有的汤药饮食皆由林晋亲自安排,不曾假他人之手,那御医也是林晋请来,我当时便觉得不妥,想要一同准备汤药,林晋却说我年纪尚轻,不懂侍奉,将我哄了出来。”

沈轩不曾想,冯霆执意审理此案,除了揽功,竟还有这样一层原因,“冯大人可有证据?”

冯霆苦笑道:“我若有证据,还能让他林晋安然活到今日?”他接着说道:“季老去后,我也曾想着去查过,可那所谓的御医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相信这些是巧合。”

沈轩看冯霆言之凿凿,还是存了几分疑惑,“可季老年事已高,若当真有什么旧仇,何必等这么多年才动手?”

“这你就要问你那姑父了,我也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竟能让他连年过六旬的恩师不放过。”

沈轩低了低头,见冯霆似是要把那茶杯捏碎了一般,骨节咯咯作响,“冯大人先消消气,别捏坏了我夫人的茶盏,要赔的。”

周围沉寂了片刻,沈轩见对面之人冷静了几分,才说道:“冯大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沈家与林家是亲戚,我本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沈将军既是想将此事查的一清二楚,那我们便是同路人。”

“冯大人说笑了,你我怎会是同路人?”

冯霆笑了笑,“如何不算呢。你也知道,这林家势力盘根错节,林老丞相虽已故去,可林家依然为天下儒生所拥护,着实不好动。”

说到此,他有些愤愤,“若想要动林家,就必须得有人人得而诛之的理由。”

“你想让我做什么?”

“倒也没什么,就是想劳烦沈将军帮忙打探一番,那位林尚书素日和胡人有什么来往。”

沈轩并没有立即答应,“冯大人这般人物,尚且拿不到证据,我又能查出来什么呢?”

“那林晋做事谨慎,我查不出什么,可沈将军与我不同,你与林家是亲戚,能知道的自是比我多。”冯霆接着道:“沈将军不肯答应,无非是因着下官之前口出狂言,下官今日给您赔个不是。”

说着,冯霆便低头深深作了一揖。

“但冯某只要一日不死,就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受牵连的可不止林晋一人。”

沈轩本觉得此人能屈能伸,不禁有几分敬佩,听到最后一句,却是眯了眯眼,“冯大人这是在威胁沈家?”

“没什么,只是想与将军做个交易罢了。”冯霆又四处看了看雅间,“当日沈夫人也是在这间阁楼,与在下做了同样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沈将军既也想查清此案,那必然知道,林家虽家大势大,与外敌勾结,林夫人也难全身而退,沈将军若肯帮我查案,在下尽全力,保住沈家人,你看如何?”

沈轩沉默了一阵,看着杯中的余茶,“此事容我再想想。”

冯霆诧异,“再想想?”

“我答应了我夫人,不再插手此事。”

冯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冯某倒不知,沈将军惧内?”

沈轩听到“惧内”二字,猛地抬眼,见冯霆似完全没了之前那般毕恭毕敬的模样,正双手抱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是又如何?”

冯霆愣了愣,他本想再激一激沈轩,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认下了这“惧内”的名声。

随即他便想到沈轩前段日子似是告了假。

好像是为了陪卫明姝回娘家?

那惧内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冯霆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沈将军可是要将这事告诉夫人?”

“自然。”

冯霆听罢,倒完那壶茶饮尽,便径直起身打开了门,“冯某今日该说的都说到了,沈将军再考虑考虑,若肯帮下官这个忙,下官感激不尽,告辞。”

沈轩仍坐在雅阁里,见冯霆就这样打开门走了,一时没缓过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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